“云南王”白恩培,天之骄子到牢底坐穿的一生
2007年的一天,一位姓张的阔太太,在昆明某玉石行大商场看中一只翡翠手镯。她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位老板的电话,命令其去买单:“大概1000多万,你去付一下。”
当老板颠颠地跑去结账的时候,竟然花了1500多万,完全没想到多了这么多。
而这个天价的镯子,仅是张阔太众多的首饰中“普通”的一件。落马被查后,司法办案人员在她家中查抄时发现,名翡翠手镯要用绳子串起两人抬着走,名珠宝项链、吊坠等几个袋子也装不下……
这名阔太,名叫张慧清,她的丈夫是当时主政云南的省委书记——白恩培。
媒体报道,白恩培是陕西省清涧县袁家沟村人,出生于1946年9月。
这个袁家沟村,自明代以来,就接连出过多位高官。据《清涧县志》记载,自明成化(1465—1487)年间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湖广巡抚白行顺开始,他的子孙中,有不少入朝为官者,因此留下“为官宦之家,颇具声名”的记载。
1936年,中央红军长征后在陕北地区扎根,袁家沟村成了红色热土,众多白氏青年加入革命队伍。1936年2月,伟人和东征红军总部到达这里,看着皑皑白雪,伟人诗兴阑珊,写下流传千古的《沁园春·雪》。
短短数十年间,这个小山村走出了三位省委书记,分别是山东省委原第一书记白如冰,江西省委原第一书记白栋才,福建省委原书记白治民。
白恩培,是第四位。
白恩培的父亲,名叫白炳信,解放后曾担任西安草滩农场党委副书记,是上述福建省委原书记白治民的胞弟。
白恩培出生时,他的伯伯白治民已经是中共陕甘宁边区绥德地方委员会书记,还作为陕甘宁边区代表团成员参加过中共七大。
革命家庭的出身,让白恩培自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1958年,12岁的白恩培离开袁家沟村,来到延安学习,后来考入西北工业大学航海设备与自动控制系,毕业后进入陕西省军区独立师农场劳动锻炼,两年后的1972年进入延安柴油机厂车间任技术员,当时大学生稀缺,白恩培的晋升速度惊人,1974年就担任了该厂的革委会副主任、副厂长。
1983年2月,已经担任延安柴油机厂厂长、党委副书记的白恩培调入延安卷烟厂,任党委副书记、厂长。
当时,全国正掀起干部年轻化风潮,很多企业出身、有学历、懂技术的年轻厂长被作为“梯队”培养对象,被选拔到各级党委、政府任职。
白恩培赶上了这次机遇,于1983年9月出任延安地委副书记,两年后又升任地委书记。
值得一提的是,白恩培有一位全国闻名的老乡,著名作家路遥。
同为清涧县人的路遥,非常熟悉白恩培的从政经历和干事风格。在创作小说《平凡的世界》时,路遥以白恩培为原型,塑造了一个勇于改革、心系百姓、正直不阿的领导干部——田福军。
1988年,《平凡的世界》发表,两年后,白恩培离开陕西,升任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常委、组织部长。这时他还不满44岁,就已经是省部级的党委常委,前途不可限量。
1992年11月,凭借《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路遥,因肝硬化腹水医治无效逝世。他到死也想不到,自己心目中的“田福军”,最终会滑向反方向的无底深渊。
2015年,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播出,编剧特地对“田福军”一角的结局加了一段戏,讲述田福军的妻子因贪污受贿,接受纪委调查。也算是对原型人物,进行了再一次“致敬”还原。
赴蒙后,能力和工作业绩出众的白恩培,仅用3年时间,更进一步,担任内蒙古自治区区委副书记,4年后转任青海,任青海省委副书记、代省长,省长。
1999年6月,时任青海省委书记田成平调任山西,不满53岁的白恩培,继任青海一把手,成为封疆大吏。
因为巨大的年龄优势,此时已经跟上家族三位前辈脚步的白恩培,憧憬着更进一步。他的内心有些飘飘然,开始逐渐记不清楚家中长辈幼年时对他的革命理想教育,滋生出腐化堕落的心理,收贿受贿。
2年后,中央决定,白恩培调任云南省委书记。以他的年龄、资历和背景,去这样一个地处边界的经济小省,他的内心应该是不情愿的,毕竟那个年代GDP是衡量政绩的重要指标。
此番任职,白恩培的心态开始起了变化。
白恩培离开青海后,接任省委书记的是苏荣,一位之后比白恩培级别还高的大老虎。
两人腐败堕落的原因和经历也有类似之处,都有一位败家、霸道的妻子。
张慧清,在成为白恩培的妻子之前,仅是青海省委招待所的一名服务员。
当时的白恩培,婚姻生活不洽,和妻子长期分居。张慧清趁虚而入,知三当三,钻进了白恩培的被窝。
坊间传闻,白妻得知丈夫另有新欢,便专程赶到青海省委吵闹,为了息事宁人,白恩培愿意赔偿一笔巨款,以求和妻子离婚。而这笔赔偿款,即是受贿所得。
与前妻离婚后,白恩培很快与张慧清结婚。或许是疲于为家事奔波,在担任青海省委书记的两年多时间,白恩培并无多少作为。
白恩培调到云南后,张慧清进入云南电网公司工作。他对妻子的宠爱程度日益加深,终于到了惧怕的程度。
在云南电网公司仅工作6年,2007年6月,招待所服务员出身的张慧清,就被任命为云南电网公司党组书记。
媒体报道,此次任命大会极为特殊,时任云南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罗正富,省长助理米东生,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杨榆坚,省政府副秘书长黄立新等大领导坐镇会议,避免出现“意外”及“不和谐”的声音。
坐在台下的很多云南电网公司干部职工也清楚,这位新任的张书记,是云南本地真正的当权派,是在省委书记之上的“太上皇”,一肩挑着组织部长、发改委主任、国土厅长等多个要职。
坊间流传一句话:有事找“张姐”,在云南没有“张姐”办不了的事。
想要升官的领导干部,找到张慧清,可以掏钱买官,她以丈夫的名义给组织部挂个电话就行;想要开发房地产项目的商人,疏通张慧清,就能拿到地;想要搭上政府项目建设发财的人,巴结张慧清,就能批到条子,拿到红头文件……
张慧清喜欢翡翠和玉石,行贿者投其所好,挑选名贵珍品送她。
张慧清喜欢打麻将,很多老板、官员,便在麻将桌上几百万元、上千万元地输。
张慧清在前台收钱,白恩培在幕后做后盾。夫妻店,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2013年,白恩培再一次“举贤不避亲”,张慧清当选第十一届云南省政协委员、常委,风光无限。
很多人疑问,白恩培这么大一个领导,凭什么轻易被妻子拿捏,甘当“耙耳朵”?有传闻说,白恩培到云南后,又有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勾搭上门。相比于前妻的撒泼打滚闹离婚,有前车之鉴的张慧清手段显然更高明,抓住出轨这一道德作风问题,作为违纪违规的证据,相要挟。
更重要的是,从这段婚姻关系一开始,作为枕边人的张慧清,就掌握了白恩培受贿的犯罪证据,并快速加入变成合伙人。一旦丈夫敢不听话,张慧清随时可以出门举报,演出“大义灭亲”的剧情。
云南省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加上交通不便,很多产业都没办法做大。
白恩培担任省委书记之后,提出推进“大昆明”发展战略,随后云南各市州相继效仿,开始推行“大城市”战略,大兴土木。大量的开发项目,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投资商、开发商。
然而,项目匆忙上马,问题频出。一些老百姓的土地被征收后,补偿款迟迟不发,其中宣威虹桥征地一事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不少老人因旧城区拆迁陷入无处安身的悲惨境地。
开发商老板金钱开路,白恩培对此视而不见。
腾冲某大型房地产项目建设中,开发商前后送给白恩培数千万元的现金和礼品。
昆明市的一个土地开发整理项目中,某企业老板为了能中标,以打牌的方式输送贿赂上千万元。
黑道“大佬”、四川汉龙集团董事长刘汉,闻得云南矿产资源丰富,主动上门巴结白恩培,通过献上贵重礼品和大量钱财买通关系。在白恩培的干预下,汉龙集团以微薄代价获得了亚洲最大的铅锌矿——兰坪铅锌矿60%的股权,价值超过5000亿元。
主政云南的十年间,白恩培频繁利用矿产、土地和房产等开发项目收受钱财,利用职权插手项目建设、工程发包、矿权转让等经济领域事项,为请托人的企业向地方党政领导打招呼,地方党政领导落实其指示,违反、规避相关法律,提供土地或调整用地规划,并提供返还土地出让金等优惠政策,严重破坏公平自由的市场竞争秩序,影响了当地的经济发展,给国家利益造成特别重大的损失。
白恩培张慧清夫妻,不仅在“商场”捞钱,更将官场变成卖官鬻爵的商场。在他们关照下,提拔的干部如玉溪市原市长高劲松、普洱市原市长李小平、云南省统计局原局长姚堂文、云南省人民医院原院长王天朝……均因为贪污受贿犯罪被查处。
买官花去的钱,终归是要从更下层的官员以及老百姓身上,盘剥回来。此等买官卖官之举,严重损害了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更严重腐化了当地的政治生态。
上行下效,仅昆明市就有杨崇勇、仇和、张田欣、高劲松,连续四任市委书记被查,他们都曾在白恩培手下任职,其中前三位还都是以白恩培为一把手的省委常委会班子成员。
这个彩云之南,山高皇帝远的美丽省份,成为全国反腐败斗争形势最严峻的地区之一,大批官员落马被查,导致职务空缺,须从外省调任干部。
2013年,中央第五巡视组来到云南巡视,关于白恩培搞权钱交易的举报信,如雪花般飞来。
此时,白恩培已经离开云南两年,进京在全国人大任职。人挪窝了,贪腐案件的查处,也就水到渠成。
2014年8月29日,中央纪委官网发布消息,十二届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白恩培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
办案人员进入白恩培在云南的家中时,被夫妻俩的贪婪无度震惊了。翡翠、玉石,红木,茶叶,文物珍藏……重量以吨计算,十几名工作人员清理赃物时,前后花了十几天,张阔太喜爱的翡翠手镯,都是用一个绳子一系,一个人都拎不起来。
2016年,中央电视台播出电视专题片《永远在路上》,第一集《人心向背》里,白恩培出镜忏悔,讲述自己贪腐的心路历程。
他表示,自己1985年就是延安地委书记,副部级以上都二十多年了,正部级岗位上也十多年,没想到老了,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在和商人打交道的过程中,看着商人们住豪华的房子,坐豪华的车,还买了私人飞机,他也想追求富豪商贾们那样的生活。
2005年底,白恩培进60岁,生了一场大病,他更进一步的愿望彻底落空,于是愈发地肆无忌惮,放任自流。
他坦言,自己是鬼迷心窍,昏了头。理想信念丢失了,精神追求没有了,突破了做人的底线。
镜头前,他悔恨道:“党多年培养的省委书记,怎么变成这样子,我给党组织带来的损失太大了;我悔恨我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给党给国家给人民造成严重的不可挽回的损失,在此我向党和人民表示真诚的、深深的谢罪。”
白恩培先后数十次收受他人贿赂,反映出其犯罪具有一定的惯性。他和妻子每次受贿数额均极大,为行贿人谋取的利益多数都属于在市场竞争、政府管理、职务升迁上的不正当利益,反映出贪财动机强烈,且不惜破坏法律和公平原则。
在一次中央召开的重大腐败案件案情通报会上,中纪委的一位领导谈及白恩培贪腐案件时,脱稿讲了一大段话,用“触目惊心”来描述犯罪事实。
2016年9月,河南省安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白恩培贪腐案件。
法院调查指出,2000年至2013年,被告人白恩培利用担任青海省委书记、云南省委书记、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等职务上的便利以及职权和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世纪金源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腾冲汇恒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邵维兴、高劲松等十七个单位和个人,在房地产开发、拓展公司业务、获取矿权、职务晋升等事项上提供帮助,直接或通过其妻张慧清非法收受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2.4676亿元。
这个数字,在当时创下了历史记录。
此外,白恩培还有巨额财产明显超过合法收入,不能说明来源。
坊间传闻,这笔来源不明的财产数额,超过30亿元。
鉴于白恩培如实供述自己罪行,主动交代受贿犯罪事实,认罪悔罪,赃款赃物已全部追缴,安阳市中级法院认为,具有法定、酌定从轻处罚情节,依法判处白恩培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在其死刑缓期执行二年期满依法减为无期徒刑后,终身监禁,不得减刑、假释。
死刑可逃,活罪难免;贪得无厌,牢底坐穿。
白恩培成为新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不得减刑、假释的贪官。
清涧县,这片红色热土,在土地革命时期、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共有1600多人,老红军人数居全国前列。
袁家沟村,从白行顺往下,白恩培之前的500多年里,从未出现过“问题官员”,足见当地民风之淳正。
红色、淳朴乡土养育的白恩培,曾是家乡的骄傲。晋升厅局级、省部级干部的年龄,均小于他的三位前辈,一度被寄希望是最有可能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老乡。
造化弄人,最大的希望,却亲手终结了500多年清正廉洁的传奇历史。
“中正齐庄,身家清白,嗣续遐昌,后裕前光”,这一白氏祖传的家训,被白恩培彻底抹黑。
这位不肖子孙死后,灵位和魂灵,应该进不去宗族祠堂。他的名字,会被他的家乡人民,以及被他戕害的云南人民,作为反面教材,永远唾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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