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公|委内瑞拉：公社之外，别无他物

点击上方蓝字关注

委内瑞拉

公社之外，别无他物

作者：George Ciccariello-Maher

译者：五月写作组

你有没有听说过委内瑞拉的公社？你有没有听说过来自约1500个公社的成千上万的人们为了自己的土地、劳动和生命进行的斗争？如果没听说过，这不出奇。因为主流媒体只会哀怨经济危机和威权主义，却从不留意草根革命者，而他们一直是玻利瓦尔革命运动的骨干。

国际左派也蒙在鼓里。面对一个由政府、石油、军人主导的政治进程时，他们的教条和虔诚脆弱不堪。对于左派而言，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是，当我们想起公社时，我们更可能想到的是巴黎乡村被捕的九个人，而不是成千上万人投身其中的革命运动。但是，没有抽象的共产主义，如果不了解今天委内瑞拉公社社员面临的挑战，这会让我们自食其果。

“法律生不出革命”

公社是什么？具体而言，委内瑞拉的公社由公社议会——地方自治机构，以及产品生产机构组成。这些生产机构不是国有的，而是由公社直接所有。直接所有制意味着由每个公社代表组成的公社议会，他们能讨论并且决定生产什么产品、工人酬劳多少、产品如何分配以及如何最好地将其他产品在投资到公社事业当中。

正如查韦斯没有创造玻利瓦尔革命运动，委内瑞拉政府也不创造公社或其议会。相反，这些“创造查韦斯”的革命运动没有原地踏步，停下来崇拜自己的缔造物——他们通过建立自下而上的民主自治机构来继续事业。

在公社议会合法存在之前，居民们会集中起来讨论本地事物和在国家层面的变革方式。志同道合的组织者已经开始扩展并巩固人民对更广大的土地的控制权。毕竟就像马克思以及其他人坚持的：“法律生不出革命”。

无论好坏，国家先后承认了公社和公社议会存在的合法性，甚至鼓励他们扩大。在国家机器内，公社找到了他们最强大的盟友——查韦斯。查韦斯清楚自己活不久了，他逝世之前，他就他命名的“公社国家”发表了重要最后演讲。他逝世以后，底层革命者们充分利用他的话带来的影响力，他们坚称：查韦斯主义者就是公社社员，谁削弱大众的权力，谁就是叛徒。

反对国家

叛徒确实很多。国家不但不创造公社，相反，大部分国家机器都和公社敌对。这是千真万确的，那些地方民选官员——包括许多查韦斯主义者都十分讨厌基层民主，因为这割裂了他们的土地资源，而且威胁他们的执政合法性。因此，当下的地方官员表面穿着“查韦斯红衣”，鼓吹大众参与革命，实际上断断续续地攻击、削弱并且隔绝大众的参与空间。

Ángel Prado是El Maizal 公社的发言人。该公社在国家中西部不断蔓延，到今天种植有800公顷玉米种植地。Ángel Prado说明了公社权力和国家机器之间的紧张关系。来自基层的压力让查韦斯选择征收土地来支持公社，即便如此，土地最终还是落入了国家农业公司的口袋里。

组织者们满腹狐疑：“如果这个国家是属于公社的话，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得不再次从事反对“革命”政府的斗争。他们自己和附近的公社联合起来，证明他们自己的生产效率优于腐败官僚，El Maizal最终赢得了查韦斯的支持，成功接管自己的土地。然而，即使是今天，地方的查韦斯主义领导人以及委内瑞拉统一社会党依然是他们的“主要敌人”，他们企图“消灭公社”。“我们公社社员和执政党分道扬镳”，他斩钉截铁地说。

对于老革命Roland Denis来说，这样的冲突毫不意外。所谓“公社国家”的名称只是国家的伪装，实际上是彻底不相容的。如果马克思把巴黎公社描述成“一场针对国家的革命。” Denis 怀疑，“这是什么国家，我们是否正在讨论一个非国家（non-state）？公社国家是一个非国家（non-state），否则，那就是一个官僚资本统治的国家。”理想的情况下，“公社能有充足生产力，在资本主义的内在逻辑下与其竞争，这将真正地逐步形成非国家（non-state）。有一些令人感兴趣的公社正在向这个目标进发。”

社会主义的自由领地

除了与地方官员对立之外，公社经济上面临的艰巨挑战就是经济增长率。由于在20世纪早期发现了石油，委内瑞拉的经济被彻底重塑了。廉价的进口品和农产乏力导致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这使得委内瑞拉成为拉丁美洲城市化水平最高国家——93.5%的人口生活在城市——也是该地区唯一一个食物进口超过出口的国家（进口食物在1990年代几乎达到80%）

公社鼓励自我管理生产过程，来主动适应本地居民和国家的真正需求，他们试图扭转目前的经济趋势。因此，在乡村发现大量委内瑞拉公社是不出奇的。整个公社项目需要逆转人口的迁移方向，完成委内瑞拉人口和产业的去中心化。为此，每年公社都在直接民主下，生产数以百万吨计的咖啡、玉米、芭蕉或香蕉，努力满足地区和国家日益增加的需求。

成群的公社结合起来，形成“公社中轴”或“政治领地走廊”的区域性结构。据 El Maizal 公社成员 Alex Alayo说，他们的目标是开发“社会主义的自由领地”。在这里，公社直接互换物品，切断国内外资本家的经济联系。通过广泛整合，公社将能够“公社化甚至公有化”，整片领地的权力运作将不再是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的自我管理。

公社的扩展已经导致了新旧两股势力的敌对。Alayo 认为，一边是资产阶级政权的民选政府，一边是“建设新国家”的公社领地网络的逐步扩张。擦枪走火在所难免，随着公社的扩展还会日益加剧：“我们正在此处进行一场针对资产阶级政权的彻底斗争。查韦斯邀请我们建立一个人民国家，这使他树敌无数，查韦斯甚至可能是唯一一个完全赞同我们的国家官员”

制造公社

对公社计划来说，他们内部的最重要的矛盾是：不是所有的公社都从事生产。委内瑞拉的城市化使农村人口放弃耕作，人群集中到城郊的贫民区，那里几乎没有生产活动。自从1989年对加拉加索(Caracazo)的新自由主义改革的反抗，贫民区的居民就成为了玻利瓦尔革命运动的先锋，但是，没有生产就没有公社的自治权，更别说把公社维持下去。

在没有生产的土地上，公社依然地创造出其他方式来回应。一些公社发展了生产机关，那里不存在政府贷款或者国企指定的货物。另一些公社则通过运输居民和配送货物的形成公社和贫民区的良好经济循环。还有一些公社建立城乡公社间的货物交易，建立起连接城乡的桥梁。

最有野心的当属曾控制本地城市工业的公社。之前，巴基西梅托(Barquisimeto)一家原属于Brazilian transnational Brahma——现在是安海斯—布希（Anheuser-Busch）集团的子公司的啤酒厂倒闭时，工人们接管了工厂，而且开始为本地生产配送瓶装水。今天，工人们继续抵制法庭要求他们离开的法令，并企图征收该工厂，由附近 Pío Tamayo公社直接管理。

然而，生产货品不等于一劳永逸。前任公社领导Reinaldo Iturrizar认为，公社不但需要生产货物，还要生产自己。换句话说，反对个人原子化，建立起公社文化是一项重要的具体任务。比如说，我曾和贫民区 Sin Techos的年轻社员聊过，他们位于加拉加斯南部El Cementerio的一个暴力横行的街区。对他们来说，建立公社有着非常实际的意义：黑帮停止活动，建立充满活力的和睦的年轻人文化。

革命的危机

委内瑞拉公社正面临日益严峻的经济危机。石油价格暴跌，政策无法阻止货币贬值，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政府却对私营进口商长期依赖，这些因素共同导致了查韦斯时代的经济稳定增长的崩溃。经济上，进口商宁愿投机与现金流，而不想在货架上摆满货物，这意味着周期性短缺和长期的物价管控。

但是，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机会。值得相信，今天为生产而奋斗的委内瑞拉公社比私营或国营企业更有生产效率。这种情况下，危机本身和私营部门的腐朽和欺诈，足以迫使政府选择公社承担生产任务。尽管石油收入的锐减严重打击了公社，却迫使全国展开了关于高度仰赖石油出口的依附性经济发展的讨论。

政治上，委内瑞拉对于石油的依赖也意味着对于廉价进口品的依赖，这业已成为政府的阿喀琉斯之踵，结果显而易见。物资短缺和购物排长队削弱了人民对查韦斯主义的支持，这导致了首次来自右翼的抗议活动（2014年初），以及最近反对派在国家议会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2015年12月）。然而，政府一直把经济危机归咎于敌对势力发起的“经济战”，这场大失败清楚地显示出，委内瑞拉群众对此不买账。

国家议会中反对派胜利的结果表明：右翼力量正在计划着在马杜罗（Maduro）的任期结束之前推翻他，还有撤回玻利瓦尔革命的诸多重大成果。公社是他们的眼中钉，国会威胁着收回公社在查韦斯和马杜罗时征收土地的权力。在大选失败后，查韦斯主义者立即在基层组织集会，公共讨论会上染上了激进的革命色彩。

不过，来自反对革命的“鞭策”，会不会给政府的碌碌无为提供借口？还是给新变革提供飞跃契机？这有待观察。通常情况下，最大的挑战来自政治层面：如果查韦斯主义者无法在选举中团结起来战胜反对派，那么，各自为战的查韦斯主义者，还有什么希望反抗“内在霸权”？他们一方面要面对反对派和右翼查韦斯分子，以及美国帝国主义的诡计，另一方面要改变一个世纪以来经济的扭曲增长，看起来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可是，共产主义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公社孤注一掷

公社孤注一掷的时候来了。这是一场豪赌，但是根据估算，仅仅2013年，大约有200亿美元（确实是“亿”）进了那些虚假进口公司的腰包，想象一下，有了这笔钱，公社能做什么。中产阶级、中央的“ni-ni’s”者 (neither-nors)，腐朽的资产阶级和官僚、一个无法胜选的社会主义政党、越来越腐败的军队——他们根本无法取代公社。

对于El Maizal公社的 Ángel Prado来说，和以前一样，只有和公社结合起来，他们才能拯救玻利瓦尔革命运动。

加入公社的人是激进的、坚强的查韦斯主义者，他们一生坚持了查韦斯主义。草根组织受住了2014年guarimba 的抗议，顶住了政变和石油罢工（2002-2003），抵抗了所有这些来自右翼的活动。

政府如果不支持这些硬核查韦斯主义者，就没有继续执政的希望。“如果政府没法应对来自进口，货物囤积和物价飞涨的挑战，还有谁能解决这些问题？公社可以，因为我们不靠国家。”现在的赌注影响深远，委内瑞拉作家阿奎勒斯·纳佐阿（Aquiles Nazoa）作出了最好的表达："我相信人民的创造力"。

鉴于危机越来越深，国家分裂为反对派控制的国家议会和马杜罗政府，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们处在巨变的边界上，查韦斯主义者要么果断左转，要么向右翼退让。但是，对于公社乃至整个玻利瓦尔革命而言，退让既是懦弱的，也是天真的。就像查韦斯所说，桌面上的选择只剩下两个，那就是公社和失败。公社之外，别无他物。

注：2019年初，反对派发动政变，试图推翻马杜罗政府，本文一语成谶。

详情请看：十字路口上的委内瑞拉

  本文来自Roar杂志，点击下方阅读原文可跳转到原网址。

红棉浪潮是一个青年思想交流的平台，我们秉持进步主义和国际主义立场。

我们的主要议题有且不限于:

时事热点
哲学、经济学、心理学、历史

文艺批评

地方民俗文化、都市传说

读者交流群：

qq群：417769830

投稿邮箱：[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