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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post SELECT:他长着一只巨大的脚,并用它遮蔽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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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1


这篇 postpost SELECT 从以下这个单词说起:


SKIAPOD

ˈskaɪəpɒd


Skiapod(也拼作 Sciapode、Skiapode 或 Sciapod)一词来源于希腊语的复合词 skia-podes(σκιάποδες),意思是“独脚人” 。纵观历史,Skiapod 曾经在众多文化和民间传说中出现过却又消失无踪了。在古典时期,人们就已经知道有独脚人的存在——古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在他的戏剧《鸟》中提到过他们,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在他的《博物志》中也提到过他们,其中描述他们栖息在印度。Skiapod 通常被描述为长着一只令人讨厌的大脚的形象,正如老普林尼所说:“他们习惯在酷热时仰卧,用巨大的脚遮挡阳光,身体躲在阴影之下。”


▲ “独脚人”木刻画,13世纪,慕尼黑,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1597年。


在过去的一百年间,精神分析领域和认知科学领域对这一话题也给予了极大关注。例如,哲学家和认知科学家丹尼尔·丹尼特 (Daniel Dennett)认为,Skiapod 就是一个梦幻的“失败的神话 ”。在他广受赞誉的演讲《Dangerous Memes》中,丹尼特将 Skiapod 与笛卡尔剧院(Cartesian Theater,笛卡尔剧院是丹尼特创造的一个用语,比喻大脑中“意识发生”的位置)联系起来,指出“大多数 Skiapods 都把自己的腿当作一个奇怪的、不可思议的物体,一个似乎不完全属于自己身体、因而也不完全属于自己心灵的东西。”


精神病学家奥利佛·萨克斯(Oliver Sacks)在其发表的一个病例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病人坚信自己的一条腿不再属于自己,他满脸不相信,惊慌失措地问萨克斯:“这条正在不断生长、不断长高的腿怎么可能是我的呢?”。奥地利艺术家玛丽亚·拉斯尼格(Maria Lassnig,1919-2014)在与艺术家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通信中讲述了这个“独脚人”的故事如何催生了她著名的系列作品 “Körperbewusstsein Bilder”,在其中一副画作里她就描绘了一个形态上与独脚人十分相似的人物。


▲ 《Selbst mit einem Fremdbein》,玛丽亚·拉斯尼格(Maria Lassnig,1919-2014),选自《Körperbewusstsein Bilder》系列,1998年。



历史与起源


▲ 独脚人插图,附有老普林尼对其描述的意大利语翻译,1585年左右。


Skiapod 在各种古代文学记载中得到证实,最早的参考文献可以追溯到印度吠陀文学(Vedic literature)。在印度文学中,它们通常被称为梵文复合词(Bahuvrihi)“eka-pāda“,意为“有一只脚”,与《摩诃婆罗多》(Mahābhārata epos)和《博伽瓦谭往世书》(Bhagavata Purana)中出现的名称相同。


在希腊和罗马文学中,除了前面提及的戏剧《鸟》和《博物志》中出现过 Skiapod ,哲学家斐洛斯脱拉德(Philostratus)还在他的《提亚纳的阿波罗尼乌斯传》( Life of Apollonius of Tyana)中提到了 Skiapod,尤西比乌斯(Eusebius)在他的《反希罗克勒斯论》(Treatise Against Hierocles)中引用了这一点。他确立了这样的观点:  


“据说 Skiapods 种族生活在埃塞俄比亚。它们只有一条腿,而且速度惊人。希腊人称它们为 σκιαπόδες(长着遮荫脚的),因为当天气炎热时,它们仰面躺在地上,并被它们巨大的脚所遮蔽。”


▲ 中世纪晚期的无色木刻展示了 Skiapod 族人的解剖结构。德国国家博物馆藏品,纽伦堡。


中世纪的欧洲

从古代晚期到中世纪的欧洲手稿和地图绘制中都或多或少地提及过 Skiapod 。最著名的是12 世纪末的 Manerius Bible(MS. 10 f. 127v)中的插图,以及1300年左右绘制的 Hereford Mappa Mundi 上的插图,以及由僧侣  Beatus of Liébana(c. 730 – c. 800)绘制的世界地图中 ,Skiapod 出现在了“文明核心”(civilized core)的边缘处。 


▲ 最早记载的 Skiapod 木雕可追溯至1790年左右,出自挪威奥斯陆的老阿克尔教堂(Gamle Aker kirke)。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冰岛探险家 Thorfinn Karlsefni 据说生活在第一个世纪之交左右,因其在北美遇到了一群 Skiapods(古挪威语:Einfœtingr )而闻名。根据11世纪的书籍《埃里居民传》(Eiríks saga rauða)中记载,格陵兰岛这些“unipedes maritimi”的存在也被 Claudius Clavus 所注意到,他被认为是第一个在 1427 年左右将格陵兰岛和冰岛绘制在地图上的北欧制图师。历史学家卡尔·克里斯蒂安·拉芬(Carl Christian Rafn)在冰岛的 Rímbegla 故事中提到了居住在埃塞俄比亚 Bláland 地区的 Skiapods ( einfœtingjar ) 群体。


▲ 乌克兰艺术家卡济米尔·马列维奇 ( Kazimir Malevich)创作的超自然主义风格的 Skiapod 画像,1925年。


乌克兰

据说以歌剧《图兰朵》第三幕中管家角色为启发,乌克兰艺术家卡济米尔·马列维奇 ( Kazimir Malevich)诠释了阿纳托利·佩特里斯基(Anatoly Petrisky)设计的 Skiapod 演出服装。


▲ 1925 年,阿纳托利·佩特里茨基 (Anatoly Petritsky) 为贾科莫·普契尼 (Giacomo Puccini)创作的《图兰朵》 ( Turandot ) 设计的服装,据说启发了马列维奇 (Malevich) 绘制的 Skiapod 。



精神分析与神经学


到19世纪末,Skiapod 开始受到精神分析理论开创人的特别关注。1895年,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发表了一篇关于“神经症性焦虑(neurotic anxiety)”和“恐慌症”(panic disorder)的文章,题为“在焦虑性神经症描述下从神经衰弱中分离出特定综合征的理由”(On the Grounds for Detaching a Particular Syndrome From Neurasthenia Under the Description Anxiety Neurosis)。弗洛伊德在其中指出:


“毫不奇怪,他们[Skiapods]的单脚腿就像一个巨大的畸形,他们已经与它完全疏离开来,以至于不可能完全驾驭这条巨大的腿;因为在这个想法的背后隐藏着他们对婴儿的恐惧,它们害怕自己的精子会产生一个可以想象的 「不合群 」的婴儿。”


尽管弗洛伊德一生一再声明他从未读过尼采,但他死后出版的个人通信表明,他在早期和晚期的著作中经常引用和解释尼采。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在1882年出版的《快乐的科学》(Die fröhliche Wissenschaft)一书中也谈到了关于 Skiapod 的想法,他在书中写道:


“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一次又一次地开始相信像 Skiapods 这样的低等神话,这是软弱的无情证明,站起来吧!够了!”


与尼采尤其是弗洛伊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心理学家

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Maslow)认为 Skiapod 是“希望的神话”,是“通过人类创造力实现自我”的例子。现代认知心理学家雨果·梅西耶(Hugo Mercier)和丹·斯珀伯(Dan Sperber)在《理性之谜:人类理解的新理论》(The Enigma of Reason: A New Theory of Human Understanding)中也坚持同样的观点,尽管更加微妙。梅西耶和斯珀伯引用德国哲学家汉斯·费英格(Hans Vaihinger)的观点,认为:


“就像所有的心理表征一样,对于某些人来说,无论遭受何种情况,这样的神话[...]可能是一种提供治愈的假象,正如詹姆斯·希尔曼(James Hillman)所说,是一种支持少数人的‘半假象’。”



食人宣言 (Manifesto Antropófago)


▲ 奥斯瓦尔德·德·安德拉德(Oswald de Andrade)将 Skiapod 的形象视为蚕食其他文化的象征。


▲ 巴西画家塔西拉·德·阿吉亚尔·多·阿马拉尔(Tarsila de Aguiar do Amaral)为她的画作“Abaporu”绘制的最初草图。


1928 年,巴西现代主义文化运动的关键人物、巴西诗人和文化评论家奥斯瓦尔德·德·安德拉德(Oswald de Andrade)发表了颇具影响力的《食人宣言》(Manifesto Antropófago)。该宣言参照了法国诗人阿蒂尔·兰波在书籍《地狱一季》(Une saison en enfer)中使用的现代主义风格,以诗意散文撰写,声称巴西“蚕食”(cannibalizing)其他文化的历史是其最大的优势,同时利用了现代主义者对食人行为的原始兴趣,将其视为一种所谓的部落仪式—— “巴西反对欧洲后殖民文化统治的一种方式”。


巴西画家塔西拉·德·阿吉亚尔·多·阿马拉尔(Tarsila de Aguiar do Amaral)在她为宣言创作的画作中,将 Skiapod 的形象「挪用」作为“食人文化的终极形式”,以及她随后的画作“ Abaporu ”(来自图皮语「 abapo」)意为「吃人的人」)。这幅画在1995年的拍卖会上被阿根廷收藏家爱德华多·科斯坦蒂尼买下,当时价值达到140万美元。策展人兼作家阿德里亚诺·佩德罗萨 (Adriano Pedrosa)在接受关于担任 MASP(圣保罗艺术博物馆)馆长的采访时评论道:


“讽刺的是,这个被盗用的 Skiapod 形象不仅成为食人宣言的标志,而且成为巴西艺术家最重要和最有价值的画作。”


多·阿马拉尔或受到巴西诗人马里奥·安德拉德(Mário de Andrade)的影响,或者从他那里听说过关于 Skiapod 的想法。据说,安德拉德观看了法国剧作家雷蒙德·罗素(Raymond Roussel)于1911年9月在法蒂玛剧院上演的戏剧《非洲印象》(Impressions d'Afrique),更有可能的是,在1912年5月,当时杜尚、毕卡比亚和阿波利奈尔也到访了该剧院。第三个场景“L'unijambiste jouant de la flute sur son propre tibia”中的 Skiapod 是一个用混凝纸(用英文报纸制成)制成的人形,纸盒中的演员用小轮子和长绳四处移动,同时吹着长笛。根据罗素的说法,所有文学作品都应该完全由虚构组成。在这种背景下,法国策展人弗朗索瓦·皮隆(François Piron)在2012年题为“Locus Solus”的罗素回顾展展览目录中写道:罗素将“语言视为创造图像的机器” 。



艺术与流行文化


在日本的紧身衣文化(Zentai)中,自2017年漫画三部曲 《Ipponashi》发行以来,Skiapod 变得非常受欢迎,其主角 Daisuke 在第二本《Amaterasu-Ōmikami》中变身成为了一个  Skiapod 。根据作家克尔·福斯特(Michael Foster)的说法,Daisuke 作为“用巨腿保护自己免受太阳女神伤害的 Skiapod”而广受欢迎,被理解为对日本传统鬼怪形象唐伞小僧(Kasa-Obake,日本神话传说中的一种妖怪,属于付丧神的一种。传说中,它是油纸伞放置100年后变化而成的,特点是单眼、吐舌、单脚,且通常穿着下驮)的一种演变。


▲ 漫画三部曲《Ipponashi》中的主角 Daisuke 在第二本《Amaterasu-Ōmikami》中变身成为了一个  Skiapod 。


▲ 唐伞小僧(Kasa-Obake)。


美国艺术家尚·米榭·巴斯奇亚(Jean-Michel Basquiat)于1986 年创作的一幅中等尺寸的 Skiapod 画作《无题》( Untitled )于 2012 年由佳士得以 2640 万美元的价格卖给收藏家前泽友作( Yusaku Maezawa)。


▲ 2012 年佳士得拍卖行,前泽友作 (Yusaku Maezawa) 在他新收藏的巴斯奎特 (Basquiat) 画作前摆姿势。照片:Pascal Le Segretain, Getty Images


虽然阿根廷没有历史图像或提及 Skiapod 的记载,但它们确实出现在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的《沙之书》(The Book of Sand )中。2018年,阿根廷犯罪集团 Los bastardos Sola Pierna 成为头条新闻,其中一些最臭名昭著的成员身上有不同的 Skiapod 图样的纹身,这也成为了集团成员的标志。


▲ 阿根廷犯罪集团 Los Bastardos Sola Pierna 中常见的帮派成员纹身。





其他有关图像


▲ 修复的盘子,描绘了公元前4 世纪斯基泰人 (Scythians)的 Skiapod 弓箭手,出自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


▲ Jean-Martin Charco 档案馆中19世纪末的男性Skiapod(Sciapodes Humanus Masculus)照片。


▲ 汉斯·贝尔默 (Hans Bellmer)设计的与真人等大的 Skiapod 娃娃,Krannert Art Museum,美国伊利诺伊。


▲ 中世纪小型画,展示了处于休息姿势的 Skiapod,1470年左右。


▲ Skiapod 的解剖图(希腊语:σκιάποδες)。


▲ 一对 Skiapods 在树下休息,保护自己免受阳光照射。未知画家,约1340年。


▲ Fausse histoire #3,安德烈·马森(Andre Masson),出自系列“Fausse histoire”,画面中一个出现在史前绘画中的 Skiapod。来自雅克·拉康 (Jacques Lacan)家族收藏。


▲ Skiapod 的现代绘画,Leiko Ikemura。


▲ 圣克莱门特,布面油画,172.7 x 186.1 厘米,1975 年,菲利普·加斯顿(Philip Guston)。


▲“Skiapod”图画,阿纳托利·佩特里斯基(Anatoly Petrisky),1926至1927年左右。


▲ Skiapod 解剖图,未知。


▲ 塔西拉·德·阿吉亚尔·多·阿马拉尔(Tarsila de Aguiar do Amaral)的另一副 Skiapod 草图。


▲ 阿比·瓦尔堡(Aby Warburg)的《记忆女神图像集》(Bilderatlas Mnemosyne)中出现了前文提到的 Skiapod 盘子。





All Words and One


与前文提到过的许多艺术家或学者一样,Skiapod 也一直影响着荷兰艺术家马克·曼德斯(Mark Manders)的研究和创作。以上对 Skiapod 的历史梳理都来自马克·曼德斯的研究,同时 Skiapod 的影子是真的存在于他的作品中的。


▲ Mark Manders, Ramble-room Chair, 2010


▲ Mark Manders, Anthropological Trophy, 2010


▲ Mark Manders, Figure with Three Piles of Sand, 2010


▲ Mark Manders, Abandoned Room, 1992-2010


马克·曼德斯(Mark Manders)的另一个身份是荷兰出版社 Roma Publications 的创始人。他把对于 Skiapod 的研究内容整理再发散,以书籍《All Words and One》的形式呈现,同时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需要创造图像和意义?我们试图通过创造一个神秘人物来抓住什么?


▲《All Words and One》内页图,Mark Manders,Roma Publications


《All Words and One》已经到达 postpost 羊肉胡同店,随时欢迎你来阅读关于 Skiapod 的神秘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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