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独家｜霍金身边人：即便他脑子想得快，但说话速度无法跟上

霍金去世，引来无数怀念。

但对霍金的同事和学术助手而言，他首先是个优秀的物理学家，之后才是公众眼中那个神话般的偶像。

在霍金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仍然活跃在剑桥各种各样的讲座、讨论会和茶话会上。尽管对于他来说，热烈地参与讨论已经是奢望，但是，他仍然会在一旁静静聆听。

没人能够知道，看似沉默的他，脑海中勾勒着一幅怎样浩大的图景。但是他的倾听和存在，在很多剑桥人的眼中，本身就具有一种别样的意义。

▲霍金在剑桥校园中   图据剑桥大学论坛

采访“霍金学者”

他幽默且执着，热衷茶话会

Pau Figueras是剑桥大学的访问学者。他自2010起，加入剑桥大学数学系做博士后，与霍金研究相同的方向，并在2013-2015年当选为“霍金学者”。

▲Pau Figueras等人和霍金的合影  受访者供图

▲Pau Figueras  受访者供图 

Pau告诉红星新闻：“如果霍金身体状况比较好的时候，他一般定期于上午11点来喝咖啡，他还会定期出席每周一的宇宙学研讨会和星期五广义相对论研讨会。如果他对某个话题特别感兴趣，他还会专门预约时间，让我们去他办公室讨论。”

在Pau眼中，霍金是一个非常有幽默感，对宇宙奥妙的探索十分执着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依然从没放弃过科学上的探寻。”Pau对红星新闻说，直到霍金去世前，他仍然在积极探索着“黑洞信息悖论”的可能性。

Pau回忆，一般他与霍金的学术讨论，每次持续15分钟到半小时，但由于身体原因，每一次学术讨论对于霍金来说，都是很困难的，“他只有左眼球能稍微动一下，他可以用左眼的转动来说出‘是’或者‘不是’。所以我们与他交流的唯一方式，就是我们向他陈述事情，然后他以‘是’或者‘否’来作为回应，当然，有时候他也会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是这会花费他比较久的时间。”

▲霍金正在学生们的陪同下去剑桥的电影院观看《星球大战》 图据《镜报》   

从偶像到同事

他的理论开启了量子力学大门

在剑桥时和霍金办公室曾是对门的王一，在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也证实了Pau的描述。“他工作很忙，但是只要有新的科学新闻和动向，他都会来参加同学们的茶话会，听听大家怎么说。”王一说，“他很少说话，因为即便他脑子里想得很快，但是说话的速度实在无法跟上。” 

王一目前在香港科技大学任教。他回忆说，他第一次见到霍金还是在2006年，当时自己还只是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院的博一新生。从那时挤在观众里看到霍金，到后来在剑桥成为同事，王一对霍金的印象有些变了，也有些没变。

▲王一，前剑桥大学应用数学与理论物理系研究员   图据香港科技大学官网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霍金是来中国参加会议。那时作为听众，觉得霍金更多的是一个公众人物，是个大人物。”王一对红星新闻回忆道。在当时，他隐隐觉得，尽管霍金在年轻时做出了很多颠覆性的科研成果，但是在这个岁数和身体状况上，可能已经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公众人物和偶像。

但直到2013年，王一成为剑桥大学的研究员后，他才意识到，对于霍金而言，他的第一身份仍然是那个站在物理学前沿的科学家。“他的成就可以追平甚至超过很多诺奖的获得者。终其一生，他的理论开启了量子力学的大门。”

▲霍金教授和同事一起参加2017年在剑桥举行的“重力和黑洞”国际会议   图据剑桥大学官网

奋斗至死方休

生命最后仍发表重要论文 

王一说，在剑桥时他和霍金办公室是对门，是同组的同事。当时霍金已经年过七旬，但每天仍然早早出现在办公室中，很晚才离开。“就算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也未必能在70多岁的时候仍然保持这样的工作状态。那时，只有我去的比较早的时候，才能在走廊里和他打上照面。”王一对红星新闻回忆道。

作为一名老师，霍金非常愿意与学生和同事沟通，尽管对于他来说，说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几分钟才能说出一句话。但是，他的外向仍然体现在方方面面。除了私下的讨论之外，在剑桥大学应用数学与理论物理系内，各种大小活动，霍金也经常会去讲话。王一说：“要知道，他准备一个演讲稿是很辛苦的事情，但是霍金仍然会不吝赐教。” 

作为一名科学家，霍金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仍然时刻关注着理论物理前沿的进展，在剑桥重要的讲座，他都会列席旁听。而直到16年，他还和剑桥、哈佛的合作者出版了一篇相当具有分量的论文，到现在对于理论物理学者而言仍然相当重要，已经被其他研究人员引用了一百多次。

王一说：“从前的科学家没有人敢于把引力和量子力学两个看似矛盾的理论相连接，但是霍金敢于想象，触碰了前人不敢触碰的领域，把引力和量子力学联系到黑洞理论，改变了从前科学家的假设，惊为天人。”

▲2017年11月，霍金在剑桥大学的一个活动上致辞   图据剑桥大学官网

霍金多年老友发悼文

他的言论常被过度关注

在对霍金表达悼念的众多人中，马丁·里斯勋爵，无疑是引人注目的一位，作为前英国皇家学会主席、著名天体物理学家和宇宙学家，他和霍金曾在一起搞研究长达几十年。英国《独立报》和《剑桥新闻》均刊发了里斯勋爵的悼文。

▲剑桥新闻网站上刊发的里斯勋爵写给霍金的悼文   网站截图

他写道：“1964年，当我到剑桥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后不久，就遇到了一位高我两级的学长。他的脚已站不稳，说话也很困难。他就是霍金。”那时霍金刚被诊断出罹患渐冻症不久。

“天文学家对庞大的数字习以为常，但没有数字能比我遇到的千载难逢的几率还大，能使我见证1964年就被下‘死亡通告’的霍金，一路走来在50多年的时间里成为独一无二的集大成者，取得了许多鼓舞人心的成就。”

“我经常推轮椅，把他推到办公室。他也会请我帮他翻开一本量子论的深奥书籍，他会静止不动地坐好几个小时——没有别人的帮助，他连书页都翻不了。”

“他的演讲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但和人交流仍很困难。每个词都需要他用手指按压多次控制杆，因此每一句话都需要几分钟才能出来。他因此学会了如何精简语句，所以他的言论常常是格言警句式的，充满智慧。在晚年时，他虚弱到无法控制机器，即便是通过面部肌肉或眼球转动来交流，也变得极为缓慢。”

“在他做气管切开术的那段时间里，霍金已经写好了一本书的草稿，他希望借此能向更多读者讲述他的想法，同时也能为该上大学的两个大孩子挣点钱。恢复过程中，他在美国一名编辑的帮助下又开始工作。”

里斯勋爵称，当美国版的《时间简史》推出后，印刷厂发现文中存在一些小错误 （有张图被放反了），出版商想从货架上撤下这些书，但令他们惊讶的是，所有书都已经卖完了。

▲正在活动上和学生沟通的霍金   图据摄影师个人网站

“2002年，霍金60岁生日那天，对我们所有人来说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数百个顶级科学家赶来为他庆生，庆祝其发现，并且待了一周时间研讨太空、时间和宇宙上的最新理论。这次庆贺，并不仅仅是为了科学，但这也很不像霍金的风格，每天晚上都有派对和晚餐，霍金的子孙们也齐聚一堂。一位长得酷似玛丽莲·梦露的扮演者切开了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一批接一批的舞者轮流表演节目，还有人随音乐歌唱。当这周的活动接近尾声时，他还乘坐热气球来庆祝。”

霍金喜欢四处旅行，还喜欢去电影院或歌剧院。“他喜欢表达强烈的意见，但他偶像级的地位也有弊端，比如他对并不擅长或没有专业知识的领域所发表的言论，常常会引起过度的关注，比如哲学，或者外星人的威胁，又或者人工智能。”

此外，绝对无法否认的是，霍金终其一生都在为残疾人争取权益。“从个人层面来说，他对他人的不幸常常十分敏感。”

▲3月14日，剑桥大学的学生们排队去吊唁簿上签名，悼念在剑桥工作超过50年的霍金教授   图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

红星新闻记者丨沈杏怡 翟佳琦 王雅林 

编辑丨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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