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警务室内伤人案”重审：男子动手“救母”是否正当防卫成庭审焦点
案发两年多后，5月7日，河南洛阳“警务室内伤人案”在洛阳市西工区人民法院开庭重审。
这起发生在洛阳市金谷派出所社区警务大队值班室内的刑事案件，经媒体披露后，其曲折的案发经过引发了舆论广泛关注：
2019年4月6日下午，在当地从事管道疏通的两家人因张贴广告引发纠纷后，来到警务大队值班室调解。期间，22岁男子陈文超与34岁男子王志超发生厮打，陈文超用钥匙将王志超右眼打伤。
现场民警证实，本案中，是受害人一方首先动手。洛阳市公安局金谷分局认为，王志超一方虽有过错，但结合本案案情，因王志超伤势严重，未对王志超一方做出处理。
陈文超辩称自己系“正当防卫”，但未被法院认可。一审以故意伤害罪获刑4年后，陈文超提起上诉；2020年7月20日，洛阳中院以原判认定部分事实不清、程序不当为由，将案件发回重审。
红星新闻记者获悉，5月7日本案重审庭审中，陈文超辩护人以“正当防卫”为其进行无罪辩护，而检方则认为陈文超行为构成故意伤害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法院表示将择期宣判。
见到母亲被打
男子加入冲突打伤对方
据红星新闻此前报道，2019年4月6日下午，洛阳市金谷派出所社区警务大队的值班室内发生一起刑事案件。案发前，均在当地从事管道疏通的两家人因张贴广告引发纠纷，随后到警务大队值班室调解。
▲王志超伤情被鉴定为重伤二级。
据法院一审判决书显示，调解过程中，22岁男子陈文超与34岁男子王志超发生厮打，陈文超用钥匙将王志超右眼打伤。经鉴定，王志超的损伤程度属于重伤二级。
根据社区警务大队辅警张居正的讲述，“他们一见面就吵起来了，我们将他们劝开，并让他们坐下。我在登记他们的信息时，马腾中队长在一旁听他们讲情况，但刚说没几句后，王西云（陈文超母亲）就用手指着对方，胡雪芳（王志超妻子）用手拨挡王西云的手臂，然后这两个女性就厮拽起来。”
张居正还说到，“王志超冲上去后，陈文超用手朝王志超乱打，我们赶紧制止他们。这时我们看到陈文超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王志超右眼流着血，又发现胡雪芳头后部也流着血……我们立即将王西云和陈文超控制住。”
▲现场民警还原案发经过
社区警务大队民警马腾也说，胡雪芳和王志超情绪比较激动，先动手打王西云的胳膊和头部，陈文超在旁边看见母亲被打，也冲上去和王志超厮打在一起；陈文超用右手打王志超的面部，“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
现场民警证实，本案中，是受害人一方首先动手。洛阳市公安局金谷分局认为，王志超一方虽有过错，但结合本案案情，因王志超伤势严重，未对王志超一方做出处理。
因故意伤害罪，陈文超一审获刑4年。但陈文超及其家属不服，认为是对方动手在先，其行为具有正当防卫性质。
▲事发所在的警务大队值班室。
陈文超称，案发时，他看到母亲被对方殴打，制止时受到阻拦，最终发生冲突。陈文超认为，对方有4人在场，其中3名男子，己方只有母子二人，自已“救母”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顶多属于防卫过当”。
红星新闻记者获取的一段录音，记录了案发经过。录音内容显示，在值班室内，王西云说完“咱好好说啊”后，胡雪芳一连说了5次“你给我指一下试试来”。其间，崔文硕劝胡雪芳说“我给你说姐，先别说话，先别说她……”陈文超仍在说着“别动，别动……”。
陈文超在30秒内连续说了10余次“不要动啊，都别动”，并喊道“警察赶紧制止了，警察咋不制止呢？”随后，现场变得混乱，录音里传出王志超和胡雪芳不断骂着脏话，也有“啊，啊呀……”的叫声传出。之后，“干啥呢！都松手！松手！”的喝止声出现。
检方称“故意伤害”事实清楚
受害人索赔92万余元
上述录音内容还显示，双方发生冲突被拉开后，陈文超要求警方查一下谁先动的手，录音里传出“不讲是谁先动的手，来到这以后，只讲是谁将谁弄伤了，该拘留拘留，该判刑判刑”的声音。
录音还显示，王西云强调是对方先动手时，一个男子声音传出：“给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识，打架斗殴不论谁先动手，按结果判……打架斗殴上只看结果，不看谁先动手，学过法律没有？”
王西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以上“结果判”等言论，出自现场民警。洛阳市金谷分局则向检方出具《情况说明》，认为该录音不能直观反映本案过程。
▲金谷分局出具的《情况说明》
2019年12月，洛阳市西工区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判处陈文超有期徒刑4年。西工区人民法院认为，受害人王志超对本案矛盾激化负有一定责任，陈文超正当防卫“理由不充分，不予支持”。
陈文超不服，以应按正当防卫改判无罪或按防卫过当减轻处罚、受害人王志超眼伤鉴定时机和鉴定意见存在疑问为由，提出上诉。
▲洛阳中院刑事裁定书
2020年7月20日，洛阳中院作出刑事裁定，认为陈文超犯故意伤害罪一案原判认定部分事实不清、程序不当，决定撤销原判、发回洛阳市西工区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2021年5月7日，该案在西工区人民法院开庭重审。红星新闻记者获悉，庭审时，控辩双方就该段录音内容进行了举证质证；检方认为该段录音不能反映本案过程，且该录音系陈文超偷偷录制，不具备合法性。
检方仍旧认为，陈文超行为构成故意伤害罪，其行为具备社会危害性，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并提出了3年到10年的量刑建议。
红星新闻记者还获悉，本案受害人王志超提起了刑事附带民事起诉，向陈文超索赔医疗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抚慰金等合计92.8万余元。
王志超在《刑事附带民事起诉状》中称，他在警务值班室内被陈文超用钥匙打伤眼睛，属于重伤二级，“被告人至今无悔改之意，被告人的行为给其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请求法院予以严惩，彰显法律的公平正义。”
被告人辩称
“母亲被辱骂、殴打时出手救母，系正当防卫”
陈文超辩护人向红星新闻记者介绍，5月7日的庭审中，陈文超本人坚决认为自己无罪，“他提出了一个灵魂拷问：在我母亲被辱骂、被殴打的情况下，我出手救母的行为，如果不算正当防卫，那什么算正当防卫？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我还能做什么？”
陈文超辩护人认为，所谓相互斗殴，是指双方事先在具有斗殴意图的支配下，相互侵害的行为，“本案中，陈文超与其母亲王西云去派出所的目的是调解纠纷，而非‘约架’。根据陈文超提交的事发过程录音及在场警察证言等证据可以证实，陈文超一方来到派出所后一直保持克制，多次告诉对方‘冷静，不要动，有监控看着’，事先明显不具有斗殴意图。”
陈文超辩护人说，陈文超作为儿子，看到自己的母亲先是被人辱骂、后被殴打，出于本能保护救助母亲，其对王志超的不法侵害即时地产生了还击意图，不是事先的斗殴意图，更不是伤害意图，所以陈文超的行为不符合“斗殴”构成要件。”
陈文超辩护人还提出，《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第9条第2款规定，“因琐事发生争执，双方均不能保持克制而引发打斗，对于有过错的一方先动手且手段明显过激，或者一方先动手，在对方努力避免冲突的情况下仍继续侵害的，还击一方的行为一般应当认定为防卫行为。”
据此，陈文超辩护人认为，在本案中，王志超一方先辱骂动手殴打陈文超母亲是不争的客观事实；在双方事先不具有斗殴意图、不构成“互殴”的前提下，王志超一方先动手就是不法侵害，陈文超即时还击行为具有防卫性质，应当认定为防卫行为。
陈文超辩护人强调，陈文超的主观意图仅是为了救助母亲，使母亲及自己免受不法侵害，“试问，如果你是陈文超，你怎么办？如果说陈文超当时的还击行为不是正当防卫，那试问应该选择怎样的还击方式？
红星新闻记者获悉，该案将择期宣判。
红星新闻记者 王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