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郑州120录音事件：令人出离愤怒的“机制”
【你在这厢死去活来，他在那边一无所知。】
1
5月17日，河南郑州。
河南大学大三女生彭美（化名），在宿舍出现身体不舒服（脑出血），随即拨打120求救。
但长达近8分钟的通话后，接线员并未派车。
这一边，是彭美气若游丝的痛苦求救，另一边，却是接线员机械式的冰冷回复：
“要不要救护车呀”
“河南大学在哪”
“你宿舍有室友没”
“你这样我帮不了你”
“同志请你配合我好不好”
“你一直都不配合”
“这都上大学，也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你咋没音了呢”
“加你微信发位置可不可以啊”
“你说话呀你可不可以”
“你没啥事啊我感觉”
“你这干嘛呢乌拉乌拉的”
这个星球上，人口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有的人是被蠢死的， 有的人，是被这些蠢死的人，给活活气死的。
完整的8分钟录音里，语气、腔调、和阴阳怪气的指责，都让听众听完了录音后，气得肺炸并捏紧了拳头...
当日中午，舍友发现彭美情况不对后再次拨打120才派车，而120抵达学校时，距离彭美第一次求救已过去了2个多小时。
5月30日，彭美不幸去世，去世前，她因脑出血已昏迷14天，一直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彭美的父亲，将这8分钟的通话录音，发到了网上。
舆论滔天，怒火点燃，骂声一片。
吓得某某官媒，都关闭了微博评论功能，不敢直面那3.7万条留言的愤怒...
2
在说此次郑州120事件之前，有必要说一下前几日的北京顺义区120延迟救治事件。
2022年5月11日3:38分，31岁的宋某新因胸痛用手机呼叫120。
3:41，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南彩值班车组（由医生刘某云、护士张某迎、司机樊某军组成）接到紧急救治任务单。
3:44，刘某云使用车载电话联系宋某新，问询病情并告知由于其处于疫情防控管控区，前往现场救治的医护人员需要做二级防护才能进入。
3:46至3:57，刘某云先后四次拨打区医院发热门诊电话，总机接通，分机均占线。
其间，车组人员于3:50开始穿戴防护服。
3:58，刘某云拨通区医院发热门诊电话，医院反馈将要接诊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人员，目前无法接诊。
4:01，刘某云拨通区妇幼保健院发热门诊电话，接线员反馈需了解患者病史。
4:25，值班车组出发。
4:32，值班车组到达现场，发现宋某新躺于路边，刘某云、张某迎、樊某军三人立即将宋某新抬上救护车。
以上，是后续处理中，官方联合调查组成立发出的详细通报。
大家注意看时间线。
3:38分，31岁的宋某打120求救，准确说出了自己的位置，这个时候，4:25分，救护车出发，4:32分，救护车到达现场。
也就是说，救护车整个车程，是7分钟。
但是距离宋某的求救开始，到救护车到达，这中间，整整过去了54分钟，近一个小时。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延迟？
因为宋某的位置，是疫情防控管控区，前往现场救治的医护人员需要做二级防护才能进入；
因为区医院反馈将要接诊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人员，目前无法接诊；
因为区妇幼保健院发热门诊接线员反馈需了解患者病史；
因为有疫情防控规定，所以他们要穿防护服、需了解病史、无法急诊、救护车甚至不知道该把病人送到哪个医院去...
所有的这一切加起来，造成了救援延迟。
因此，从西安孕妇事件、到上海护士事件、再到北京32岁青年事件、再到今日的河南大三学生事件。
事件背后的逻辑系统，是一致的：
都怪疫情，新冠病毒，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疫情防控”的严格规定，救护车也就不会延迟，这些突发情况下的特殊病人，也就不用死。
啊，该死的新冠病毒啊！
病毒终能被战胜，有些“毒”，却永远无法剔除。
3
官方通报临夏12岁残疾女孩自述被3人强奸案件：
临夏12岁残疾女孩自述被三人强奸，报案后未立案。
舆情热议，网络曝光，舆论发酵。
5月31日，临夏市公安局对涉嫌强奸犯罪的三名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6月3日，临夏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
临夏州、市纪委监委成立调查组正在对相关责任人员进行调查。
又是迟到的正义。
公众愤怒的，不仅是12岁的残疾女孩被人强奸了，更愤怒的，是“报案后未立案”。
——为什么不立案？为什么不立案？
120为什么延迟救援？各大医院为什么害怕接诊？为什么能接诊新冠阳性而不能接诊其他病人？郑州120事件中为什么业务员业务水平这么低下？
所有的令人愤怒的社会公共事件，背后的逻辑，永远是高度一致的：
是“机制”的问题。
总结起来就三个字：
怕麻烦。
4
为什么不立案？
盗抢的、强奸的、坑蒙拐骗的，常有发生，立案的多了，地方形象和警队治理能力，就会遭到诟病。
不美好的事情发生了，正能量就有了瑕疵，正能量有了瑕疵，文明城市的评选、官声政绩的名声，就不好写评语了。
群众满意度的问卷调查，也就打不到100分了。
为什么120延迟救援？
因为有疫情防控规定，接了病人，往哪个医院送？“48小时核酸阴性报告”，突发疾病的病人及其家属，未必有。
医院有规定，要先看报告，而后才能等待救援。
同时，国家有明文规定，医院有“首诊负责制”。病人只要送来了，就务必要负责到底。
所以，“不接收病人”，就能免了此责。
所以，真到了万万不可推卸的时候，就一定要精准地找到病人的位置，然后就近原则送到最近的医院，这就看谁的运气点高点低了。
所以，接线的业务员，在接受业务培训的时候，就变成了教条主义：疫情特殊时期，能不送医院尽量不送医院，真有紧急情况，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对方说出精准位置，最好是加微信，直接发定位。
所以，那些脑出血的、那些癫痫发作的、那些年纪大的口齿不伶俐的、那些言语表达能力有限无法说出精准定位的，很有可能就会得到一句冰冷回复：
“你这样我帮不了你，我感觉你没啥事啊？”
且以叩首拜鬼神，唯有人命不敢轻。
在那些怕麻烦的“机制”规避风险里，在那些“防疫规定”大于一切的“机制”教条主义下，尊重和体面，被摔得稀碎。
今日全网咒骂这个接线员，能发泄情绪，但无实际效力。
因为真正有问题的，是“机制”，而不仅仅是一个接线员的体病。
若“机制”是正常的，延迟救治的悲剧，不会轮番上演这么多次。
5
怕麻烦的“机制”选择之外，就是另外一个万年诟病都难以清除的巨大社会毒瘤机制：
外包。
中国民众常用的求救电话，有四个：
119（火警）、110（匪警）、120（救护）、122（交通事故）。
这其中，119的民众可信度最高，“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无条件地信任“蓝朋友”。
而110，是可以协调各方的“总求救电话”，无论是火情还是病情，110接警以后，都必须出警，并且会视警情，同时来协调其他救援人员处置特殊情况。
而这里，120有点“特殊”。
110和119属于国家行政单位，而120，则属于事业单位。
也就是说，120，有外包业务。
你看到的救护车，未必是地方医院配置的， 他有可能是被外包公司承接的， 你拨打的120电话，接线员也未必就是医院护士或者是地方救援中心的接线员，而有可能是劳务派遣公司招聘的年轻的刚毕业的大专生...
社会运行系统里，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各种顽疾和毒瘤，基本上都离不开“内定”和“外包”这两个词。
内定，找得都是关系户自己人；外包，找得都是资源户有钱人。
所以，陕西理工招三个大学老师，两个是内部子弟，这就叫内定。
所以，上海某食品公司，成立6天后，顺利拿到资质符合流程，成为保供单位，郑州某“科技公司”，成立10天后，顺利中标，成为河南省核酸采样屋的供货商，这就叫“外包”。
无论是内定，还是外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特招”，好便于“主办单位”扔掉某些麻烦，同时规避风险。
挣钱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出事了，临时工背锅，“主办方”审核不严有失察之责，诚恳道歉自罚三杯，此事便算翻篇了。
人性没有变过，历史也就不会变。
有棘手的事情要处理了，“怕麻烦”的机制便自动跳出来冷处理麻烦了；有利益的勾当可以捞钱了，“外包”和“内定”的特招手段便自动跳出来捞金了。
这不是某一人的罪恶，这是歪了屁股的卑劣文化氛围。
我们为什么会愤怒？
因为我们深刻地明白，我们不会成为这些机制的操纵者，恰恰悲剧的是，我们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悲剧的牺牲者。
每一条生命不幸死去的同时，都有人在说“深刻反思、杜绝发生”。
然后每一次，都是下一次的悲剧上演。
我有点累了...
“杰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快乐啊？”
“赵怀安，让我们一起举杯，为这个没名没姓的年代，干一杯。”
什么时候，才有太平的日子呢？
“我的理想并不大，平安健康、无病无灾、有酒有肉、体面尊严地，活着，仅此而已。”
还有个小小的理想就是，写文章，不被删。
防失联，请关注林孤备用号“深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