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我想谈谈你离开后的世界,却发现无从说起

梦元 正在读 2021-08-10
发送消息「你好」,加入读书社群

四年前,我读了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无法形容它给我带来的震撼。这是写给林奕含的一封信。

——梦元



奕含,


在我动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四年了。我们素未相识,然而四年前,你的文字在我心里激起层层的回声,直至今日仍绵延不绝。


你已成虚空。但如果灵魂不朽,你是否还会留恋人间?你是否会想知道,事情有没有好起来?


作家林奕含


我想对你描述你离开后世界的变化,却发现无从说起,更无从下结论。在公共场域中,觉醒的性别意识混合着“女拳”的污名,中间横亘着影响巨大却无疾而终的性侵案件。在私人领域里,女性事业与家庭、婚姻与生育的困局仍无解答。


前些天,一位女艺人因音乐节上“男人不易”的发言引发巨大的网络争议,人们对性别议题从未如此敏感,但网络上意见的撕裂却愈加鲜明。


我总是想知道,每一次的争吵过后,事情有没有好起来?




你的文字是深渊,一旦坠入,就再无生还的可能。


一个天真无邪的人,可以拥有很多单纯明亮的快乐;可一旦他看到月球背面,就不能通过自欺,对那些真实存在的痛苦视而不见。时至今日,我不敢再翻开你写下的文字,可是身为创作者的你,将具有如此密度的痛苦全盘托出,字字带血,那样的视死如归,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可是,那份巧言令色的暴力,究竟该如何化解?


我总幻想你并未离开。可是“浴火重生”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英雄主义叙事,亲历者的艰难,外人无法感同身受。你的离开已成事实。



是从你的文字,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身为女性”这件事情。我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幸运,它让我在成长过程中并未因为“女性”这一身份而承受根本的不公正待遇。


可是,也是到后来我才发现,在我们引以为常识、不需要判断思考的既定结论中,有太多的不公。一旦我们看到这种“日常生活里的深渊”,会发现那是触目惊心的。


我仍然记得,你在婚礼现场做的那番“不合时宜”的致辞,你说的是精神病患者的去污名化,也告诉大家,为什么需要做一个“对他人的痛苦有更多想象力的人”


你说得真好。一些既定的规则和观念是粗暴的,反人性的,不公正的,需要有人去打破他们,在许多问题上都是如此。重要的是有那种去倾听、去看见的意愿,这是改变的第一步。




与你的婚礼发言同样“不合时宜”的,是日本学者上野千鹤子在2019年东京大学入学典礼上的演讲。


在演讲中,她尖锐地指出日本高等教育中的性别不公,乃至整个社会的结构性不公。自以为靠努力考上东大的天之骄子,可能看不到是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让自己成为“人上人”——上野千鹤子为初入大学的同学们泼了一盆冷水,也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劝导。


日本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在东京大学2019年开学典礼上


作为日本女性学领域的开拓者,上野千鹤子经常以大胆而犀利的发言,被认为是那个“不合时宜”的人。然而我觉得,以“不合时宜”来指责别人的人,大概是自知理亏,才不得不绕开对问题的本质讨论,反而以“你不守规则”来指责对方吧。


最近,我在读上野千鹤子的《厌女》。这本书写的是“日本的女性嫌恶”,然而放在其他社会,依然适用。在书中,上野千鹤子的不少观点对一些男性来讲是反直觉的、冒犯的,然而我认为充满了真知灼见。它也可以被认为是挑战既有秩序的有力的理论武器,若非如此,根深蒂固的父权思想难以被撼动。


上野千鹤子认为,厌女症根植于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它在男性身上表现为“女性蔑视”,在女性身上则表现为“自我厌恶”。


她认为,在男性中存在一种“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即男性希望成为“男性”这个群体的一员,以此确认自己的主体性,而女性则沦为客体,因此,在他们眼中女性是被蔑视的、被所有的、性的对象。而身处于这样的社会结构之中,女性的自我认同是被迫将“厌女症”接受下来。


由角田光代同名小说改编的日剧《坡道上的家》,讲述女性的困境


想想日常充斥我们言论空间的那些观念与刻板印象,“女生理科思维不太行”“女司机开车就是不靠谱”“女性不需要太努力”“女性在恋爱时不要太主动”,女性的人生巅峰是“嫁了个好人家”,女性在家庭中被默认为照料者的角色,生育被认为是女性的职责……


一句轻飘飘的、随便说出口的话,就如同一句咒语,限制了女性的选择,也将所有人框定在这个既有的社会结构中。我想,每个人都需要有这样的敏感,去识别这些咒语。


上野千鹤子在学者的身份之外,还在一家旨在推动性别平等的非营利性机构任职,这家机构有个理念,就是希望女性更多地表达自己的愤怒。


我想,女性的“厌女”,是不是也体现为要成为那个听话的、温柔的女性形象?在传统观念中,我们认为女性的愤怒表达是不体面的、不礼貌的,为什么克制与温顺只是女性的自我要求呢?


然而,即便是对于那些有事业心的、能充分表达自己的优秀女性,她们一样会面临种种限制。是否结婚,是否生育,事业与家庭的二元选择——都是些老生常谈,但却不容忽视的现实问题。在一个个必选题上打钩,就完成人生的进度表,收获一个个标签,就实现了打怪升级。


这些话语令我疲惫。我好想看到,那种生动的,立体的,丰富的女性人生,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对幸福的想象和描述。




前段时间,那位50岁离开家自驾游的阿姨的故事火遍了网络,我觉得真好呀,那样的生命状态,是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结婚也好,单身也好,生育也好,离异也好,我期待看到更多这样的具有主体性的女性生命。或者说,任何这样的具有主体性的生命,都是极其珍贵、不可替代的,我多希望每个人都有这样选择的自由。


世间这种极其奢侈的好东西,是很少的,但追求的过程仍然是值得的。


本来是给你的一封信,不知为何说了这么多无关的事情。


说来无关,其实都相关吧。种种话语和困惑,盘根错节,难以理清。我们不是孤立的生命,我的命运不过是时代中共同体命运之巨树上的一枝。而你与我的命运,也是相关的。


你的生命已遁入绝对的无,可是你的文字,仍然将一遍遍地被阅读。



关于女性话题,你有什么想法,欢迎在评论区与我们分享。



撰文 | 梦元

编辑 | Aimee

片 | 网络



推荐图书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林奕含 | 著

磨铁图书/贵州人民出版社 | 2020-7


这是一个令人心碎却无能为力的故事。痛苦的际遇是如此难以分享,好险这个世界还有文学。


思琪的初恋是李老师。因为李老师把她翻面,把他的东西塞进去。那年的教师节思琪才十三岁,这个世界和她原本认识的不一样。如果这是爱情,为什么觉得暴力?为什么觉得被折断?为什么老师要一个女学生换过一个女学生?如果这不是爱情,那满口学问的李老师怎么能做了以后,还这么自信、无疑、无愧于心?


这是一部惊人而特别的小说,小说作者既具有高度敏锐的感受力、又是一个近距离目击者,使这整件事像一个“幸存的标本”那样地被保留下来。整本书反覆地、用极度贴近被侵害者的视角,直直逼视那种“别人夺去你某个珍贵之物”的痛苦──且掠夺之人是以此为乐。

《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上野千鹤子 | 著王兰 | 译上海三联书店 | 2015-1
《厌女》不是一部纯理论性著作,而是运用女性主义理论针对日本当代的各种社会现象的实践性分析。《厌女》处理了广泛的日本题材,其中既有文学性的,比如谈到小说家吉行淳之介、永井荷风、林真理子等,更多的则是社会性的。上野千鹤子谈到的许多现象,尤其是家庭的、婚姻的,在中国也有很类似的情况。知性的读者会从这些论述中获得强烈共鸣并得到理论上的指引。



▼发送消息「你好」,加入读书社群点击右上角「设为星标」,不错过更新

如果你认可我们的内容
点击「在看」或分享至朋友圈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