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何方？保守派大法官提名人艾米·巴雷特听证会总结
露丝·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RBG）的上个月的突然去世给最高法院留出了一个空位。艾米·巴雷特，就任美国第七巡回上诉法院48岁的法官，迅速被提名为大法官。
今天是10月15日，离大选只有19天，也是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听证的第四天和最后一天。笔者发文时，艾米·巴雷特应该获得参议院司法委员会足够的票数，顺利进入共和党为多数派的参议院投票议程。
（图源：vox.com）
这个过程通常耗时3个月，即便两名司法委员会参议员确诊了新冠，但是在保守派推动下，被缩短为1个月。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在大选日(11月3日) 之前，被确认为代替RBG的大法官，从而将美国最高法院将变成6-3的保守派为多数派。
这个变化会在在未来的30年里产生深远的影响，其中包括的方方面面不仅仅体现在对个人权利的保障：如堕胎权、同性恋婚姻合法权；同时也体现在对政府的监管力度：如对公共安全、医保、环境、劳工等。
巴雷特的资历可圈可点，她可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位非“常青藤”大学毕业的大法官。她是美国宪法原典主义(Originalism)者，“法官必须遵循宪法典章的原初公共意涵”，即回到法律本身的意涵，以文本来理解当下法律所呈现的意义，而非随时间和环境改变。
(图源：ABCnews.com)
她的学术能力毋庸置疑，在圣母大学法学院担任15年的法学教授，曾担任释宪立场保守的前大法官安东尼·斯卡利亚(Antonin Scalia) 的助理，被称为女版史卡利亚。在2017年5月8日被川普提名为第七巡回上诉法院法官，于2017年10月31日被参议院确认。
关于巴雷特最大的一个争议可能是她的信仰，她是一个鼓励女性顺从丈夫的天主教保守信仰团体的成员。尽管她没有公开谈论过这件事，并且也无法从该组织网站上找到提及她的部分。但在听证会的开幕陈词上，巴雷特清楚的暗示了她意识到信仰所带来的潜在伤害。
(图源：nypost.com）
她说，“我有一个多种族的家庭。我们的信仰对我们很重要。所有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但这是我的选择。而在我个人与人的交往中，我的生活中充满了做出不同选择的人，我从未试图将我的选择强加给他们。而在专业上，我应用法律的方式也是如此。”
在连续3天，每天近12小时的听证会中，巴雷特表现的相当稳定。她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眼神专注，嘴唇紧抿，仿佛一幅严肃的肖像。她的手一直放在膝盖上，没有肢体语言，并且表现的非常冷静。整个过程中，她不曾做笔记，也没有在说话时抬高声音。
（图源：latimes.com）
既然如此，巴雷特在听证会上是如何作答的呢？让我们来看看在听证会上的表现如何吧.....
（三部分）
01
回避的问题
在听证会的整整三天里，巴雷特回避给出许多问题的明确答复。
巴雷特一再拒绝就可能成为法庭议题的问题发表个人看法，或预告她可能如何裁决。与其他最高法院提名人一样，巴雷特表示，"司法行为规范 "禁止她表达这些意见。
比如，现在，多项调查正在调查特朗普的税收、他的企业和他的同伙，他曾表示自己有 "绝对的权利 "赦免自己。
（图源：fivethirtyeight.com）
参议员们问“总统是否有权利赦免自己的罪行？我们看到尼克松总统被弹劾后，他的罪行被赦免。” 巴雷特：“据我所知，这个问题还没有经过诉讼，也没有出现过。”
当参议员们问到“总统可以合法地推迟选举吗？”，“恐吓选民是否违法？”她都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答案。
（图源：nytimes.com)
“缺席选票是否是美国人在流行病中投票的重要方式？” 她回答说："这是一个政策问题，我无法表达观点"。
“在边境将儿童与父母分离是错误的吗？”她不回答。
"你思考过后，对气候变化有什么看法？” “当然我不是科学家，"巴雷特回答说，在这个问题上使用了比较保守的共和党人经常使用的一句话。"我不会说，我对此有坚决的主张。"
(图源：Nbcnews.com)
民主党人希望她回避任何有关总统选举结果的案件。但她不承诺回避与自己可能有利益冲突的案件。巴雷特表示，她不能就是否会退出任何涉及特朗普的选举相关诉讼发表意见。
对 11月10日最高法院即将审理的关于是否推翻平价医疗法案的大案，她也不承诺将如何作出裁决，她的表态是“我对这个法案(奥巴马医保) 不抱敌意。”
02
直接回应
她有清晰表态的观点是关于判案不受个人信仰影响以及种族歧视。
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林赛·格雷厄姆(Lindsey O. Graham) 关于她是否可以在裁决案件时抛开自己的天主教信仰的提问下，她说："我可以。"
（图源：latimes.com）
在参议员科里·布克(Cory Booker) 的询问下，她谴责了白人至上主义，对赞同美国和平移交权力的历史，并表示她确实认为美国刑事司法系统存在种族偏见(特朗普曾说没有)。也提起她领养的两个黑人小孩，表示对非裔男子佛洛伊德（George Floyd）遭警暴致死案感同身受。
03
重点议题
尽管有逃避回答问题的情况，但是她也在听证会中贡献了高光时刻：
提到堕胎合法法案，“我不带任何目的” ，她说："我有一个议程，就是坚持法治，在案件来临时进行裁决"。
虽然拒绝谈及特朗普是否能够赦免自己，但巴雷特表示，她同意维吉尼亚州民主党参议员帕特里克•莱希（Patrick Leahy）的说法，即 "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问及是否退出任何涉及特朗普的选举相关诉讼，巴雷特补充道："我没有与总统或他的任何工作人员就我可能在该案中如何裁决进行过任何对话。如果我做出任何这样的承诺，或者被问及该案以及我将如何裁决，这将严重违反司法独立。我还认为，任何人将一名法官推上法庭作为获得特定结果的手段，都将完全违反司法独立"。
这些回答中，大众最关心的热点为以下两个：
提到奥巴马医保，与其说是巴雷特在回答问题，不如说是两党借听证会相互角力，更是为民主党提供了一个舞台，让共和党对手有点如坐针毡。
对于民主党来说，这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更佳的策略。作于参议院少数派，他们无法阻止共和党在本委员会和参议院的多数派推动的通过巴雷特的提名。也无法阻止保守派法院在11月审议《平价医疗法案》(ACA) 是否应该成立，无论巴雷特在不在其中。
他们想通过大谈医保来提醒选民，保守派占多数的高等法院对平价医疗法案会带来怎样的威胁。在新冠流行病尚未得到有效控制的背景下，这也能产生更大的共鸣。
(图源：asiaohio.org）
有趣的是，尽管民主党丝毫没有提及巴雷特的信仰对判决的影响，共和党人依然大声抨击，我们的对手如何如何挑战你的信仰，反而显得很滑稽。
在周一几乎整场医保案件讨论中，共和党人感到压力很大，不得不做出回应，尝试淡化即将到来的法院案件对健康法的威胁。
尤其是刚被测出新冠的北卡罗莱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汤姆·迪利斯(Thom Tillis)，他的回击是“我们在这些照片中看到的人，" 他指着民主党人带来的，依赖(ACA)群众的的海报说，"这些人有负担得起的医疗服务。"
(图源：youtube.com）
（右为共和党参议员汤姆·迪利斯 Thom Tillis ）
"这场听证会更多的是关于奥巴马医改，而不是你，″委员会主席，南卡罗莱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在周一告诉巴雷特。他一边把奥巴马医保描述为“南卡的一个灾难”，又仍然强调，即使部分法律被否决，根据一个“可分割性(severability) ”的概念，如对“先前存在条件”(pre-existing conditions) 的保障仍然可被保留。
巴雷特跟着表示同意，说："推定总是有利于可分割性"（译者注：国会制定政策，她将适用并遵守法律，这是法律上可分割性)。民主党人也在听证会上特别提及大利益集团，特别是与右翼有关的政治黑钱，正塑造着美国法院。
(图源：rawstory.com）
（左为参议员怀特豪斯）
参议员谢尔顿·怀特豪斯(Sheldon Whitehouse)表示他在听证会前已经和巴雷特通了电话，在听证会上的30分钟里，他没有询问具体问题，反而是用多张图表来指出美国右翼政治黑钱的流向，背后的金主，多个组织与说客团。
根据华盛顿邮报现有的调查报道指出：其中涉及金额高达2.5亿美元。参议院指出，共和党人在大选前急于填补这一空缺是受这些利益驱动的。
最棘手的辩题是堕胎权法案，这里涉及的主要是两个案件：1973年的罗伊诉韦德(Roe v. Wade) 案，建立女性堕胎权，1992年凯西案(Cassey)，判决结果认为各州不应对宪法保障妇女堕胎的权利，实施过度限制，给寻求堕胎的妇女带来 "不应有的负担"。
（图源：latimes.com）
只有在提到巴雷特个人发表的反堕胎言论的少数情况下，她才听起来有防卫性。她的观点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她告诉康涅狄格州民主党参议员理查德·布卢门撒尔(Richard Blumenthal)，我签署的声明是我个人信仰的声明。"她在裁决案件时，会抛开个人信仰和偏好。
第二，巴雷特承认堕胎的合法权利是既定的法律。她不愿评论是否罗伊诉韦德案是错误的决定，但表示一个保守的最高法院不能在没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随便推翻这些以前的裁决，得考虑下级法院的说法，有多少人受现行法律影响等。此项表态也被外界推导为她不会轻易推翻同性恋婚姻合法(指2015年最高法院判例，奥贝格费尔诉霍奇斯案 Obergefell v. Hodges，称同性婚姻的权利受到宪法保障，各州不得立法禁止)。
第三，她不认为罗伊诉韦德案是一个“极有意义的先例”(Super stare decisis：指被法院判定的，无人争议的案件)。也就是说，不能认为该案不可推翻，这意味着堕胎可能会面临法律挑战。 这样的回答可以说，两边都讨好，但绕来绕去，其实没有给出明确立场。
（图源：nytimes.com）
她也援引金斯伯格大法官的规则，一个被提名人在听证会上应该如何回答，“没有暗示，没有预告，没有预测。”
金斯伯格大法官RBG的确在27年前说过，"一个发誓要公正裁决的法官不能提供任何预测、暗示，因为那不仅会显示出对具体案件细节的漠视，还会显示出对整个司法程序的蔑视。"
(图源：news.sky.com）
但在1993年，RBG在参议院以96比3的票数确认前说，"决定是否生育是一个女人生命的核心，是她的幸福和尊严。这是一个她必须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当政府替她控制这个决定时，她就被当作不完全成年人，当作不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加州民主党参议员黛安·范斯坦(Dianne Feinstein)在听证会援引了这段话。
共和党打脸？
不出所料，共和党人爱将巴雷特与金斯伯格拿来对比，如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Lindsey O. Graham)说的，“这是一个空缺，因为我们损失了一位伟大的女性，所以我们要用另一位伟大的女性来填补这个空缺。与此同时，他们也借着类似女权主义的话题，试图挽回更多的美国女性投票(华盛顿邮报-ABC新闻的一项新民调显示，拜登在可能女性选民中比特朗普高出23个百分点的优势)。
（图源：theguardian.com）
身边支持共和党的家人在谈及巴雷特时，也对她非常欣赏。尽管她在听证会中也有无法回答问题的情况，但比起上一位槽点多多的大法官布雷特•卡瓦诺(Brett Kavanaugh)，她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
四年前，当奥巴马提名加兰德(Merrick Garland)接替去世的保守派大法官斯卡亚利时，尽管还有8个多月才到选举日，却硬是被当时的共和党多数的参议院阻拦下来。当时参与的很多人所作出的评论都通过音频和视频记录在案。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自己也说，“选举年我们绝对不推选大法官”，他告诉人们 ，"用我的话来怼我"。
（左为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
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句“狠话“非常苍白，因为他食言了。这群原本反对声音最大的人，现在活成了他们最讨厌的样子。
“他们在乎的不是美国政策，不是美国人民，而是党派。”一位几十年的老共和党选民说道，他们对于程序有失公正公义表示嗤之以鼻。
对于保守派，这是个以名誉来换取结果的交换。川普的影响也许只是这几个月，最多再来四年，对于最高法院，其影响是数几十年的。
实际情况是，尽管通过了堕胎合法法案，堕胎率从80年代以来一直在稳步下降，而民主党总统在位时，堕胎率的下降程度更高。曾经几位大法官(如：David Souter，Anthony Kennedy和Sandra O’Connor)都批评过70年代的罗伊诉韦德案，但这些大法官都加入了1992年凯西案的大多数，维护了堕胎权。保守派没有那么傻，他们深谙，提生命权(pro-life)，就是争取他们的“单一议程“选民，其中许多为福音基督徒。
(图源：madison365.com）
推翻罗伊案一直是支持生命运动的基督徒的“圣杯”，似乎罗伊案一天不反，法律就一天无法公正，而只要罗伊案一结束，那就再也没有堕胎。但是现实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有研究指出，就算罗伊案被翻，美国在全国范围内堕胎率只能降低10%。
话已至此，对于基督徒们，究竟哪个更重要呢？是这个“圣杯”？还是实质的堕胎率下降？
所以，如果巴雷特被确认为大法官，保守派们还有继续挺川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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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章：
https://apnews.com/article/fc8c525326ba7027532dc3afaddb4f3e
https://apnews.com/article/fc8c525326ba7027532dc3afaddb4f3e
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0/10/14/3-early-takeaways-supreme-court-nominee-amy-coney-barretts-final-day-questioning/
www.cnn.com/2020/10/13/politics/barrett-dodge-senate-hearing/index.html
https://apnews.com/article/science-climate-climate-change-amy-coney-barrett-judiciary-7c901ed970c2e9bed1e14f28047c1022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8%89%BE%E7%B1%B3%C2%B7%E5%BA%B7%E5%B0%BC%C2%B7%E5%B7%B4%E9%9B%B7%E7%89%B9
https://apnews.com/article/gay-rights-ruth-bader-ginsburg-confirmation-hearings-amy-coney-barrett-us-supreme-court-b970417abe65977bc8031856aa769eda
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0/10/12/takeaways-day-one-barrett-confirmation-hearing/
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0/10/13/takeaways-day-two-barrett-hearing/
https://frenchpress.thedispatch.com/p/do-pro-lifers-who-reject-trump-ha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