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当阅读着每天的新闻时，我们是否要一次次质疑这些内容的真实性？中文自媒体中的假新闻的泛滥已经太过常见，而在除微信外的许多媒体平台上，假信息也在继续残害着非英语社区。在如今平台监管无力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怎么做来帮助自己辨别真相？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正义补丁》，原文作者Moreless 。
两个星期前，一名脱口秀主持人做了一期节目，名字就是“misinformation（虚假信息）”《Misinformation: Last Week Tonight with No Name》。讲的就是非英语社区的移民中流传的虚假信息问题。链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5jtFqWq5iU
互联网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社区互相交流。十几年前的互联网，貌似还是开放的。但是随着互联网的内容越来越集中到少数几家网络巨头手里,互联网的内容反而变得更加封闭，更加极端，更加排他，更加有邪教性质了。最近，Facebook因为有吹哨人的爆料爆出，其对虚假信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引发了广泛的批评。但是节目主持人指出，Facebook对英文虚假信息的打击，已经比对其他语种的虚假信息打击的力度大了很多。
《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报道指，Facebook文件揭露了一个事实，就是超过90%的每月活跃用户，来自于美国加拿大以外的地区。
截图自华尔街日报
文件显示，去年Facebook员工和承包商花了320多万小时搜索和标注，以及拿下公司认为是虚假或者误导的信息。其中却只有13%的时间用于处理来自美国以外的内容。该公司在美国以外的地区花了几乎三倍的时间处理“品牌安全”问题，例如确保广告不会出现在广告商可能被认为不受欢迎的内容旁边。Facebook对英语世界之外的内容疏于监管，导致很多第三世界国家在美国移民社区的虚假信息泛滥。例如，在Facebook上流传的一则”哈里斯的假疫苗”的帖子，Facebook已经标记为虚假信息。但是同样的视频换成西班牙语的解说，却可以广为流传，在播放时不会有任何警告。另外一个例子，在美国加州的中谷地区，拉丁裔社区的疫苗接种率依然很低。一个妇女这样解释说，她看过一个纪录片，是她妈妈通过Facebook传给她的。视频里听一个萨尔瓦多的专家说，新冠是可以自行治愈的，叫大家不要去接种疫苗。她知道萨尔瓦多有一个所谓的医学专家，但是她并没有听说过福奇(Fauci)博士。这个例子给了人们一个很好的警醒，就是由于社交媒体的存在，人们很可能将自己孤立起来，并且有着跟别人不同的体验。
FDA网站对Covid 19治疗方案假新闻的辟谣截图
虚假信息在其他语种社区中的传播，基本上跟英语世界是一样的传播方式，或者说是通过利益关系或者是传播恐惧。比如，一些有在极权社会下生活经历的社区，往往会对社会主义产生反感或者恐惧，就容易成为煽动对社会主义仇视与恐惧的虚假信息的目标。在大选之前的几个月，古巴社区就被虚假信息所淹没。许多西班牙裔选民看到的各种报道和图片，试图将拜登和社会主义联系起来。
网络流传的挪威探险家ThorHeyerdahl和他的妻子Jacqueline Beer照片，被谣言传播者利用
有一张照片一直在网络上流传，声称是吉尔·拜登（拜登的妻子）和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合影。而这张照片实际上是挪威探险家ThorHeyerdahl和他的妻子Jacqueline Beer（如上图）。在华裔社区也一样，自从2020年五月底，乔治.佛洛依德被打死，引发了广泛抗议甚至是暴力以及抢劫之后，在华人社区就流传背后的支持者是安提法或者是索罗斯。而他们的背后则是民主党，无论是索罗斯，还是民主党，都是为了在美国推行社会主义，以及把美国搞乱。这套阴谋论，还颇有很多人相信。而在海外的第一代华人移民，或者越南难民，都没有多少正经的可以通过本国语言获得可靠信息的媒体或者渠道，形成了一个新闻媒体的真空。所以他们中间的不少人就跑去油管上看自媒体。这些YouTuber，全天候制作粗制滥造的节目，给人的印象好像是24x7在线一样。越南语有一个频道叫King Radio，主持人叫 Nguy Vu。被人称为越南版的Alex Jones，因为他喜欢跟AlexJones一样咆哮，传播各种阴谋论，（说到咆哮，著名的说书人，建民也喜欢咆哮）。他说大国已经完全控制了拜登，亨特·拜登的笔记本硬盘里面包含了各种劲爆内容的数据库。乔治索罗斯是推翻川普的金融阴谋家中的一员等等。他说，“如果你生活在一个国家，你就有权不戴口罩。你进入别人的房子，但他们试图让你戴上口罩。你就告诉他们，去你X。”
越南主持人Nguy Vu的King Radio节目截图
他有着跟AlexJones相似的设定，例如两个人都不能控制自己的音量大小，听起来就像骨头穿过碎木机一样。而且都用一套类似于windows95屏保程序一样的图案的做背景。更无独有偶的是，King Radio跟Alex Jones一样，有着相同的商业模式，都在自己的频道卖药。他出售伟哥和美容霜，声称是由他的表弟制造的。Alex Jones因为传播虚假信息和阴谋论，他的频道被Youtube，Facebook，推特都下架了。但是KingRadio这个平台依然在不断运行，他声称口罩杀人，这显然违反了YouTube关于新冠疫情虚假信息的规定。但是YouTube也对他置之不理。尽管Facebook和YouTube上面的内容非常糟糕，但是从理论上，这些内容还是可以被管控的。另外一种传播方式，实际上是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但是却在移民中广泛使用，且广受欢迎的，那就是私人聊天工具。印度人用Whatsapp，韩国人爱用KakaoTalk，而中国人最喜欢用微信。中文世界的人们对微信都不陌生。微信是腾讯公司因应移动互联网的出现，由曾经开发过Foxmail的工程师张小龙于2011年推出的主要面对移动平台的即时通信软件。经过十年的增长，微信已经远远不是即时通信工具这么简单，微信变成了手机上的一个超级应用。微信可以用来聊天，分享图片，获取新闻，购物，交友，移动支付，付账单，买火车票，买电影票等等，不一而足。微信是集合了Facebook，twitter，Instagram和Uber的功能的一个巨无霸。注册用户超过了10亿。整合了这么多功能的app在海外的互联网环境是不可想象的。但在国内，由于种种政策方面的原因，这款超级应用成为了可能。可以说，微信已经渗透进了华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日常生活如果没有微信则是很不方便。其中一条原因，就是微信成为了在美华人和国内的亲朋好友联系的唯一快捷有效的方式。与互联网的开放精神相悖，微信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限制信息的流通，以及便于管控。微信的做法，是把信息限制在每个用户自己所在的圈子里，跟微博或者推特不同，其用户发的信息默认是所有人可见，微信则是只有对自己的好友可见，在朋友圈给自己留言的人如果互相不是好友都看不见彼此对方。微信群则限制最多500人，所以群里发的消息，在没有转发的情况下，只有最多500人可见。微信限制只能有一个移动设备可以登录。当在一个手机上登录后，如果想在另一个手机上登录，原来的手机上登录就会被迫贴出。微信公号的文章，搜索引擎搜索不到，普通权限的用户的微信公众号文章，里面也不让嵌入外部链接。
图源: BBC
所以微信对于互联网来说，就是信息孤岛，在微信上要确证一条信息的真伪会比较困难，要付出的成本比较高，而传播谣言却是异常的方便。社交媒体，本身就是被情绪驱动的。传播谣言的人，只要符合自己心理预期，不会在乎是否是事实，随手就转发出去了。而另一方面，许多人有反体制的情结，而体制本身又垄断了各种资源，导致反体制的信息不容易在正规渠道传播，而是通过一些小道消息的方式传播，有所谓“谣言是遥远的预言”的说法。所以一些表面上反体制的谣言，容易被反体制的人轻易采信，而不做确认。而理性客观的文章，传播效果则远不如煽动恐慌和焦虑情绪的文章。于是微信成为了传播虚假消息和散播焦虑的利器。由于微信群建立的圈子比较小（微信群人数上限500人，电报群人数上限20万人），各个群之间又不可见。最后形成的就多是跟自己观点一致或者相近的人聚集在一起，而观点不一致的人多被边缘化或者排挤。导致的结果，就是各个微信群形成了同温层，或者叫回音室效应（echochamber）。就是个个人偏见以及观点，通过微信群强化和放大。而对于不同的意见，则不容易得到关注和重视。所以观点就会越来越偏激和极端。至少从2013年起，在美华人就通过微信积极参与了关于美国华人的各项政治活动。比如2013年的抗议脱口秀主持人Jimmy Kimmel在节目中出现要“杀光中国人”事件。2014年的加州反对SCA5活动，以及2016年初的支持纽约梁警官在全美范围内组织的游行，都是主要通过微信群来组织的。
由于在全美组织了声援纽约梁警官的游行，微信群积聚了很多在美华人的参政热情。这个时候在美国华人网络圈小有名气的写手“解滨”和他的七位同道建立了“美国华人之声”公众号。用以引导舆论，主要是号召华人支持川普。推送的这些文章主要来自英文右翼网站或者来自中文社区。标题都比较骇人听闻，例如“选川普的理由：非法移民的问题必须解决”，还有，“奥巴马公开鼓励非法移民参加选举投票”等。
关于冒名投票这种假信息，众所周知，美国选民要提前进行选民登记，投票日当天去投票的时候要核对投票人的姓名，如果被别人投了票，自己去投票的时候就会被发现。所以冒名顶替投票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川普上任3年多，上任的时候共和党控制了参众两院，美国的司法部门到现在也没有一个case是因为冒名顶替投票被发现。微信从川普2016年竞选那时开始，就是谣言的重灾区。各种经典谣言，例如加州盗窃950元以下重罪改轻罪以后导致抢劫和砸车泛滥，而且是现任加州州长和副总统功劳；加州学校鼓励给未成年学生进行露骨性教育；加州鼓励未成年人不经父母同意可以变性；加州实行男女同厕鼓励变态偷窥狂；加州成立毒品站免费给瘾君子提供毒品。
微信上大选期间的流传的各种谣言截图
微信这种封闭的环境，导致类似这样的谣言太多了，传播也特别容易，成本为零。所以一到大选前后各种谣言就会相继涌现出来，导致群情激愤，好似民主党当政，国将不国，州将不州。加州就是一个荒淫无度，充斥着瘾君子和流浪汉的人间地狱。另外一类在微信上流传的谣言，是关于健康和养生的。除了政治群，家庭群也是谣言重灾区。在reddit上有一个华裔二代移民吐槽自己爸妈在微信上传播荒谬的虚假信息的，内容非常有喜感。所以我的亚洲妈相信微信上所说的一切。这就是让我他妈的沮丧的原因：我母亲告诉我，在完全接种完两剂疫苗后运动/跑步是不安全的，必须等待/推迟2周的所有户外运动。所以我相信了她，并说 “为什么不呢，我不会在2周内去运动”。今天是我可以去外面跑2公里的日子，但我母亲说了一些我听过的最愚蠢的借口。“不要去跑步，因为疫苗会让你得心脏病!!!!”，“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 太热了! 等到晚上吧!!!”，”现在是25摄氏度，你会在人行道上摔倒的，我不会帮你的!!”然后她跺脚走到她的卧室，把门摔在身后。10分钟后，她来到我的房间，告诉我 “新闻（微信）上说，你必须再等一个月才能跑步！！”。如果你不相信我，去看看新闻!!!!”。但我他妈的在官方新闻/政府/红网/任何网站上都找不到你刚才说的内容，你说什么？你之所以一直说我胖，是因为我没有锻炼？现在我需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去跑步。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我爸妈身上，他们没有一盎司的批判性思维能力，甚至一秒钟都不去想 “嘿，我也许应该检查一下这个事实”，这让我很吃惊。在疫情开始时，我妈妈和我分享了一个微信理论，说如果你喝水就不会得新冠，因为 “水把病毒从你的喉咙冲进你的胃酸，然后杀死它”。由于微信，她现在还相信边缘膈肌学，她真的认为艺术家与科学家相比有不同的脸和头型，这决定了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实际上是很荒谬的，就像认真的wtf？这甚至不像是她的愚蠢，她有一个大学学位，我认为这只是多年来拒绝参与和同化现代世界，比如当你不知道什么的时候不要去搜索胡扯的东西，这已经腐蚀了她的大脑。可见华二代的无奈，跟写辟谣文章者的无奈，有着共通之处。负责任的媒体最根本的一条原则，就是对事实负责。自媒体则是对流量负责。所以传统媒体叫守门人。攻击正规媒体是FakeNews是川普的话术，为的是对付对他不利的言论。让传统媒体都没人信，而相信他胡说八道，相信练功媒体，相信Breitbart，Oann，Dailycaller等极右翼专门造谣的媒体。媒体界常说的“新闻专业主义”指的就是这些规范和原则：采访核心可靠信源，重要的信息必须有两三个及以上独立信源“交叉印证”。这是新闻报道的基本操作规范。自媒体在这方面完全不具备这些条件和规程，也没有这样的职业操守。自媒体以流量为导向，而不是以事实为导向。视频自媒体多数挺川，对事实来源不做查证，信口胡说。练功团体背景的媒体，带任务挺川，不惜编造谣言，往往是传谣重灾区。自媒体上存在这些问题：观点代替事实，信源不可靠，拿洋葱新闻当真，阴谋论盛行。要抗击网络谣言，和虚假信息，还是要记住那几条，不要轻易被刺激情绪的文章所煽动，标题党的文章，多半是为了骗点击和流量的。
图源：wfu.edu
1. 区分观点和事实。比如，美国是个发达国家，这是事实，“美国是个伟大的国家”，这是一个观点。2. 凭常识和逻辑判断。比如鼓励18岁以下卖淫？这是违背基本常识的。3. 确认可靠信源，区别大报和小报。大报是诸如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而小报是诸如dailynews，太阳报，nypost。洋葱新闻，Babylonbee等不少恶搞新闻也常常是假新闻。4. 善用搜索引擎查证，去推特上看有认证的记者的信息。善用事实核查网站factcheck.org，politifact.com，mediabiasfactcheck.com，还有另一个比较著名的是snopes.com5. 文章题目带很强的情绪化文字的，很有可能就是假消息。比如“就在刚刚，突发，紧急”，或者类似于“不转不是中国人”之类的文字，十有八九都是假消息。就跟地摊文学吸引眼球的噱头差不多。
参考资料：
https://www.reddit.com/r/AsianParentStories/comments/oxfilt/wechat_fucked_up_my_par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