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只愿流连于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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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将爷

作为一个卖文为生的人，我的文章要为稻粱谋，但一直也还是心心念念希望能够走向高贵的写作。

不怕被你们笑话，有很多年了，我在笔记本屏显上都是用索尔仁尼琴的这句话——为人类而艺术。

也许有人会说，老将呀，你只不过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写手，怎么就能狂到这种地步呢？是不是也该把你送到精神病院了？

对此，我不作任何解释争辩，我的心中也有深邃开阔的星辰大海。

但我想要声明一下，哪天我真的被送到精神病院，如果我妈妈拍视频说我真的有神经病，或者我姐姐发微博说我有抑郁症没被根治，那请你们千万别相信她们。

她们是爱我的，我也深爱着她们。我们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价值观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价值观这个词，甚至不太适合用来形容她们。

她们从来不看也看不懂我文章。对极其胆小怕事的她们来说，最为信赖兼惧怕的人，是从黑色轿车钻出来的人，要是有个股长科长的头衔，她们都会觉得那是康熙微服私访而来了，她们的选择就是言听计从。

所以，我每次回家，我都会向省城或市里的朋友们借辆黑色轿车，最好能是帕萨特，或者奥迪A6，那样，能给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们带来一种强烈错觉感，觉得我是个混得体面的人。

我在故乡城里的朋友有很多，不少都是当官的和有钱的，就是没有写文章的。想想也是，正经人谁把心里话写在文章中呀。

上一次，我说哪天得回去给老娘过个有点场面的生日，他们就说到时一起组个车队来。我说，那你们就统一开着黑帕来吧，这样还能给我妈强化一种印象——你们都是正经人，所以我是正常人，永远不会神经病。

在故乡的亲友面前，我如果说“为人类而艺术”这句话，不把我当作神经病的人，在那里绝对会被人视为神经病。

但是，假如你也是个文艺创作者，假如你也用了20年时间把“为人类而艺术”这句话作为创作信仰，假如你也能像我一样对老索那篇“为人类而艺术”的反复研读，你一定会明白，这句话并不是什么愿景价值观的口号标语，而是一种植入在血液中的文化因子，一种非常简朴的写作伦理。

当这种文化因子和价值信仰植入你的内心，不论你怎么努力地迎合妥协，怎么注重世俗下沉，你都摆不脱人类的悲悯和良知——大悲悯和大良知。

在“为人类而艺术”的演讲词中，我一直忘不了索尔仁尼琴引用的符拉基米尔．索洛耶夫这句话：

甚至锁着锁链我们自己也必须完成众神为我们计划好的循环。

在这个春节，我再次凝想着这句话，重新理解老索这个“俄罗斯良心”最后为什么要发出这句呐喊：

一句真话能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

请注意我引述两个老索两句话中的关键词：锁链——循环——真话。

对这6个字，真能理解它们之间的逻辑，真能让写作以此进行驱动，我认为，就在靠近高贵的写作了。

下面就到举例子环节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这个春节我一直聚焦“锁链”二字在写，写那个脖子上被铁链拴住的女人，从悲悯写到求真，从媒介参与写到社会转型。具体看本文后推荐文章。

对我来说，那条“锁链”就是我的生命难承受之重。

很多人写那个被锁链困住的女人，都在支付极大的风险和代价。我也写得东躲西藏、迂回包抄、担惊受怕。

但是，我也正如索洛耶夫所说“锁着锁链也必须完成计划好的循环。”

真是好疼好难好苦好累好孤独的写作呀！

怎么可能不难呢？要知道，所有闯进这个循环中的人，都是想要救下那个被锁住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人类的表征，朋友圈连日不绝的民间援救呼声，这是在表达“为人类而艺术”。

而那个女人的“丈夫”“长子”就不是人类，只是畜生。一个被兽群围住的女人，要救出来，当然难，因为背后有太多无形的锁链了。

说完“锁链”，我就得说一下“循环”了。

十天前，我曾写过一篇“刘学州，我只想一万次进入循环救回你”。在文中，我痛悔于这个世界失去了孤苦无依的刘学州。

这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去死的却是那么干净的好孩子。那些天，我希望自己能进入电视剧《开端》里的循环，把时间拉回去，与更多为爱施救的人们一起，以“般若波罗蜜”的暗号接头，联手通过“循环”救活他。

刘学州已经进真正天堂，杨某侠还在人间地狱。

我们救不了已经死去的刘学州，假如连苟活杨某侠也救不了，这，无疑是我们作为人类共同的溃败与耻辱。

救人，最需要不是什么金钱和力量，只需要两个字“真话”。

可是，事实已经证明，为了掩蔽一个人的真话，有时，连她妈妈和姐姐都得去拍视频玩微博。

我一直在说，写作永远不要让观点跑在事实之前，永远要在事实基础上做合理的设程设置，抽丝剥茧客观理性逻辑严谨地推进问题解决。

能说出这么专业的话语，而且抱持着“理性务实负责建设”的精神，这样的人，会是神经病吗？

只不过是真心想“为人类而艺术”罢了。这不是什么狂傲，只是人性的卑微。

“为人类而艺术”，应该是每个有良知的普通人权利，而且是高贵的权利。

所以，今天我只是想以这样高调的文字，来向所有为弱者发声的普通人致敬。

当然，每次想到“人类而艺术”，我也会有着强烈的羞惭心理，因为自己才华不够，文字撑不起思想，思想驱不动民意。

为人类而艺术，不止需要高贵的写作初心，更需要极致的才华才情。

今天，我精读了十次严歌苓那篇《母亲啊，母亲》，同样是写“锁链”中的女人，严歌苓的文字养得起思想，才华撑得起价值。

严歌苓写下这篇文章，同样也是因为“锁链”带来的愤怒。她这样说：

自从听说了这个铁链上的母亲，我愤怒、悲伤，心神不宁，一整天恍惚，无法集中心思写作、读书、学德文。这个节日的五天，在我这里统统荒废了。

我意识到，或许该给留出时间来，专门留给愤怒，让愤怒正当发作。愤怒出诗人，愤怒是我很多小说的燃料，所以愤怒有资格成我这些天的主题。

愤怒也可以像节日一样，让一般家常事物让位。

于是，在愤怒中，这个小说家写下了一篇文质俱佳的时评雄文。在我心中，这就是真正高贵的写作了。

当然，这篇文章也在陆续走上消亡之路，这里，我只能分享一些击中我灵魂的情感语：

那条铁链的这一头拴着我，我能感到生铁在脖子上吸噬体温，能感到那碗冰冻稀粥的坚硬

那还欠一节生长发育的肉体，本来是由爱情来享受，却连爱情为何物都不及知晓前被毁灭了，成了活人体上的废墟。

我的女儿会怀疑我编造了一个鬼怪故事：“从前，有座城，叫做丰县，城里有个董姓人家……”鬼故事这样开始了。

……

在这篇文章结尾，严歌苓用了电影《蓝》中女主角茱莉与她的女佣的两句对话，当时情景是朱莉丈夫和女儿死于车祸后，她的悲伤超越流泪，只身一人回家里后碰到女佣：

茱莉问：“你干嘛哭？”

女佣答：“因为你不哭。”

由此移情，严歌苓最后虚拟出与读者这样的对话：

你问：你干嘛愤怒？

我答：因为你不愤怒。

我看完后，彻底怔住，被句子锤击心灵。愤怒原来如此高贵而有价值。

摇滚的价值起源，来自于愤怒；人类惩恶除奸的动因，也来自于愤怒。愤怒不只是一种情感，也是一种权利。

愤怒又总是和说真话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而不让人说真话会令人更加愤怒。愤怒必须需要出口，因为长期郁积得不到释放的愤怒，可能制造更大的悲剧和恶。

此时此刻，我的眼前呈现出这种逻辑：

锁链——循环——真话——愤怒。

可是，为什么像为解救一个锁链上的女人，我们的愤怒往往会让我们成为一只只扑火的飞蛾呢？

对不起呀，各位，我内心本来应该没那么勇敢的，我是被“为人类而艺术”给洗脑了！

我真的不想做那只义无反顾扑火的飞蛾，我更流连长久的人间烟火。

是的，我是真的爱你们、爱社会、爱国家。但，爱，真的好难好难！

难到让我变得真的有些抑郁了，而且，还害怕被视为神经病。

今夜，我苦苦思索，在这卖文为生的艰难时刻，我该何去何从？

PS：今年大年初六，写下这篇创作谈，万般愁绪，内心苦闷。

从明天起，虎年工作日正式开始了，我们能在人间烟火中，一起收获幸福快乐吗？

“为人类而艺术”，真的不能是快乐的的艺术吗？我们的幸福快乐，真的只能属于俗世俗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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