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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德采访古尔德丨“我在头脑里无数次地熟习这些曲子,在旅途中、在公寓里,我在任何场合都在‘工作’”。

2017-01-08 好☀️,因为我们 生活在古典音乐中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v0160yry2qh&width=500&height=375&auto=0古尔德演奏平均律





古尔德采访古尔德

前言:文章来自SONY唱片的内页,古尔德演奏勃拉姆斯间奏曲。古尔德一个人唱双簧,一个是GG,一个是gg,文中就用“大古”和“小古”来代替。据长期采访古尔德的蒙桑容说,其实一切采访都是先由古尔德给出问题提纲,自己不过是充当一个提词道具而已。在这篇文章里,古尔德干脆连采访者也不要了。



两个“古”性质不一样——大古像是古尔德心目中的艺术家本我,名士派头,语出惊人;小古是古尔德跳出自我,用的是循规蹈矩的公众和评论者的口吻。小古的一脸傻相不过是为了衬出大古的惊世骇俗,虽然大古说到最后还是没有说清楚自己的《间奏曲》录音为什么是“性感”的?当然不只是为了吓吓“小古”而已。评论家们对他演奏中“浪漫气质”的阐发,令古尔德颇为自得。这再次让人看到了古尔德性格中的矛盾面。有一篇评论文章认为古尔德是故作惊世之论的高手,其实他对待钢琴的态度反倒和李斯特有不少近似之处。

大古与小古的对话录第一卷第二号


大古: 性感,不是吗?

小古: 什么?!

大古: 我说,"性感,不是吗?"

小古: 不错,你是这么说的,大古先生 - 可是......

大古: 可是什么? 这是你听过的最性感的勃拉姆斯《间奏曲》的演奏,同意吗?

小古: 只是,我想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

大古: 得啦,小古,别那么矫情!

小古: 你从没有这样跟我说话过,大古先生?! 以前和别人也没有过! 你不是总自称是"最后的清教徒"? 你禁欲,远离生活,对任何亲近和身体接触具有病态的恐惧,不是吗?

大古: 你太夸张了,小古,再说,我不正和你面对面坐着吗? 我还可以起来摸摸你,只要你乐意......


小古: 别!! 看在老天份上!

大古: 我想我们在此只是讨论我对勃拉姆斯的演绎,并非我的生活之道......

小古: 当然,当然 —— 只不过你用的那个字眼......

大古: 性感?

小古: 就是这个词儿......我觉得把这个词套在任何一个作曲家头上,都要比约翰内斯·勃拉姆斯合适。

大古: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小古。

小古: 那你能讲讲你录制这些间奏曲的事吗? 我想那是在1960年?

大古: 60年九月份到十一月份,没错。


小古: 很好,你换种方式来谈谈这些录音,好吗?

大古: (一本正经地)"我沉醉其中,我觉得我在此套勃拉姆斯录音中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即兴挥洒,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这完全是一种 - 这样评论不够精彩 - 倒是我的一个朋友妙语惊人, 他说,我完全是在为自己演奏,但是却让门开着。" 你满意了?

小古: 多谢,就是这样。 你好像很钟爱这套录音......?

大古: (依然板着脸孔)"是的,我很喜欢,我为它感到自豪,而且还认为这是我最佳的钢琴演奏。可我想很多人会痛恨它......"

小古: 不过我肯定不是其中一员,大古先生。(开始滔滔不绝,并有点自得) 我承认我喜欢这个演奏版本因为它十分内省,漫长而悲哀的寂静猛然被打断,爆发出抑制已久的痛苦,直达顶峰。它在力度和速度上都极为克制,在极度寂静边缘的克制,缓慢地摸索着,试探那脆弱的音乐,这都是在一种即兴挥洒中达成的。


大古: 一派胡言!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套录音?

小古: 为什么?

大古: 因为它......(故态复萌)十分性感!

小古: 我从没这样认为,可就算它是吧。 我猜当这套勃拉姆斯间奏曲录音在1961年发行时——你别再老调重弹——对它大跌眼镜的人不在少数,我承认我起先也吃惊不小......

大古: 你这样觉得是因为它十分......

小古: 听着!(真开始恼火了) 大古先生,我不得不直说了,你真是鬼迷心窍......你能否同意不再用那个字眼......

大古: 你是指"性感"?

小古: 求你在下面的谈话中别再使用这个形容词,行吗?

大古: 也好,小古,当然啦,我听你的。

小古: 我只能强迫你了。下面让我们回到我的问题......

大古: 你在讲"大跌眼镜,老调重弹和我的勃拉姆斯录音", 瞧,这实际上称不上问题,只是观察。

小古: 你知道我的意思。

大古: 老实说,我不知道。

小古: 要我提醒你吗? 你在录音杀青后写的短语,我引用一段:"我想你们会惊讶不已,不光是对这曲目,还有它的钢琴演奏风格,我得说,充满高贵气质"。这的确让人惊讶,我想当我......

大古: 当你提到"大跌眼镜"还有"老调重弹"。

小古: 这是一回事!

大古: 不,不是的,你瞧,小古,完全可以"大跌眼镜"或"老调重弹",而不......

小古: (气急败坏)大古先生!

大古: 怎么?

小古: 停止你的无轨电车! 求你了!

大古: 你意思让我谈谈我的"惊讶不已"?

小古: 就是你自己在短语中写过的"惊讶不已"。

大古: (装傻)你意思是"写下来"?

小古: (绝望地)求你了!

大古: 好吧,好吧。 

小古: 怎样?

大古: (读)"请好好想想,你对这一点应该不会感到惊讶。我其实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小古: 你是什么?!

大古: 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 在你引用过的短评中我也讲过......

小古: 哪里?

大古: 就这儿 - 就是下面一句。 你瞧见了?

小古: 这倒是。

大古: "基本上,我是一个你所能想象的最罗曼蒂克的人。" 那引自另一处。你可以在"多伦多之星"对我的采访录中找到它, 那是1951年三月。

小古: 不过你不是认真的,大古先生!

大古: 为什么不是! 等着, 我已经找到那篇东西了......

小古: 不,不是那篇采访 - 我指的是你自称是个浪漫主义者。

大古: 我再认真不过了! 如果你不信,小古,我劝你回想一篇德国乐评文章,一个叫约希姆·凯瑟的人写的。他称我为"格伦·古尔德 —— 最后一个纯粹的浪漫主义钢琴家。"

小古: "不可救药",唔?

大古: 为何你这么关注我当时录制的勃拉姆斯间奏曲?

小古: 大古先生, 你同时期还录制了莫扎特的奏鸣曲全集,你还说莫扎特是个"稀松平常的作曲家......与其多活几年,还不如死得早些。"

大古: 莫扎特是维也纳古典乐派的, 这和我自视为一个浪漫主义者有什么相干?

小古: 当然没有, 除了......

大古: 这不就结了! 更何况我不只录制了勃拉姆斯的间奏曲,你知道我还录了四首叙事曲,作品10号和两首狂想曲,作品79号。


小古: 对啊,我一直想谈谈这个。

大古: 那就好!

小古: 告诉我, 大古先生,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是......你曾是个浪漫主义者?

大古: 你提到这个词时那么厌恶,似乎在提到一个臭名远扬,人人忌讳的名词。 就象刚才禁止我使用的那个形容词。

小古: 你压根不在回答问题!

大古: 我什么时候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浪漫主义者?

小古: 也可以换种问法: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勃拉姆斯感兴趣?

大古: 我那时还是个毛头小伙子。 我第一次弹点勃拉姆斯 - 其实那就是他的一些间奏曲 - 是在1952年二月十号的多伦多独奏会上。 我当时十九岁。 此后八年, 直到我录制这套勃拉姆斯间奏曲选集,勃拉姆斯的作品一直是我钢琴独奏会的基本曲目。

小古: 你曾伴奏过勃拉姆斯的艺术歌曲吗?

大古: 很不幸,没有 - 但我弹了很多带钢琴的室内乐。 第一回是在......等等......对了,第一回是在1953年, 我为加拿大广播公司录制了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作品100号。 第二回是在1957年八月, 我现场录制了钢琴五重奏,作品34号,和蒙特利尔弦乐四重奏组合作。 在1961年七月16号的斯塔福德艺术节上,我和奥斯卡·舒姆斯基、伦纳德·罗斯开过勃拉姆斯专场音乐会: 曲目是第三钢琴三重奏,第一小提琴奏鸣曲和第一大提琴奏鸣曲。

小古: 还有第一钢琴协奏曲。

大古: 是的,没错。

小古: 但没留下录音?

大古: 是的,没有录音。

小古: 为什么间奏曲独受青睐?

大古: 我已经说过了,音乐中有种"即兴挥洒......"

小古: 那么勃拉姆斯的其他钢琴作品呢? 譬如三首奏鸣曲? 亨德尔和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

大古: "钢琴家的音乐!" - 呸,丑死了!

小古: 原来原因如此, 所以你在退出舞台之后一直拒绝演奏任何勃拉姆斯的作品。


大古: 哦,在1971年十二月十日我曾把第二狂想曲连录两次, 还包括一些间奏曲。

小古: 那时你曾认真考虑过搞一个录音室版吗?

大古: 有一阵想过, 是的。 你知道吗,小古? "我向来只做那些我真正想做而且深有感触的事。 这样你的工作绝不会平淡无奇,你会充满激情地去追求每个目标并投入全部身心。"

小古: 那你对勃拉姆斯的激情......

大古: ......曾突然冷却过,别问我为什么。

小古: 直到一位美妙英俊的童话王子出现,他名叫塞缪尔·H·卡特,用吻唤醒了睡美人!

大古: 你指那些叙事曲和狂想曲?

小古: 那个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卡特力劝你在81年或82录了这个版本,是不是?

大古: 老实说, 小古, 我不记得了。此前我最后一个录音是十个月之前 - 我的第二个戈德堡变奏曲录音版, 在1981年五月 - 卡特当然缠住我不放,主意没个完。 老天在上, 当初究竟是谁先提到勃拉姆斯这个名字,打死我也记不起来了。

小古: 录音是在82年的二月,对吗?

大古: 对,是录制那些叙事曲。我以前从没有弹过 - 连视谱都谈不上 - (除了其中第一首,好多学生都弹过)在音乐厅里我也没听过, 那时我就决定录这些曲子。 在录音开始前两个月,我下定了决心, 随后的六周内,我反复阅读谱子,直到对如何把握这些叙事曲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到真正在琴上演奏它们,是在录音前两周的事了。我坐在琴前,但每天练习绝不超过一小时, 我一直是这样来搞录音的。

小古: 你指望我相信这些天方夜谭,大古先生?

大古: 此时,会有这样一个境界,你对内在曲意具有了完全透彻的理解, 那你就把它放入大脑冷藏室,随时备用。到底,弹琴用的是脑子,而不是手指。我知道这听起来简单得可怕,而且是陈词滥调, 不过却是真理。 当你对要做的事情有了完美清晰的概念后,还有什么必要用练习去一遍遍加强它呢? 如果你没有,那么全世界所有的车尔尼练习曲和哈农练指法加在一起都对你毫无帮助。

小古: (喃喃地)录音前两周......一天一小时......

大古: 这足够了,小古 - 相信我没错的。 "一个小时内我可以把四首叙事曲弹两遍 - 它们总长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 同时该考虑如何处理它们以体现自己的概念。 再说 - 其实谁都知道 - 我在头脑里无数次地熟习这些曲子, 在旅途中,在公寓里,我在任何场合都在'工作'。"

小古: 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地进行的?

大古: 井井有条,自然而然 - 直至两个月后,1982年六月底七月初,我们录制两首狂想曲,彻底完成整个录音。

小古: 难以置信!

大古: 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小古: (怀疑地)那么这音乐 - 或者说你对它的演绎, 就能体现你所自称的"一个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大古: 不止这个, 小古 - 不止这个!

小古: (恐惧地摆手)你千万不要说你......

大古: 正是! 正是! 我要说它性感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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