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祭祀之美 | 透视『甲马』之谜
丁酉年，三月初八，『清明』……
清明有雨水黄梅，风调雨顺，谈祭祀之美
从声音中来，到神秘中去
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大碟《Es Reiten Die Toten So Schnell》作品《Dead Souls》2003年
『一』引
近几年没少往滇贵川、湘浙沪等地的古镇跑。一来是调剂一下城市乌烟瘴气所引发的头昏脑胀、胸闷气短；二来是想通由灰瓦白墙、石板青砖无限接近前人留与后世的清幽雅韵、悠然自得 —— 即便满眼碎瓦颓垣，也能看得人心旷神怡；然后再捎带手吃上点儿当地的珍馐美馔作为锦上添花……
此时此刻，身未动，心已远。
古镇走的多了，自然会有比较：西塘幽艳、乌镇浮夸、南浔雅致、甪直精巧、同里充盈、周庄繁杂、惠山素朴、上古悠然、摩西古旧、大研吵闹、白沙闲适、束河喧嚣、大理丰沛，喜洲粗朴……
除了酒吧食肆外，最爱往镇内镇外的古玩店里钻，沾沾古气儿的同时，选上几样“旧”做的不错的，“古”仿的逼真的玩意儿，摆在家里，权当出行纪念。
就在这一堆堆乱七八糟的古玩意儿里，发现并迷恋上一种十七八厘米见长，十二三厘米见宽精雕细琢的黢黑木刻板…… 多现于大理白族相对僻静的一些村落，比如周城、巍山、凤仪、上关等地。在经过了一番走访了解到，此物谓之『甲马』，古人智慧的结晶，民间祭祀的大美体现，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
就此深陷其中，难于自拔……
甲马木刻雕版
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大碟《Es Reiten Die Toten So Schnell》作品《Omen Sinistrum》1991年
『二』“甲马”之谜
迷上『甲马』，是从其木刻雕版开始的…… 但实际上，真正意义的『甲马』指的是一种祭祀之用的“神纸”。
“时年八节”之墓祭清明，一年之中『甲马』最派用场的时日。谈谈『甲马』，透视其美。
『甲马』也叫“纸马”、“甲马纸”、“利市纸”、“纸符”、“神纸”等等，自古以来祭祀之用，上印神像。
唐代元和进士郑怀古（谷神子）在《博异记 · 王昌龄》中写道：“昌龄不能驻，亦先有祷神之备，见舟人言，乃命使赍酒脯、 纸马，献于大王”。这恐怕是最早且最明确的提出“纸马”（甲马）之名，并描绘其之用的文献记载了。
到了清代，『甲马』一词出现。清代虞兆漋在《天香楼偶得 · 马字寓用》中写道：“俗于纸上画神佛像，涂以红黄采色而祭赛之，毕即焚化，谓之甲马。以此纸为神佛之所凭依，似乎马也”。这是古代文献中对于『甲马』最详细的描述和定义了。
甲马木刻雕版和甲马纸
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大碟《Es Reiten Die Toten So Schnell》作品《Holy Water Moonlight》2002年
『三』“甲马”之名
『甲马』起始于唐朝，那时，画师会在祭祀的纸上手绘神像，而造型大多披甲骑马，所以，慢慢的，这种“神纸”就被叫作“甲马”了。
《水浒传》第三八回讲道：“神行太保戴宗把两个甲马拴在脚上，作起法来，一日能行五百里，把四个甲马拴在脚上，则一日能行八百里”。可见，在先人的描述中，“甲马”是作“骑乘之用”的，是画在纸上的神佛们的乘骑。
此外，『甲马』之名也与祭祀者的希冀有着很大关系，人们希望能够借由『甲马』召唤神明驾马而至，祈福禳祸。
在祭祀活动中，就是这匹精神“甲马”把祈求者的心愿、诉求等传递给神道佛先的。可见，『甲马』是一种人神之间的使者和媒介。
甲马雕版
Sopor Aeternus首张大碟《Es Reiten Die Toten So Schnell》作品《The Feast Of Blood》1991年
『四』“甲马”之制
『甲马』纸的制作完全沿袭了中国古代传统的工艺技法，全部纯手工完成。而且，起码占了中国四大发明中的两样 —— 造纸术和雕版印刷术。
史料记载，晚唐时代的云南已经开始生产绵纸，而且纸质优良。今天，大理白族的甲马纸仍然沿用手工制造的棉纸，唯在周城、凤仪一代的坊间集市上可以找到。而作为甲马纸的“母体” —— 雕版而言，就更是传承了自唐朝初叶便出现的传统雕刻技法。
制作甲马纸的第一步，同时也是重中之重的就是“刻版”。据了解，甲马雕版最好的材料是梨树木、楠木、白桃木和黄杨木，其次是楸木、禾木、野樱桃木、青松和杉木。古法中，雕刻之前还要煮版、蒸版，以去板材的烈性，使其木质稳定。
雕刻的方法有“阴阳”之分，“阳刻”较为常见，即线条、图形等凸起；而“阴刻”则用的比较少，“阴阳相间”的就更不多见了。
技法纯熟、经验和想象力丰富的刻版师基本如鲁迅先生在《近代木刻选集》中描述的那样：“不模仿不复制，作者捏刀向木，直刻下去”。
甲马版的雕刻
雕刻完成的甲马版
待甲马雕版刻好后，就要进入印刷环节了。这个过程基本分为五道工序：蘸墨、刷版、铺纸、摩滚和揭纸。
蘸墨、刷版
铺纸
摩滚
看似简单的印刷过程，实则不易，墨多了、劲儿大了，不干净；墨少了、劲儿小了，不清楚。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老辈人刷甲马纸用的黑色颜料，是用锅底灰和苍山上的一种紫草和青梅加盐熬制而成。现今大多改用墨汁取代。
印制完成的甲马纸和相应的甲马雕版
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大碟《Es Reiten Die Toten So Schnell》作品《Penance & Pain》2002年
『五』“甲马”之分
别看『甲马』小小的一张纸，却蕴含了博大精深的内涵。
『甲马』与宗教信仰有关；与神鬼仙灵有关；与佛道儒巫有关；与先人的审美民俗有关；更与古今的文化传承有关……
显而易见的是，甲马纸未必能有其预期的功用。仙人骑马悄悄而来，又骑马悄悄而去，不会让人发觉，甚至不带走一片云彩……
即便如此，祭祀祈福之人用了它，自然会得到心理上的寄托和安慰，自然会以积极的心态主动去面对相应的问题，不管结果如何，起码有了一个归属，这便是信仰的力量。
每张甲马纸都有其特定的功能和意义，以及背后的传说、典故、民俗和文化。大到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小到家长里短、邻里口角；祭拜鬼神、求福禳灾等等，都能在『甲马』中找到相应的神纸。
自古至今，甲马纸的种类不计其数，没有个万八千，也得有个千八百种。现介绍几种有代表性的甲马纸 ——
1 - 甲马
甲马 —— 祭祀中是甲马纸上各路神祗的总指挥、开路先锋，人神之间的信息传递使者，多与其他甲马纸搭配使用。
2 - 财神
武财神赵公明元帅，必求之神，不言而喻 ：）
3 - 太岁
道教中，“太岁”也称“岁神”，相传，它掌管人间祸福，建房、乔迁、造坟、修路建桥等与“动土”有关的活动也要祭它，以求许可，不能随意“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然，灾祸必降。
4 - 口舌是非
结怨释结、化解矛盾之用，如果家里经常吵架，或者邻里纷争，这张甲马纸便派上用场了。
5 - 四季平安
民间最大的愿望，祈求幸福安康，福禄寿禧。
6 - 山神土地
山神土地二神掌管山水、土地及山上的动植物，甚至是管五谷六畜、老幼健康的神灵，起房盖屋、丧葬建坟、经商办厂、开车行船等都能用上。
7 - 水火二神
如果家中发生火灾，或者需要迎送火神防止火灾的时候，就要用到这张甲马纸了。
8 - 树神
白族人将“树神”叫作“风水树”，把它看作是大地之神的象征，向它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四季平安等等。
9 - 刀兵
“刀兵”又称“阴兵”，是指战死后无家可归的阴魂，常常游荡于村边路旁、桥头水边。如果有人得病，神智不清，那么就有可能是遇到“刀兵”了，就要烧掉这张甲马纸，送走它。
10 - 张鲁二班
张鲁二班即“张班”和“鲁班”，前者为泥水匠的祖师爷，后者为木匠的祖师爷，起房盖屋，大兴土木之时就离不开这张甲马纸了。
11 - 神猎甲草
民间认为，除了有驱鬼镇魔的“护卫白虎”外，还有“丧门白虎”、“破财白虎”等不吉利的白虎，因此，民间流传着“白虎抬头灾祸到”的说法。家境不顺、家庭不和睦、破财生病、婚后不孕等，有时会被认为是白虎作祟。而甲马中的“草甲”便是这种白虎的克星。
12 - 送魂使者
如果家中的小娃娃被吓到，神智不清，那么就要用这张甲马纸送走上身的鬼魂了。
13 - 招财童子 利市仙官
类似财神，民间称“招财童子四季进，利市仙官送宝来”，寓意财源茂盛。
14 - 圈神
这张甲马纸的功能是防家畜瘟疫、促繁殖、保佑六畜兴旺的。
15 - 五瘟大帝
掌管瘟疫之神，送走它才能保佑六畜兴旺，驱除瘟疫。
16 - 文昌帝君
“文昌”即“文曲星”，中国古代对斗魁之上六星的总称，古代星相学家认为是吉星，主大贵，后被道教尊为主宰功名、禄位之神。
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大碟《Les Fleurs Du Mal》作品《Always Within The Hour》2007年
博大精深的『甲马』
『六』“甲马”之美
『甲马』极具魅力，教人着迷。因其题材广泛，对应的画面也是多种多样，千变万化。即便同一题材，也会因雕刻师的不同而风格迥异。
『甲马』包罗万象，神祗鬼灵、自然山川、飞禽走兽、图腾神符……皆在方寸之间活灵活现。时而夸张奔放，时而自然朴拙，时而奇异诡谲，甚至时而天真幼稚。
不得不惊叹古人的智慧和审美，心灵与手巧。能令祭祀之殇，变得如此之美。体现古朴审美情趣的同时，又洋溢出浓厚的文化和艺术气息。
甲马纸可烧、可摆、可带、可挂。即便拿来作为装饰，也不失为一种品味的选择。
极具装饰之美的『甲马』
『七』“甲马”之殇
上了贼船，已到江心，回头太难。
一块木板一张纸，搞得人魂不守舍，兴起之时，爱不释手的把玩到废寝忘食…… 收藏之魔已然上身，有时候还真是希望能及时觅到可解其蛊的甲马纸，赶紧了断心魔以得安生。
『甲马』世界博大精深，搜集和研究甲马雕版绝非易事，借屈原的话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ND-
今日插播的声音作品，全部来自创立于1989年德国法兰克福的Modern Classical（当代古典）、Darkwave（黑浪潮）翘楚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译为：永恒沉睡，又指那些徘徊在地狱大门之外，不被接收的孤魂。它们的灵魂没有归宿，只能在无人的夜晚游荡在墓地，唱着那些哀伤的歌……
其作品植根于文艺复兴和巴洛克音乐，大量运用如弦乐、铜管、木管乐器，以及笛子等乐器，被称作“中世纪末日民俗”。内容多涉及祭祀、死亡、痛苦、孤独等等，且带有强烈的宗教、哥特色彩！
与今日的节气、天气很搭……
老话连篇……
在未来的日子里，『地球空洞说』将以自由、独立、先锋和鲜活的姿态，从“声音”出发，构建起一个探寻并揭示由地球生命所呈现出的如繁星般闪亮、莫测且霄壤的艺术样貌的乌托邦，若能在空洞的地球间捕获某些微弱的回响，找到一些传统意义之外的生命体征，更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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