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视频判赔 7 万，张女士到底冤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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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张是之
8月16日，湖南长沙的张女士，在自己的抖音账号上发布了一条向泸州老窖道歉的声明。
她在致歉声明中表示：“本人完全服从法院判决，并就因本人过错损害泸州老窖产品名誉向泸州老窖致以诚挚歉意，同时本人将引以为戒，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事情的起因，是她在去年拍摄了一段宠物猫舔自己脚的视频，而配背景音使用的是“国窖1573”的广告音乐。
原以为是一次简单的恶搞，没有想到却被泸州老窖起诉侵权。
法院认定这条视频有损毁侮辱泸州老窖的表意，所以判决张女士道歉，并赔偿泸州老窖 7 万元。
不少网友觉得泸州老窖小题大做，纷纷涌入泸州老窖官方抖音账号，评论“格局小了”。
也有人认为泸州老窖欺负老实人，中石油也做了类似的恶搞视频，但并没有被告。
甚至有人直接说，这一下“国窖 1573” 真臭了。
当然，也有网友站泸州老窖这边，认为泸州老窖是驰名商标，侵权违法就该赔偿。
很明显，泸州老窖方面认为恶搞视频侵犯了其名誉权，打官司一方面是杀鸡儆猴，阻止他人继续恶搞。
另一方面是想通过打赢官司来维护自己公司的名誉，但我们看到这个结果很可能事与愿违。
官司赢了，公司名誉未必因此就有所提高。
相反，说不定还会有所下降。
为什么法院的判决都已经下来了，还是有人表示“不服”？
败诉的张女士处于相对弱势位置，对弱者的同情是原因之一。
但还有另外的一方面原因同样重要，那就是名誉权的法理和逻辑本身就有很多问题。
就像这位张女士的遭遇一样，她在非常突然的情况下收到法院传票，积极应诉也积极配合赔礼道歉。
虽然败诉，但我们明显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那种委屈和不解。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看来没有明显恶意的一条恶搞视频，竟然要让她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替她委屈和不解，也是网友们看不上泸州老窖做法的原因。
所谓的名誉，就是名望声誉，是指人们对于公民或法人的品德、才干、声望、信誉和形象等各方面的综合评价。
所谓的名誉权，是说人们依法向右的对自己所获得的客观社会评价、排除他人侵害的权利。
而这其中法人并不具有自然人那样的一般情感，所以法人的名誉权和自然人的名誉权相比，内容有所收窄。
对法人名誉的侵害，主要表现在散布有损法人名誉的虚假消息。
比如虚构某种事实，诬陷说产品质量如何低劣，以图用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搞垮对方等等。
但这位张女士的视频是猫舔人的脚趾头，仅仅是配上了“国窖 1573”的广告音乐，以及“你能品味的历史 436 年 国窖 1573”的广告词。
应该说，的确让人产生某种联想，但这种联想是好是坏完全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
网上还暂时查不到判决书的全文，从张女士提供的判决书内容来看，法院显然认为视频的观看者产生的是不好的联想。
法院先是认定了“国窖 1573”的品牌属性，认为“国窖 1573”是高端白酒，而且是中国驰名商标，广告音乐和广告词被社会公众广为知晓。
法院进一步认定，“国窖 1573”系列酒味浓香型白酒，“色、香、味”是其基本属性。
但是，涉案视频用猫舔脚趾头的镜头，配上这个浓香型白酒的广告音乐和广告词，结果就是在“臭”国窖。
法院的推理是，一看到光脚，大家的感觉就是“臭”，这与“国窖 1573”的浓“香”属性直接违背。
所以结论就是，张女士的视频带有明显贬损侮辱“国窖 1573”名誉的表意。
鲁迅说：“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到底有多少人，能达到判决书中所写“众所周知”的程度，一看到光脚，感觉就是“臭”？
又有多少人知道“国窖 1573”是浓香型白酒？或者看到“国窖 1573 的字样”，听到它的广告音乐，想到的就是“香”。
然后又有多少人，因为看到了脚趾头的“臭”，因此就贬低了“国窖 1573”的“香”？
判决书中的这个“众所周知”，到底是法官自己的感觉，还是视频观看者自己的感觉？
更进一步，对于一个产品的品牌影响力和它的声誉来讲，是法官的感觉更重要，还是视频观看者的感觉更重要？
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是不能轻易绕过去的。
这些问题不回答清楚，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判决可能就会发生在每一个视频、音频、文字创作者身上。
据网上介绍，泸州老窖的 1573 国宝窖池群，1996 年成为行业首家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其传统酿制技艺，2006年入选了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被人称为“双国宝单位”。
“国窖1573”也被誉为“活文物酿造”、“中国白酒鉴赏标准级酒品”。
但是，“国窖 1573”的这些“香”，那都是专家认定的“香”，不具备普遍必然性。
很多人对白酒滴酒不沾，甚至闻着茅台都恶心，任凭你说这酒有多香，对他们来说，可能不会有任何吸引力。
同样的，很多人看到了裸露的脚趾，想到的也许不是“臭”，也有可能是某种不可描述的场面。
视频中还有猫的出现，让人联想到的，可能就更不是什么“臭不臭”的问题了。
所以，判决书的“众所周知”，也许并没有那么明显。
两者的确会产生联想，但产生什么样的联想，每个观看者恐怕都会有不同的答案。
还是鲁迅说的，对于《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但从泸州老窖和法官的视角来看，就是判决书上的那种感觉，并以此来判决张女士的败诉。
这件事上，张女士输了，但泸州老窖未必是赢家。
因为网友和那些潜在的、可能的消费者，未必会因此更喜欢泸州老窖。
泸州老窖赢得了官司，却未必能够同时赢得消费者的口碑。
而对于名誉权问题，涉及到不同的人的主观判断，很难有一个集成的代表性观点。
最好的办法是让消费者用行动说话，用行动评价。
市场上的消费者自有选择，自有判断，这就是最好的、最负责任的真实判断。
逻辑上，完全没有必要再另设一个所谓的“名誉权”来阻止别人的负面评价。
如果因为一点点的不开心就以侵权为名索求赔偿，恐怕很多创作工作都会束手束脚，不敢大胆表达。
说不定你在某个场合说泸州老窖不好喝，都会成为呈堂供证。
维护产品声誉最好的手段是产品质量，而不是让别人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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