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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牧野:电影最大的意义,是照亮黑盒子里的观众

许静 Figure 2022-06-25

 

今年的FIRST青年电影展上,短片与长片的关系成为众多电影人关注和讨论的话题。参与讨论短片创作环境的同时,本文加入了很多关于这个电影展的介绍。这可能会让习惯通过Figure看故事的人们感到「与己无瓜」。并不奇怪,即使闭幕礼上有易烊千玺、黄渤、井柏然、黄轩、王学兵、马伊琍、黄璐等明星到场助阵,依然无法改变FIRST和整个影展体系在社交网络上的小众地位。

 

我在几个非电影人的微信群里做了小调查,看看有多少人知道或从今年开始知道FIRST青年电影展。结果两极分化,大部分投票对象要么一直都知道,要么从来不知道。如果你是后者,不妨从这篇文章开始,看看这个一年一度「电影人喝大酒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撰稿|许  静

编辑|白  崭

校对|张  帅

出品|Figure Video



Figure是一个纪录人物故事的视频媒体。人物纪录短片既是Figure和这个世界最初相遇的方式,也是我们一直赖以自我表达的方式。虽然我们每年都会推出长片作品,但Figure的短片基因,一直都在。


因此,当我们参与到FIRST青年电影展期间主题为「短片是拍长片的必经之路吗」的论坛讨论中,更加关注短片自身的路在何方。在论坛开始之前的有限时间里,我们约访了《我不是药神》的导演文牧野,请教他对时下短片环境和疫情背景下电影创作的看法。

 

作为今年FIRST的「一号人物」,文牧野在影展期间承担的工作非常多,行程异常密集。即使这短短十几分钟的采访,也是导演牺牲吃饭时间,安排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进行的。对青年导演(尤其是目前在拍短片的导演)的困惑和期冀,他一一真诚解答。

 

在采访中,文牧野导演没有过多解读天分、能力和技术在创作中的重要性,而是特别强调用「真诚」和「爱」去完成一部作品的青年特质——所谓青春,就是在最终抵达的时候,还能实现最初的理想(采访实录见文末)。


FIRST 不同寻常的年份


「争分夺秒」、「一票难求」,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夏天在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上的抢票经历了。官网开售单日观影票的当天,系统因为瞬间涌入大量订单而瘫痪。手持「媒体嘉宾」A类证件而暗自庆幸的我,没有想到今年不同往日,所谓具备「所有场次观影资格」只是一张入场券,十天之后,我要和499位媒体同行一起进行线上预约,竞争每天为数不多的媒体票。

 

你能想象那个场面吗?刚刚在电影映后激烈交流的记者们、从酒桌上觥筹交错的影评人们、在微信群里聊得热火朝天的自媒体大V们,零点之前都会匆匆散场,然后杳无音讯,就像几百个午夜钟声响起之前拼命跑回家的「灰姑娘」。

 

最后那几分钟,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盯着手机或电脑上秒针的跳动,只等最后一秒拼手速按下「预约观影」按钮。你只有一次机会,期待系统显示「预约成功」,而不是「预约已满」。00:00:02,这个过程就结束了,所有的场次都被会秒空。为了多拥有一台抢票设备,我曾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地把出差路过西宁的师兄强留在酒店房间里;一位同事为了拥有更快的网速,走进了阔别多年的网吧——这就是西宁那些夜晚特殊的来临方式。

 

由于疫情原因,终于重启的电影院严格控制观影人数,往年能容纳700人以上同时观影的西宁大剧院,今年每场只允许不到300人入场,于是造成了抢票难的窘境。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作为全国乃至全球最早恢复举办的影展之一,2020年的西宁FIRST聚焦了太多关注,报名和参与人数远超风平浪静的历届影展。


在西宁,终于提前完成了回到影院观影的仪式


影展并不低调的配角:短片


除了作为纪录片媒体和电影行业新人,Figure在今年的影展上还有一个身份,就是FIRST官方指定纪录片机构——是的,我们的导演团队拍摄了一支以FIRST训练营为主线的纪录短片,目前正在紧张的后期制作中。这位导演去年也拍了一支以FIRST电影展为背景的人物纪录短片,主角是FIRST影展名誉主席、著名导演谢飞(谢飞:别说什么为电影而活 人生不全是那些玩意)。

 

和我们一起在西宁创作短片的,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两个团队,一个是知乎团队的「训练营」全记录vlog,一个是姜思达自带团队来西宁拍了一套名为《边缘》的系列短片,不是虚构,也不是非虚构——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很姜思达。


姜思达前卫造型亮相FIRST电影节红毯,和他一起走来的,还有他的短片梦

 

在FIRST所有竞赛单元中,除了最佳纪录片导演可以获得五万元的额外奖金,其他奖项都只能获得奖砖一块(业内戏称「板砖」),获奖证书一份——今年的最佳导演额外获得了瑞士某名表品牌赞助的腕表一块,这个牌子的基础入门款在五万元左右——但首次登场的「超短片单元」,虽然只是与主竞赛单元平行的场外奖项,因为有了多位「金主爸爸」和视频平台的支持,共设置了五个奖项,每个奖项都有5-10万元不等的奖金和额外奖品。

 

除了影院观影,FIRST电影节的「露天放映」成为今年的最大亮点


今年的影展依旧设置了「短片竞赛单元」(片长60分钟以内),最终入围的作品13部,展映期间分为三个合集播出;另外今年首次设立的场外「超短片单元」(5分钟以内),有20部作品入围。虽然不是电影长片,抢票难度却一样高——大概所有人都希望从短片作品中成为最早发现「天才青年」的人。幸好,短片和超短片都安排了不止一场放映,在经历了一轮轮的抢票洗礼后,我总算如愿看完了全部32部作品。


因疫情原因,观众必须分散在影院就坐,而中间空位用可爱的娃娃「占座」


这些作品让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来自三个方面,第一是动画短片的水准持续提高。这种观感在闭幕颁奖礼上得到印证:两个短片奖项的获奖作品均为动画短片:《修容镇》获得最佳短片奖,《硬币》获得最佳短片探索奖。

 

第二个是(中国)台湾地区入围的短片都有很高的水准,用Figure导演的话说:「抻长了就是上院线的水准。」有过海外学习电影经历的露露导演介绍:(中国)台湾地区对短片的支持体系,和很多电影工业相对成熟的国家类似,非常完整,学习电影的年轻人通过申请扶持基金来完成自己的短片作品,从而使创作成为一个良性循环。这一点上,内地对于新人的创作扶持体系还有提升空间。

 

第三个则是本届影展几乎没有「非虚构」短片入围,仅「超短片」单元有两部可以称得上纪实类作品。Figure是拍「非虚构」的,想找个对标的作品自我检验一下的目标,此次并没有实现。我特意去FIRST官网查了短片作品入围规则,确定没有把「非虚构」排除在外。

 

通过对FIRST策展总监段炼的简短采访了解到,今年通过平台征集到的「超短片」作品超过三万部,其中个人纪实类占到很大比例(甚至还有很多「吃播」风格的视频),但这类作品大都过于日常,很难达到「作品」的标准。

 

尽管如此,「超短片」这种更符合互联网传播的精神和气质的形式中,还是不乏值得关注的亮点。最终入围的20部作品,在形式探索、内容创意和节奏控制等方面都进行了有价值的尝试。获评审团大奖的《别拍我》重现了街头发生的怪异一幕:两个玩手机的青年发生冲突,周围无数人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获评审团特别推荐的《厄运锦鲤》用几分钟画面让命运的倾覆变得真实可信……用80分钟看完这作品,远超刷几个小时抖音、快手获取的愉悦感。


点击原文阅读,直达FIRST超短片单元入围作品线上收看地址。



短片拍给谁看


影展期间每一场电影放映之前,都会循环播出官方对众多FIRST电影人的采访。文牧野导演在采访中讲述了自己与FIRST的渊源。


青年导演文牧野


2014年,文牧野拍摄的《安魂曲》(这是一部初具「药神」气质的优秀短片)入围FIRST学生电影竞赛最佳剧情片。之前一年,他曾以个人第三部短片《Battle》拿到FIRST评委会特别奖,颁奖给文牧野的正是未来「药神」的男主角徐峥。颁奖时,徐峥说了一句话:「文牧野早该拍长片了。」

 

今年First青年电影节期间,主办方邀请文牧野这位在短片作品中才华毕现的青年导演作为论坛分享嘉宾,或许是想给青年电影人更多启发和动力——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几乎都是从短片开始「练手」的,也都曾经或正在面临相似的困境和愿景。时代的更迭、新技术的诞生让所有人都可以参与创作,泛娱乐时代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大大分散,优质短片内容缺乏传播和商业变现渠道……凡此种种,意味着电影从业者已经失去了拍短片的动力和意义吗?这场论坛的讨论焦点刚好就是围绕了这个话题。

 

论坛的另外两位嘉宾是《驴得水》《半部喜剧》的导演刘露,以及《延边少年》的导演魏书钧。文牧野和魏书钧同属科班出身,从上学时起拍短片已经是学业的一部分,比如《安魂曲》一片就是文牧野在北京电影学院的毕业作品。他们的分享得到了现场影迷的共鸣,一位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在提问环节就提出:在「全中国短片制作密度最大」的北电周边,自己作为制片人帮助其他学生导演完成作品时,经常遇到没有资金的状况,拍出来的片子也没有播出渠道。

 

FIRST「短片」主题论坛就像为Figure量身打造一般


当被这位学生问到短片的价值如何被更多人看到和认可的问题时,文牧野导演坦言:对于个人而言,拍短片就是一块让行业看到自己的「敲门砖」。他分享了多年前的报奖经历:「拍完一部短片就刻一堆碟,去一个个(电影节)投送。投了一轮没有反应,就回去拍MV赚钱,有了钱再拍一部然后继续投……最终在FIRST拿到了奖。」

 

被问及短片自身的商业化路径问题时,魏书钧导演直言:「短片没有更高的交易空间,这不是创作者能决定的。20分钟的片子能放到平台上去卖钱吗?特别少吧?一般都是以合集形式(售卖),或者就是免费的。」

 

但他接下来用FIRST的青年志愿者举例:「我在西宁看到很多我的学弟学妹,在他们身上看到对电影纯粹的热爱。他们不辞辛苦地工作,希望用目前这种最靠近电影的方式去感受和学习。我相信他们回到学校,还是会很有热情地去创作(短片)。」


FIRST电影节的成功离不开青年志愿者


在所谓的「影像平权、全民创作」的时代,海量作品是同质化、夸张化甚至是抄袭的泛娱乐产物。对此,几位导演却认为时代对作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倒逼从业者要更敏感、更快速、更准确地创作,提高作品的信息密度」。拥有多年剧场经验的导演刘露,对这个大浪淘沙的过程有过深刻的体验:「以前做戏剧的时候,资金刚涌进来拿一两年,也是烂戏非常多,现在慢慢地都淘汰掉了。这是对观众的一次检验,也是对创作者的一次检验。」



后附文牧野采访实录


 F :拍短片对于一位导演来说意味着什么样的机会? 


 文牧野 :我不是从得到机会上去想,我觉得拍短片是一个训练。无论你做什么事情,肯定你要有实操,有练手的机会,拍短片是一个在拍长片之前的一个训练。同时它可以让拍短片的人被看到,无论是你的才华,你的努力,你的价值观,都会通过你拍的短片去传递给观众、业内。它是一个特别好的非纸上谈兵的训练。



 F :短片正在往两极发展,短的越来越短,长的越拍越长。这种趋势会不会让15-30分钟的短片越来越少? 


 文牧野 :我不太懂趋势的问题,但我明白一个事情,我回想我刚刚上学的时候,也是在拍15-30分钟,也拍过5分钟,也拍过2分钟。到现在也是这样,其实好像没有多大的变化。因为我学这个专业是这样的。短片一直都在,原来还有个叫法,叫微电影,就是不停的换词,现在短视频,就有把电影叫做长视频,实际上(不过是)不停的换词,但我感觉该拍短片还是拍短片,该拍长片还在拍长片,拍了一段时间的短片,就开始往长片发展,但又会有其他的人拍出长片会往短的发展。大家来回游移在各自想要探索的新的领域里,但实际上可能是你踏入了他离开的领域,他踏入了你刚刚离开的领域,几个空间大家互相来回的走而已。大家互相借鉴学习,对创作者提出更高要求。



 F :从短片导演向长片导演转变的过程中,如何去确立自己的语言? 


 文牧野 :我个人觉得自己的语言就是属于自己的。因为我没有想过语言的问题,我在拍片子的时候,我很少去思考我一定要用哪种语言去拍摄,我(的)选择在题材故事。比如我突然发现一个演员能量很大,我就会靠近他,都是根据我想要传达的核心的内容去转换语言的。但后来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无论怎么转换语言,拍出来之后自己的片子放在那儿,它还是一样的。那是一个潜移默化的事情。



 F :从短片到长片拍摄,思维方式有改变吗? 


 文牧野 :会有外在的改变,但是核上其实没有多大变化,你原来可能用一句话就传达一个内容,现在可能用12句话去传达一个内容。这个时候你的能量密度和你需要做的战略部署会更多一些,原来短片相对战术层面,那么长片可能就涉及到更多的战略思维,从战略再到细化的战术上面的事情,可能会进入更多的人事,你需要做更多的交流,也就是这些变化。



 F :现在会关注短视频创作领域出来的新人或新的作品吗?


 文牧野 :就从我学校(北京电影学院)讲,每一年都有毕业的学生,每一个毕业的学生拍的都是短片。所以实际上我们还是会看短片,而且我在电影学院的老师也会找我去看一些短片。还是会关注的,因为那是窗口。先从窗户看到你,再开门让你出来,是这么一个逻辑。



 F :看年轻导演的作品时,会看重他们哪方面的才华和能力? 


 文牧野 :我觉得两个最重要的点,(一是)真诚,你得拍你自己真实的自我,技术是特别其次的东西。第二我觉得是爱。电影里,无论多短的片子里没有爱,这个爱不一定是咱们所说阳光明媚的正的,负的悲观的,其实里面也带着爱,没有爱的作品可能就会没有灵魂,这个我觉得蛮重要的。



 F :对于当下青年电影的现状是非常看好的?


 文牧野 :我是比较正面的,大家可以在这个环境里各抒己见表达自我。无论商业艺术,无论自我公共都是一个可表达的。你看First电影节,一个核心的东西就是可以让年轻人敢于表达自我和有一个表达自我的地方。



 F :在今年这种特殊背景下,市场需要什么样的作品,电影之于当下的意义有没有发生转变?


 文牧野 :我感觉没有,因为我确实也没有经历过很多时代,但我看过去的一些老电影感受到的好电影,和现在看到的电影感受到的好电影还是那样。就我刚才讲的真诚,里面有很浓郁的爱,这个电影感觉有奢望的地方,但是没有绝望,最后电影会给出一个蜡烛也好,火柴也好,它是有一道光的,这可能是电影最大的意义。就是照亮黑盒子里面的观众。



 F :从最早到First投作品、得奖到今年作为一号人物,这些年的感受有什么变化? 


 文牧野 :算上去十年了。我觉得First一直以来给我的感受就是它没有变化,它依然是我2011年来的时候的那个First。通过看到它我能够告诉自己不忘初心,不能因为你走了几步路,你就忘了当初为什么走。



 F :有什么想对青年导演说的话? 


 文牧野 :我觉得坚持自己所爱,一直拍下去别停,这个特别重要,一直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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