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义的工作5：狗屁工作为什么会激增？
主播 | 筱小
这是我们《毫无意义的工作》第五讲，
在前四讲，我们说了什么是狗屁工作；狗屁工作有哪几种；为什么从事狗屁工作很不开心；以及，从事狗屁工作具体给人带来的伤害。
那今天呢，我们就来说说，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狗屁工作会 与日俱增？
这个问题仔细想想，就很奇怪，
企业怎么会花钱雇人不做事呢？如果这事儿发生在1955年，兴许可以理解，但现在是21世纪，这种情况按理说是最不应该出现的，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精明的商人会花这种冤枉钱呢？
接下来，我们就来好好说说狗屁工作之所以会兴起的背后，可能的原因和解释。
“因果关系”与“社会学”
为什么狗屁工作会激增？
这明显是一个 社会学 问题。
因此，我们首先需要搞清楚：当社会学家面对一个问题时是如何进行思考的？
事实上，当我们问出一个简单的“为什么”时，这个问题是有很多个“层次”的。
举个例子：
我今天走路不小心掉下水道里了，那你可能会说这是因为我走路心不在焉。
但如果我们发现，某座城市掉下水道的人数 突然变多了，那你此时肯定就会换种思路去解释这个现象，比如：为什么那么多下水道都没盖上盖子呢？
类似地，如果今天有个人吸毒、偷窃，那我们就会说这个人道德沦丧了。
但如果这种人一下子增多了，我们就会另找一个解释，对吧？结果发现，无论是流浪汉、扒手、瘾君子还是妓女，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着极其悲惨的童年：要么遭父母抛弃，是个孤儿；要么父母是个酒鬼，经常酒后家暴；或者被渣男欺骗，被卖到了莫个皮条客那里；又或者是小时候被哪个变态大叔猥亵。总之就是各种惨。
那么此时，我们就不能说这些人是因为“道德沦丧”才会这么惨，没错吧？
退一万步，就算这些人从小都幸福美满，真的就是因为道德沦丧才变成现在这样，我们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历史的不同时期，这些人的比例有时候高、有时候低？当然，也没办法说明：为什么在同一时期，这些人在不同的国家会有不同的比例，对吧？
我们之前讲“优绩主义”时说过，现在的人认为：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堕落。毕竟，我们总是能听到这样或那样的故事，说只要具备勇气、毅力和决心，那么出身贫寒照样能飞黄腾达的故事。因此，你穷，只是因为你没有付出“本来可以”付出的努力而已。（跳转：优绩主义）
嗯，乍一听很有道理，
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但这种说法毫无根据。
你说，难道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穷人，就比之前几十年的美国穷人要更懒惰、意志更薄弱吗？不是吧？这难道不是和“大萧条”有关系嘛？
同理，生于瑞典普通家庭的孩子，比同等家庭的美国孩子，变成有钱人的概率要大得多得多。那你说这难道是因为瑞典人总体来讲要比美国人更有勇气、更坚毅、更有决心吗？不是吧？这难道不是跟整个国家的“上升渠道”和“参与竞争的人数”有关系吗？
你瞧，就像这样：针对同一个问题，分析的层面也是不同的。“为什么一个选手赢了比赛，另一个选手输了？”和“这个比赛难不难打？”和“为什么会有这种比赛？”是三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同样，格雷伯在针对“狗屁工作的激增”这个问题时，也倾向于寻求三个层面的解释：
第一，人们从事并忍受狗屁工作，有哪些 个人层面 的原因；
第二，狗屁工作的增加，有哪些 社会和经济层面 的原因；
第三，如果没人对这种“狗屁工作激增”的情况进行干预，原因是什么？这一点我们可以归为 政治和文化层面 的原因。
而这个“第三点”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因为前两种针对的是人们“做了什么”，而第三点针对的是人们“没做什么”。
三种解释
我们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人们会 从事并忍受 狗屁工作呢？
答案其实就是我们昨天的内容，
因为人们要赚钱，
他们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
他们也没有“安全词”，
喊不出那句“我不干了！”
所以他们只能容忍。
第二个问题，狗屁工作的增加，
有哪些 社会和经济层面 的原因呢？
事实上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全世界的“职业结构变化”就有一个 总体的趋势，尤其是在富裕国家，那就是：“农业”和“制造业”的 稳定减少，和所谓“服务业”的 稳定增加。
下面请你看一张图：
▲图1：
美国三大领域的劳动力分布情况
（1840—2010年）
如图所示：图中那道颜色最浅、上升最狠的线条，就是“服务业”；另外两条下降的就是“工业”和“农业”了。
格雷伯说，“服务业”的上升，
就是狗屁工作激增的原因之一。
那，所谓的“服务业”，
到底是指什么呢？
我们一般听说某个国家的经济主要是由“服务业”支撑起来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画面就是：这个国家的人全民都端茶倒水，或者当个导游，顶多搞个民宿之类的~
但不是这样的哈。
“服务业”的涵盖很广，你可以简单理解为，除了“农业”和“工业”这种生产性的行业之外，基本上都算是服务业了 ——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 金融业（finance）、保险业（insurance）和 房地产业（real estate）。
▲注：这三个行业英文字头依次为 F、I、 RE，合在一起正好是“Fire”，所以“Fire行业”也叫“火烧经济”，这是一种蔓延全球并制造了无数灾难之后产生的的新的经济名词。（其实也不新）
几十年前，我们说的“服务业人员”指的是餐厅服务员、理发师、售货员；但今天，“服务业人员”其实指的就是行政人员、顾问、办事员、会计、IT人士了。
通常意义上的服务员，其实就是“waiter”，顾名思义，就是在你点菜的时候站在你身边“等你的人”。但今天，服务人员可就厉害了 —— 因为不是他们等你，而是你等他们。
所以，严格来说，我们其实不能把这个行业叫“服务业”，有学者说，这个行业现在应该叫做“信息业（information work）”才对。
嗯，我觉得很贴切。但不管名字是啥，正是在这个领域，狗屁工作的数量在快速增加。
好，第三个问题，面对这种工作的狗屁化，为什么没有人采取行动？政府 在干什么？
回答很简单，
因为政府 不觉得 这是个问题，
每一届政府都希望提高“就业率”，换言之，只要有工作，有钱拿，就可以了！你还指望啥呢？工作的意义？这个根本就不归政府管，它也不在乎。
如果政府通过某种制度取消了很多无用的狗屁岗位，那么这就代表 无数人会失业 —— 政府宁愿留着狗屁岗位，也不希望那么多人失业。
奥马巴 之前在接受采访时说过这么一段话，这段话非常值得细细品味。
他说：
“我从来不以意识形态考虑问题。所有支持‘国有化全民医保’的人都会说：‘瞧，这样我们能省去多少保险和文书的费用啊！’
可是这代表着‘蓝十字蓝盾’或者‘恺撒医疗集团’抑或其他企业100万、200万、300万员工的工作岗位要没有了。这些人怎么办？他们的工作怎么解决？”
补充一下：这个 蓝十字蓝盾（Blue Cross Blue Shield）是由几十家独立经营的医保公司组成的，是美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知名度最高的专业医疗保险服务机构。而 凯撒医疗集团（Kaiser Permanente）是美国最大的一个医生集团，有几十家医院，几万名医生，和十几万医院员工。
那你瞧，为什么非要搞“市场化医保”呢？
正是因为它能 保住 更多岗位，
同时，又很 低效！
也就是说，我今天雇佣了你，为什么？
正是因为你很没能力，做事很不给力！
于是我就必须 制造更多岗位 来“帮你”！
这样就有更多的人“有工作”了！
你听出这个逻辑了嘛？你不觉得这个情况就跟第一讲里的“小库”的情况如出一辙吗？
我就是要搞出一个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一层一层的分包公司，好让事情在所有人手上 都经手一次，这样既低效，人们也有事可做。实在是“一箭双雕”啊！
▲注：本书作者是反对资本主义金融体系的，所以他也反对“市场化医保制度”，提倡的则是“社会主义化医保制度”。而奥巴马医改是市场化的，但这并不代表这个政策就很优秀，实际上是一塌糊涂。以后我们有机会就专门说说这个糟糕透顶的医保政策。
要不，我再拿自己举个例子：
假设：我们这个公众号今天不是我自己说了算，而是属于一个大公司，上面给我派了 10个人 运营这个公众号。可问题是，我不需要这么多人啊！但没办法，公司就是招了这么多人，硬塞给我了，我就得安排，即便我没什么可安排的。
于是，我成了个五大狗屁工作之“分配者”。嗯，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我想给自己取名叫“任务大师”！
好，名字取好了，可问题是，这帮新来的简直啥都不会。如果他们会视频剪辑，有会做电商运营，做营销或做美工，但凡会点儿啥，我都可以按照他们的特长增加新项目，但他们真是啥都不会。
没办法，那我就只能“捣糨糊”了，我必须 制造 一些“狗屁岗位”。
原本呢，我写完文章后，主播就会录制音频，之后我确认，顺手编辑一下就推送了，两个人就能干完。但我现在必须在我和主播之间增加几个“狗屁环节”，比如：让 员工A 专门确认音频，跟主播沟通修改；然后让 员工B 专门负责编辑，顺便找找图片；员工C，当客服，负责回复后台的留言；员工D 去捣鼓电商；员工E 专门负责和出版社打交道；员工F 专门负责开拓其他平台；员工G...干点儿啥呢，去捣鼓短视频吧，毕竟很火。
这下几个了？
哦，7个，还有仨要安排...
那 员工H 就来当我的随从吧，负责增加我的“王者气派”；员工I 去给主播当助理；最后一个，员工J，你就随机应变吧，订个外卖，冲点咖啡什么的。
好，最后再给大家起个气派的称谓：什么“电子商务顾问、平台愿景经理，特别总助理、公关战略分析师、首席餐饮官”什么的，听着舒服。
然后，我们就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天天大眼瞪小眼，就这样，我们的“狗屁指数”就越来越高了，写出的也都是些“狗屁文章”，而关键是，流量越来越高了。
公司，表示很满意！
可是我，很不开心。
好，那说到这，我想你也应该能理解狗屁工作为什么会这么多，以及，为什么没人去管这种现象了。
今天就到这里，
明天是我们狗屁工作的最后一讲，
感谢阅读，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