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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官场微小说:《铁腕禁盐官》
食盐是黎民百姓生存必需之物,一朝一夕离不了它,因此朝廷一直明令禁止私盐买卖,以稳定市场、巩固税收。然而,既然关系国计民生,它又是商人牟取暴利的最佳捷径,因此,总有些不法商贩盯着这块肥肉,无时不在打贩盐的主意。有一段时间,川陕一带私盐猖獗,很多盐商甚至与当地官府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明目张胆地偷税漏税,搞私盐交易,结果,大把大把的银子落入了他们的私囊中,害得国库空虚,内不能济灾荒,外不能御列强,朝廷为此伤透了脑筋。皇帝几昼夜寝食不安,最后下定决心,加封大理寺正卿汪学俭为钦差,兼任督盐御史,赶赴川陕,严加查饬,遇有敢以身试法者,准许先斩后奏。
汪御史接旨后不敢怠慢,立即装备启程。可就在同僚们为他饯行的宴会上,汪御史突然中风不语,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御史重病,督盐的事也只好搁延下来。
这汪御史当真病得如此凑巧?绝对不是。皇上这次钦点他查禁私盐,主要考虑到他是天下闻名的酷吏,对付犯人手段既多又狠,他汪御史一到场,酷刑之下,谁敢不服?不过,这汪御史又是个老奸巨滑的官场油子,他深知那边不法商人也并非是白吃的,汪御史这边没动身呢,早有京城安插的眼线飞鸽将信息传递过去。盐贩子是干什么的?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份汪御史的关系网,听到消息,马上行动,把汪御史的恩师、密友以及朝中各权贵的亲戚,都拉进行列中,成为不纳币的股东。
汪御史一旦到任,如果认真办案,那么,扯着耳朵腮动,势必得罪一大批人,以后他的仕途也就不好走了;可如果他胆敢玩忽职守,那便犯下欺君渎职之罪,最终,汪御史的脑袋只恐也保不住……所以,这老油条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么个方法,他用致毒致幻的药材洋金花佐以几味草药为丸,酒前悄悄服下,果然就造成了猝然发病的假象。
汪御史有位助手,姓胡名铁,时任大理寺少卿。饯行时,这胡铁当然在场,看到汪御史的精彩表演,只是冷冷一笑。当天子夜,胡铁便以探病之名,三番五次叩门,自称精通医术,能使御史之疾手到病除。门吏阻拦不住,到底让他坐到了仍然“昏睡”着的汪御史病榻前。
胡铁屏退左右,微笑着说:“御史大人就不要作戏了,下官是专来与大人商量一笔生意的。”见汪御史依旧装病不语,他干脆直说了:“这样的好机会大人不抓住,下官可要当仁不让了,您只要抱病写一举荐折子,保卑职代您赴任,您我就皆大欢喜;否则,下官略施小计,就可以揭穿大人的伎俩。”
这倒是汪御史做梦也没想到的。如果让胡铁揭穿他是装病,那就有抗旨和欺君两项罪名,不但他自己,连家人也难免受其牵连!汪御史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起身向胡铁作揖,接着,唤来文书,由他装作病中口述,文书代拟成一奏折,次日,托部属呈交皇上。也算病急乱投医,官职卑微的胡铁就荣升督盐代御史之职,领钦差命奉旨西行。
其实胡御史早已想好了对应那些不法盐商的主意。从汪御史处讨得承诺退出后,他连夜带着汪御史的令牌,去署衙提出一个叫徐保的死囚。徐保是因过失杀人被判斩立决,几日后便要押赴刑场当众斩首的。徐保押上堂来,匍匐在地,声称愿意伏法。
胡铁问:“你伤人致死,死有余辜,但是,你家中的父母妻儿怎么办呢?”
徐保只会痛哭失声。
胡大人说:“我想让你多活些日子再问斩,其间让你享受富贵,只要你听本大人的差遣。”一个斩立决的囚犯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剩下道谢的份儿。胡大人说:“起来吧,你跟我走。你只要听我的安排,你伏法后,你的家人我会替你养活的。”
一番承诺,感动得徐保磕头磕出了血,直呼胡大人是他家的恩人!几天后,徐保就莫名其妙地“暴病死于牢中”……
有红极一时的胡御史做主,徐保的死无人质疑。徐家的人将徐保“尸体”领出“埋葬”,徐大人暗地里却带上他一路同行。路上,大人与徐保同饮食,共起居。徐保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简直是当上了神仙!御史大人一路上教他如何如何演戏,感恩戴德的徐保都一一牢记在心。
大约两个月,钦差大臣胡御史到任。两省官员列队迎接,因为他们多多少少都与私盐有染,真是个个心怀鬼胎。然而,接风宴后,却并不见这位大人有什么举动,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法盐商见钦差御史也不过如此,胆子也就大起来,一边继续搞他们的勾当,一边出重金,让胡铁的知己、亲戚们出头,纷纷给御史大人送上厚礼。胡大人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诸位怎么送这么厚重的礼物,你们该不是插手私盐了,想让我徇私枉法吧?”
谁不知道这是客气话、套话呢,都答:“我们俱为遵纪守法的良民,送点薄礼,仅仅是庆贺大人荣升,此乃人之常情,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胡铁说:“既然跟私盐了无关系,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吩咐一一照收,并且登记在礼簿上。然后,朝众人一揖:“初八中午,下官略备薄宴答谢,盼各位赏光。”
初八日这天,客人们穿着光鲜的服装,来赴钦差大人胡御史的宴会。胡御史先请过死囚徐保,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徐公,没有他,便没有下官的今日,除君父之事外,胡某终生不敢相负。现经胡某力举,徐公已官居六品,虽然暂屈居胡铁之下,但胡铁须臾不敢怠慢。今日亲友宴会,监酒官非徐公莫属。”见钦差都如此巴结,众人哪有不吹捧的?都表示拥护、服从。
徐保当监酒官很内行,连御史都听他的,很快,众人吃得半醉,听胡大人说些歌舞升平的废话。这时候,有位随从悄悄进来,附在胡大人耳畔说了几句,陡然间,胡大人脸色变得煞白,一拍桌子:“带进来!”
全场的人都呆住了:出了什么事儿?但见一些捕头、衙役锁进几个商人模样的家伙,摔跪在地当中。胡大人又一拍桌子:“尔等狗胆包天,竟敢在本钦差到任时,贩卖私盐!快将背后撑腰的人供出,免尔等一死,否则,本官有先斩后奏之权力,尔等知道后果。”那几个商贩见了尚方宝剑,哪里还敢抵赖,说出背后撑腰指使之人,大出宾客之意外,原来却是胡大人的“恩人”徐公!
听到有人供出自己,徐保也有些害怕,离席向胡大人作了个揖:“大人,徐某囊中羞涩,一时糊涂,望大人念是初犯,从轻处置。”
“大胆!”胡大人一脚踢翻了酒桌,“我曾经说过,你对我有恩,我理应报答,但必须是除却君父大事;今天你涉足私盐,那便是有负圣上。何止胡某,天下无人胆敢姑息。来人呀,与我拿下!”
徐保按照胡大人所布置,吓得跪地求饶:“望大人看在昔日情面上,饶小人性命。”在座的宾客也都替他说情。
“这面子绝对不敢给的。”胡大人训斥徐保道,“你睁开眼看看,在座的客人哪一个不是我胡某人的好友、至亲?今天在你这里开了口子,他日若是各位诸公都插手私盐,教我如何处置,我有多少颗脑袋?来人,绑出去斩了!”
“大人饶命!”徐保事先已知今日必死,但还得假戏真唱,痛哭流涕地乞命。
“事已至此,也算咎由自取,恩公请放心地走吧。尽管公事公办,但为报昔日大恩,你的父母妻儿便交由胡某抚养。”胡大人一挥手,徐保被拉出去,片刻,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了上来……
胡御史望着人头流下了眼泪:“列位诸公啊,胡某并非那种不仁不义之辈,实在是忠义不能两全啊。胡某知道,在座的也许有打私盐的主意者,我考虑,都是受了别人欺骗,胡某不欲追究。但愿好自为之,自今日始,如果再有敢违禁者,勿谓下官言之不预也。”
有大恩在身的人,况且说斩就斩,更别讲其他人等了。那些在场的人个个涉足私盐,如何免得了官司?先是都吓得尿了裤子,而后听胡御史开恩不再追究,直感激得涕泪横流,纷纷表示,此后不但绝不涉足私盐,还要尽力帮助官府监视敢于犯法的人。
胡御史到任不足半月,盐业的事摆平了。皇上闻奏大喜,降旨召胡铁回京,官升三级,地位在汪学俭之上!
汪学俭登门贺喜,羡慕地说:“大人既收了厚礼,又送了那些不法商贩一个饱满人情,最后升官晋级,这笔买卖您可是发大了!老百姓都知道见面分一半这浅显的道理,胡大人可别想吃独食啊。”
汪大人不是等闲之辈,他这番暗示,就是提醒对方,你的事我都知道呢,不巴结巴结我,早晚我会让你难堪。
“不然。”胡御史说,“依大人的主张,胡某应当追缴以往税收,杀主犯以戒后来者,可那有益于朝廷吗?经此一吓,那些贩盐专家都不敢染指盐业,朝廷再指望哪个缴纳税银?而不惩前只毖后,让他们遵法经营,才是充实国库的绝好良机,掌握此道者,事半功倍。这机会皇上原本是给了大人的,可大人畏难而退,以小私废大公,如不由下官拾得,恐怕迟早要受追究的,大人应当感谢下官才是;大人收礼之说,下官早已如实陈明圣上,圣上才不计较这点钱财,不但没追回,还追赏了下官蟒袍、玉带……这皇上封赏,下官不敢转让啊。”
汪学俭这才彻底服了气,他在做官的技巧上,比胡铁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