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重录版][麦唐作]亲爱的老人们（下）——我的外婆

From 麦小姐麦唐作 2019-03-29

本次推送是我重新朗读的版本（文字部分有相应的微调），文章首发于2017年8月。链接如下：[麦唐作][方言]亲爱的老人们（下）——我的外婆

图、文、音：麦小姐

上个礼拜六，我帮阿拉娘一道去看了我个外公外婆。外公今年94岁，外婆83岁，两位老人一直自家生活，日常起居由我外婆一手料理，到现在仍旧是井井有条。六十多年过下来，对方个脾气习惯一早已经变成功自家脾气习惯个一部分，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真是好！旧年天热个辰光，外婆个小腿骨折过，有好几只号头跑路勿便当。到了天冷，外公个身体也出了点毛病，有得一抢，连得自家屋里向个人都认勿大出了。总算勿碍，两个老个慢慢点好转来了，虽然勿可能恢复到一点头痛脑热都呒没，但相对搿个岁数来讲，也已经是可以了。埃日我去，阿拉外公精神特别好，脑子煞辣清，伊拉牢我，问我最近好勿好，还讲了交关我小辰光个事体。

中浪向吃饭，外婆一直朝我碗里搛菜，吃好仔饭，伊还特地拿了两条绒线裤出来拨我看，搿是伊新结个，准备过冬辰光着。伊真是[身健]，勿但买汏烧“一只鼎”，直到现在结绒线都勿需要戴眼镜。突然之间，我发觉阿拉外婆瘦脱了交关，自从好几年前头伊生了糖尿病以后，就一点一点瘦下来了。我从小是外公外婆带大个，因为爷娘是双职工，有老长一段辰光，我蹲辣外婆家多过蹲辣自家屋里向。辣我个印象当中，伊一直是胖笃笃个，人勿长勿大，对我从来也勿凶，外加还烧得一手好小菜。外婆是无锡人，一口吴侬软语，听伊讲言话赛过吃糖粥一样，拿平淡个日脚也讲得香甜起来了。

每趟睏觉前头，我总归欢喜缠牢伊讲故事拨我听，用搿口糯搭搭个无锡口音，伊帮我讲过各种听得来个或者自家编个小故事。记了最清爽个是《倩女幽魂》，对个，就是埃只《聊斋》里个鬼故事。最噱个是，当中有得一半是伊编出来个，所以阿拉外婆搿只版本个《聂小倩》，帮蒲松龄个原版还有张国荣个电影版，侪勿大一样。不过，埃个辰光我因为年纪小嘛，碰到听搿只故事，妗末要妗个，吓末要吓个，听再多趟数也听勿厌。勿等只故事讲光啊，我帮表弟两家头老早就自动自觉迓到外婆个身边，乖了勿得了，皮也不敢皮，一歇歇末，就睏着了。

我脱我个表阿弟侪是两个老个带大个，外加伊拉还总归偏心我多一眼。假使有点啥好吃个或者好白相个物事，伊拉侪会得挺下来留拨我。勿光是挺，阿拉外公还会得学变戏法个动作，拿搿点小零食咾、小人书咾，一样一样“变”出来，摆辣我眼门前随便我拣，还陪我白相哄我开心。对我来讲，伊拉也是我个“白相干”，而我呢，就是伊拉个“洋娃娃”。外婆有辰光会得约几个老朋友来屋里向搓麻将，我虽然小，但心想蛮好，总归欢喜搬只小矮凳坐了伊边浪向看，也勿吵也勿闹，一副乖巧个样子。等到一场牌结束，假使阿里一位牌友赢仔钞票，还会得请我“吃红”唻，从一角两角到一块两块侪有，我拿搿点零零碎碎个票子囥了一只挂历纸做成功个小皮夹子里，积少成多，最“豪”个辰光，只皮夹子也关大勿拢了。后来，我个搿点“私房铜钿”拨阿拉爷用一张十块头全部调得去了，伊讲是生怕我落脱，帮我“合零为整”，不过现在想想，我好像是有点拨伊“坑”了。

辣我读幼儿园个辰光，有得一抢蛮多跟外婆回无锡“跑亲眷”。埃歇交通还勿像现在介便当，天呒没亮就要拨叫起来，赶头班公交到南翔去乘绿皮火车。特别是碰着冷天色，西北风哗啦啦，马路浪向连大饼油条摊头都呒没开张，阿拉一老一小两家头手搀手，还拎了只小包裹，真是有种披星戴月浪迹天涯个感觉，呼吸之间哈出来个白气拨路灯一照，就像是睏梦头里个一埲云。有一趟也是去无锡，到仔埃面搭，碰到亲眷勿大客气，外婆就带牢我跑了。到了外头，阿拉先去吃早饭，我脱外婆讲我只肚皮饿煞脱了，硬劲要伊买两碗大馄饨再加一客小笼馒头，外婆一面笑我哪能吃得落介许多物事，一面帮我去买，我大概是饿荒脱了，再三脱伊保证肯定吃光。结果末，就像伊所讲个，我吃到肚皮弹出还是剩了饭碗头。不过，埃碗馄饨个味道，我倒是一直也呒没忘记脱。

讲到喫，阿拉外婆烧个小菜交关有伊自家个“特色”，就算是最家常个糖醋黄瓜、葱油萝卜丝，伊拌出来个味道也是外头吃勿着个。有一只叫“如意菜”个冷盆，是用菠菜、油条子、黄豆芽帮白煠笋干一道拌个，既清爽又营养，名字也讨着个好口彩。老早每年个年三十夜，阿拉一大家门加起来十几廿个人，侪欢喜聚到外婆屋向里去吃年夜饭，外加搿顿年夜饭板要由伊来掌勺。菜单先开出来，乃末伊再一样一样去采买，十只冷盆，十只热炒，两三样点心，还有一只砂锅，分量扎足，介许多人都喫勿光，估计再开一桌也够了。辣两个老个心目当中，伊拉觉着平常辰光喫了稍微推扳眼勿搭界，但年夜饭个菜势一定要“好”，勿但是要“好”，还要“多”，勿可以“光盆”，赛过只盆子一空脱末就显得“坍台”了，只有搿能介多到“潽出潽进”，才叫“年年有余”，望了开年点大家侪有一个好光景。

而年夜饭高头个“压台表演”，肯定是外婆最拿手个“八宝饭”了。搿只“八宝饭”交关“吃功夫”，提前几天就要准备起来了，材料末侪要拣好个，糯米、红枣、莲心、蒲桃肉、瓜子肉，红绿丝用来做装饰，就连里向头包个赤豆沙伊也勿是买现成个。关键是猪油搿只物事勿好省，码材料前头，要先辣碗里向搨一眼，再一层一层拨埃眼物事按照顺序码进碗里。因为最后搿只碗是要倒扣转来个，所以八宝饭个“宝”多数侪“沉”辣碗底，然后，外圈是【黍刃】滴滴个糯米饭，当中是香喷喷个赤豆沙。搿能一碗一碗先做好备用，要吃个辰光末，上镬去蒸。蒸好以后，拿出来拨搿只碗倒扣辣盆子里，辣上台面之前个最后一步，外婆还要用糖帮猪油爊出来个涾涾滚个糖浆浇了高头，亮晶晶甜味味糯搭搭，再讲下去啊，我只馋痨虫也要爬出来了。

好像每年板要等吃了搿碗八宝饭，我再觉着是真正过了一个团圆个年夜。尽管现在外婆年纪大烧勿动了，阿拉个家庭聚会也从外婆屋里搬到了外头饭店，但让我最最高兴个是搿碗“饭”个味道呒没变，里向包含了长辈们对阿拉个心愿，平安如意、丰足常乐，穿过炮仗喧腾，穿过市井烟火，穿过生活里个高峰低谷，又是一度好春秋。.

（20170725—2017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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