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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家诫

听老人言 2019-05-07

嵇康:家诫


作者介绍:嵇康(223-262年),字叔夜,本姓奚,祖籍会稽(今浙江绍兴),其先人因避仇迁家谯国侄县(今安徽宿县西南),改姓嵇。三国时期魏哲学家、文学家、音乐家,魏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


嵇康早孤,少有隽才,博览淹通,学不师授。与魏宗室通烯(娶曹操曾孙女为妻),官至中散大夫,世人称之为“嵇中散”。后其好友吕安下狱,嵇康受到牵连,以“言论放荡,非毁典谟罪”名而为司马昭所杀,临刑前索琴弹奏《广陵散》一曲。著有《嵇中散集》,有鲁迅校本。


人无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有所准行,自当量其善者,必拟议而后动。若志之所之,则口与心誓,守死无二,耻躬不逮,期于必济。若心疲体懈,或牵于外物,或累于内欲,不堪近患,不忍小情,则议于去就;议于去就,则二心交争;二心交争,则向所以见役之情胜矣!或有中道而废,或有不成一篑而败之。以之守则不固,以之攻则怯弱,与之誓则多违,与之谋则善泄;临乐则肆情,处逸则极意。故虽繁华熠耀,无结秀之勋;终年之勤,无一旦之功。斯君子所以叹息也。若夫申胥之长吟,夷、齐之全洁,展季之执信,苏武之守节,可谓固矣。故以无心守之,安而体之,若自然也,乃是守志之盛者也……


夫言语,君子之机。机动物应,则是非之形著矣,故不可不慎。若于意不善了,而本意欲言,则当惧有不了之失,且权忍之。后视向不言此事,无他不可,则向言或有不可。然则能不言全得其可矣。且俗人传吉迟,传凶疾,又好议人之过阙,此常人之议也。坐中所言,自非高议。但是动静消息,小小异同,但当高视,不足和答也。非义不言,详静敬道,岂非寡悔之谓?人有相与变争,未知得失所在,慎勿豫也。且默以观之,其是非行自可见:或有小是不足是,小非不足非,至竟可不言以待之。就有人问者,犹当辞以不解。


——《全三国文》卷五十一


【译文】

人要是没有志向,那就不能算作是真正的人。但君子运用他的心志,有想要做的事,自然就要衡量它好的方面,一定要事前策划好然后再去做。假如心里想要做到的,那么口与心要结盟,至死不二,以不亲自达到目标为羞耻,寄望于一定要成功,倘若心里感到疲惫体力松懈,那是由于或者为外物所牵绊,或者为内欲所困惑,不能承受目前的忧愁,不能忍受细小的情思,就会考虑进退去留;一旦考虑起进退去留,就会产生两种不同的心态相互争斗,一旦两种心态相互争斗,那么原来被自己驱使的心情就占了上风。有的半途而废,有的功亏一箦而功败垂成。用这样的心态来守志就会不坚固,用这样的心态进取就会胆怯柔弱,用这样的心态立誓大多会违誓,用这样的心态来筹划就会容易泄密;这样,遇到愉悦的场面就会无拘无東地放纵私情,处于舒适的环境就会尽情恣意。所以即便像茂盛的花朵那样璀璨鲜明,也没有结为果实的功勋;终年到底的辛苦劳作,而没有一日的成功。这是君子所以哀叹的原因。至于像申包胥向秦求救兵的日夜啼哭,像伯夷、叔齐的不食周粟、饿死首阳那样的明洁保身,像柳下惠那样的坚守诫信,像苏武那样的固守节操,可以说是坚固的了。所以用没有二心固守志向,安然地身体力行,像顺其自然地一样,才算是固守志向的佼佼者啊…


言语,是君子立身处世的关键所在。关键一动,外物就会响应那么是非的神貌就会明白了,因此一定要在言语上谨慎。假如对于意旨不能很好的领会,而自己的本意又想说出来,那么应当担忧会因不明白而产生歧义,暂且忍住不说。之后再查视先前不说此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那么表明先前的要说或许有不可说的道理。既然这样能够不说,做到全面一些就很好了。何况世俗之人传扬好话缓慢,而传扬坏话则迅速,又嗜好议论他人的过失缺点,这是普通人的观点。座中所谈的话,自然不是什么高明的讨论。然而其中的动、静、消长,小小的异同之处,只可居高而对待,不值得应和作答。不符合实际不说,安静而敬重道义,难道这不是减少悔憾吗?人们有互相争论的,还不知道得失在哪一边时,一定不要参与进去。还要静静地观察他们,其中的是非对错将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一方有小是而不值得肯定,一方有小非而不值得议论,到最终可以不说而对待这种情况。即便有人要问你的看法,还应当以不了解实际情况而推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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