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侠肝义胆气魄,写痛快淋漓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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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中国传媒大学女研究生黄静怡跳楼自杀一事引发轩然大波。事情的节点倒也不复杂:其导师薛燕平因为嫌她“不会做人”“情商有问题”,而拒绝给她签字,致其无法参加答辩。
死者家属展示的对话记录,倒也证实了她真的是“情商低”:在与导师有矛盾的情况下,她不是积极主动沟通,找到问题节点,努力解决问题,而是不断重复地发信息:“救救我”“崩溃了”“只想哭”,任谁看了都会反感。
像黄静怡这样“不懂礼数”“不会做人”“情商很低”的学生还不是个别。笔者在高校呆了二十年,越来越感觉现在的孩子都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不仅很少考虑到老师们的情绪和感受,甚至连基本的人情礼节都毫不在意,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冷漠与薄凉确实让人吃惊。比如,在同一个微信群里,老师如果开口寻求学生的帮助,甚至半天都不会有一个人搭腔。
不少学生只有在有求于老师时才会主动联系,而当老师们热心帮着解决问题之后,学生往往就再无音讯,甚至连告知一下结果都不会。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板子不能打在学生的屁股上。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受教育者,他们所有的不得当、不得体,作为师长的我们都负有一定的责任。
甚至,就连学生举报、告密这样“欺师灭祖”的事情,从老师的角度来说,我都觉得可以宽恕,正如耶稣所说“他们所做的自己不知道”。虽然,从一个其他社会角色出发,我是绝对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告密者的,也绝对不会宽恕任何一个未曾忏悔的恶行者。
每年的毕业季,都是老师学生大吐槽的时候,特别是毕业论文这个环节,学生夸张地形容是“痛不欲生”,老师们也常常用“要疯了”来表述内心的感受。
我自己做老师,深深懂得老师的痛苦:学生不催不交;交上来一团糟;十分钟想三个题目,交给你老师去定夺;基本格式都不对,天马行空一顿乱复制;修改论文找不到人;文章交上来之前自己都没看一遍,甚至一问三不知……
好在我自己也做过学生,也理解学生的苦衷。尤其是近些年来,随着各种量化考核的完善,学习很大程度上就成了一个程序化和格式化的过程,人就成了一个机械化的存在,学习的乐趣被各种表格、程序大大削弱。
犹记得一个朋友给我说过一件趣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其就读的湘潭大学,一个中文系学生给老师交上去的本科毕业论文多达七八万字,老师非常吃惊,说:“怎么写这么长啊?”该生淡然回答:“老师,这只是我论文的第一部分。”
这样的轶事在今天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现在的毕业论文差不多就是一个填表大赛,这里怎么写,那里如何套,按章操作就是,哪里容得你天马行空?
但反过来想一想:真正的创造性思维,不就应该这样吗?为什么一定要用程式化的框架去定义每一篇论文的好与坏,去判定每一个学生的优与劣?
一个花季少女的逝去,不知道那些冷漠、傲慢的“导师病”患者会不会有所触动。
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随着高校教育的大扩张,大学最本真的一些东西正在日益流失。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师生关系日益微妙。
古人说严师出高徒,老师严格要求学生肯定是正确的,但“严”的前提还是对学生负责,也是一种敬业与热爱。但现在,一些所谓“名师”的严厉、严格似乎并不是为了捍卫底线,而是为了自抬身价、树立威望。
回顾一下近些年高校的各种负面新闻,当事人基本上都是所谓的“知名专家”、“长江学者”、“某某人才”。中传这个薛燕平教授,也是一个在学生口碑中非常自大的人,其微博上对人事的点评相当刻薄,“唯我独尊”的心态溢于言表。
涉事导师薛燕平,语气轻佻而尖刻。
我有个或许偏激的看法:大学的所谓“人才引进”基本上都是玩的数字游戏,引进的只是“数据”而不是真正的“人才”。真正的人才其实哪里都有,只是看你的“人才”标准是不是能准确定义人才,你的制度是不是有利于人才脱颖而出,你的环境是不是允许人才生存和发展。
绝大多数大学并不在此方面下功夫,而是多快好省直接花钱引进拥有各种好看数据、亮丽头衔的所谓“人才”。这样下来,导致这类人才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迅速自我膨胀,而为了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势必拿腔拿调,耍大牌,抖威风。
记得最早实行研究生论文质量抽查时,被亮黄牌、红牌的,基本上都是此类“人才”指导的。而普通老师所带的学生论文,就很少出现低级错误。这种完全倒挂的咄咄怪事,居然一再出现在以学术自诩的地方,实在不能不说是病得不轻了。
就本人经历而言,有些名头很大的人物,似乎不是为了指导和帮助学生,而是为了炫耀和捍卫自己的江湖地位。某些大咖,对参加答辩的学生甚至学生的导师语出讥讽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一场开题或者答辩下来,很多人被羞辱得面红耳赤,也正因此,甚至有人直接放弃了学位申请,因为“不想受那种非人的虐待”。
对待学生的缺点和不足,不是批评而是羞辱,这就是“导师病”的典型特征。因为批评是需要认真研读才行的,也需要基于教师的职责与热情。而羞辱就简单多了,只要抓住一点任意发挥就行,由论文到学科,由学术态度到为人处世,都可以信口开河,肆意发挥。
权威们逞口舌之快,自己倒是爽了,但对答辩席上的学生那可就是大劫难了。特别是有些学生确实花了大力气做的论文,某些数据结论,被人家随口一句就给否掉了。绝大多数乖巧的,自然忍气吞声,碰上倔强的、认死理的,难免冲突起来。而冲突的结果,自然是必须捍卫“权威”的权威性,学生“死得难看”几乎就成了必然的宿命。也正是因为这种“死得难看”的先例,才造成后来者巨大的心理压力。
也许在旁人看来,为了一个论文的事情自杀实在不值得,也反映了一些学生的心理素质太差。但其实,一旦我们自己置身其中,也未必就不会心态失常乃至于心理崩溃。
别说论文答辩这样的人生大事,就是驾照考试这样一个完全可以放弃的事情,多少人也会紧张得动作变形甚至全身发抖!
大咖们的“导师病”是现行人才体制给惯出来的。我们之所以怀念先前的老先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学问做得好,更在于他们有待人接物的赤子之心,有浓重的人文情怀。他们有些人有着这样那样的古怪脾性,但至少在对待学生上,是真诚帮助的人,至少是没有恶意的。
我的硕士导师颜雄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当众痛斥过我“无知”,我最初的硕士论文选题也被他全盘否定,但那是他对于我学业的要求,而并不是对我人格的轻慢。他在否定我选题的同时指出,论文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思考,不是简单的归纳和总结。任何权威大家的观点,都是用来论证、支撑自己学术论点的,而不是让自己沦落为别人的应声虫。
可以说,正是颜老师这样的批评让我终生受益。哪怕是主持自考论文答辩,他在质疑甚至否定掉一些马虎的论文时,也不是冷嘲热讽或者置之不理,而是耐心启发学生:能不能就找某一个切口,提出某一个方面的见解?
而某些“学术权威”,事先并不听闻学生汇报,等到论文开题其他老师提出不同看法时,恼羞成怒,当即喝令学生“不要再辩解了,推迟毕业”。一句话就打发过去了。在他是随口的一句话,在别人不仅是漫长的一年,更是抬不起头来的自卑与羞辱。
某985高校流传出一个笑话,说是某“学术明星”、院长在论文开题会上语重心长地对一个研究生说:“同学,你导师是谁啊?这个选题要不得啊,你要和导师好好商量商量看怎么改。”谁知道那同学一脸尴尬地回答:“老师,我的导师就是您啊!”
更讽刺的是,这个传说中的“学术明星”后来还做了别的学校的校长。
“导师病”与“学术明星”往往是一体的:因为“导师病”十足,所以往往成为“学术明星”;而因为是“学术明星”,又反过来强化了其“导师病”。
这个将学生拉黑、对学生患病和自杀不闻不问的导师,据说是中传的牛人、大咖。
其实,“学术”而能成为“明星”,本身就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因为学术这事不仅大众知名度低,正常很难成名,而且学术的严谨性要求,本身需要长期的磨炼过程。所以,大多数所谓的“学术明星”,基本上都有投机取巧、欺世盗名的嫌疑。
也正因此,“导师病”十足的“学术权威”,大多闹过低级的学术笑话。因为一个没有起码谦卑之心的人,就算个人天资聪颖,也往往因为过于装逼而踩雷。其实,坦然承认自己有知识盲区的人,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所以,越是真正的大学者,往往越谦和。
在流行举报“不当言论”的当下,我们似乎从没听闻谁举报“导师病”患者。我们容忍不了那些不合大众口味的批评言论,但却能容忍那些侮辱性的学者姿态。不知道这个社会怎么了?
又或者可以说,两者是互为因果的:因为不许学术批评,所以才流行学业侮辱?
至少就我所知,海南大学的王小妮和哈尔滨师大的于琳奇,都是儒雅温和、待学生热情的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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