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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病毒海啸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Editor's Note

海啸来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巴西人“并不在一条船上”。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有种乐土 Author 谢远东

巴西正面临着新冠状病毒病例的上升趋势,从公共卫生的角度来看,该国缺乏应对这一问题的能力。

 

超过12%的确诊病例发生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那里约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居住在人口密集的贫民窟。那里的人们没有工作,无法享受隔离或最好的医疗服务。

 

危机才刚刚开始。

01 

 
拖地,擦拭门窗,熨衣服,做饭……一天到晚忙个不停,63岁的克利奥尼斯每周工作四天,起早贪黑,等东家安歇了,才拖着疲倦的身子一头钻进小小的保姆房,倒床睡去。
 
在东家干了几十年,只是周末回家的时候,她才有机会打量下自己工作的环境,还真是不错。东家别致的公寓坐落在莱布隆海滩附近,这里是里约热内卢的富人区,房价相当于巴西的上海外滩,北京的西山,深圳的前海。那是一个贵,一般人只能望而却步。
 
这么多年,没人在意这位老女佣。哪怕是克利奥尼斯遭受最痛苦的折磨、无法呼吸的时刻,也没有。
 
一切如常。主人出国度假,今年去的是意大利狂欢节。忠诚的老女仆该干嘛照样干嘛。
 

几天后,主人回家了。也许是惊慌之下夺路而逃。彼时的意大利,已成新冠病毒的重灾区。
 
行李放下,她就赶赴预约的检测:冠状病毒测试。
 
老女佣并不知道主人着急忙慌所为何来,主人压根没想过要通知这位勤恳的佣人,反正不开她的缺,也不少她的钱。
 
一切如常。直到3月13日,身体一直康健硬朗、从未生过病的克利奥尼斯感觉不舒服,一排尿就疼痛。
 
不舒服,那就回家休息吧。向主人告假后,女仆坐上车,花了两个小时,穿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回到了米格尔佩雷拉小镇的家。深山脚下,草草而就的一所简陋房子。
 
下午6点。她住进了当地医院。医生诊断她患有泌尿道感染、高血压和糖尿病。这些疾病,她以前都不知道。
 
两天后,呼吸困难,病情迅速恶化。
 
3月17日下午,死了。
 

这是巴西第一例冠状病毒死亡者。
 
就在同一天,主人也收到了阳性检测结果。
 
02 
 
克利奥尼斯是茫茫人海中随时会被淹没,无从再次得见的小小浪花。这是一个面孔无从辨别的廉价劳动力海洋。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披星带月,潮起潮落,挤乘拥挤的公交和火车,往返于贫民窟和城市之间,为一口饭食奔波。
 
3月17日,克利奥尼斯死了。
 

是因着新冠病毒的名义。她的死震惊了巴西。
 
人们记住的是克利奥尼斯,更是那个致命的病毒。
 
这不仅是一个象征,这更是一个预兆。
 
这一事件引起了恐慌。卫生部长哽咽着说,“我们很恐慌。”当地官员恳求居民呆在家里,减缓传播速度。
 
里拉和是63岁的克利奥尼斯多年的朋友。她们的东家比邻而居。她比较幸运。在疫情爆发期间,老主顾让她呆在家里,一样付钱。
 

但她的很多亲戚朋友就没那么好运气,如果不赶过去干活,那份工只有丢了。她的丈夫是一幢高档公寓楼的看门人。“他要工作,这是唯一的选择。”
 
当政府宣布隔离时,31岁的保姆玛丽亚选项丰富:“老板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有三种选择:一是同样的薪水工作三个月。或者一个月只工作15天,薪水只有一半。三呢是拜拜。”
 
选项丰富,可就是时间太急促。玛丽亚还没有来得及回话,雇主就为她做出了决定,挂了电话。“她炒了我,现在我回家了,口袋里什么都没有,还在接受隔离。”
 
下最后通牒的并不少见。巴西各地的富裕家庭同样遭受疫情打击。
 

52岁的清洁工杜维尔一早就在等公交。这份200美元的最低工资足够他养活妻子、两个孩子和一个孙女。如果因为违反隔离令而被处以罚款,他也无所谓,他要保证家人有饭吃。
 
巴西的中产阶级可以通过电脑工作,可以在家工作,但他们的保姆、管家、园丁,还有那些服务业的劳动者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上班,乘坐公交和地铁在城市穿梭。  
 
03 
 
巴西,拉丁美洲最大的国家。到目前为止,巴西已有800人死于病毒,确诊人数超过16000人。
 
可以预见,巴西最贫困的人群将首当其冲。无论是疾病,还是控制疾病的措施,他们逃无可逃,迎头痛击。它直接颠覆了他们本不稳定的生活。
 

几天前,巴西媒体刊登一幅巨照。一大片杂乱的房屋和棚屋混杂在一起,成千上万的人在极度拥挤空间里过活。这仿佛是来自末日的图景。这是罗辛哈贫民窟的一部分。
 
巴西总统博尔索纳罗坚称,这种病毒是一种“轻微流感”。巴西不能和意大利相比,总统不久前说。意大利每平方公里有200名居民,绝大多数都是老年人。在巴西,每平方公里有24人,而且主要是年轻人。
 
而在罗辛哈这样的地方,一平方公里内就挤了近5万人。在马雷有31,000个。在另一个贫民窟则是23,000人。在巴西里约热内卢,总共有170万人生活在近1000个贫民窟里。
 
那里的条件往往极其危险。
 
街角垃圾如山。污水横流。一个房间挤六、七个人。
 
这些天,巴西里约热内卢的生活被病毒拖慢了脚步,冠状病毒也正在这样的地方蔓延。
 
巴西卫生部长说,他们的卫生保健系统可能会在4月底崩溃。
 
“如果什么都不做,海啸就会袭击公立医院!” 圣地亚哥和他的妻子,还有四个孩子住在罗辛哈一所小房子里。
 
作为一个穷人,他知道自己早已在危险中。“只要看看水就知道了。”
 
今年1月,在里约热内卢,水龙头里流出的是褐色的、恶臭浑浊的汤。一种藻类污染了市政污水处理设施。二月份,里约热内卢的雨很大,泥石流不幸就发生在贫民窟。许多房子整栋都拖下陡峭的山坡,人埋在下面。
 
现在的自来水很干净了。但每周总有几天,水龙头里什么也出不来。这样,预防病毒的首要措施,洗手就成了不可能的。
 
无法获得清洁用水的巴西人多达3500万。
 
没有干净的水,没有肥皂,过于拥挤的社区,自我隔离与社交距离是蹩脚的笑话,也是少数人的特权。是科幻电影的镜头,在巴西穷人之外一个遥远的星系……
 
这种病毒的传播速度远超预期,巴西著名的传染病学家米格斯基说,如果政府不采取行动,那就太晚了,尤其要关注贫困人口。
 

但巴西仍然没有足够的测试。医院没有足够的防护口罩和手套。
 
在里约热内卢,公共卫生保健系统费用的削减,过去的两年里,医院减少了1051张重症监护病床。数百家提供免费初步咨询的诊所,人员减少了一半,很多医生苦等工资很久而不得,只好走人。
 

这些地方,是人们生病时要去的地方。还在冠状病毒袭击之前,他们就已被击垮,已经消失了。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的,”博尔索纳罗总统再次反对封锁措施时说。但圣地亚哥和他的家人知道,说到底,往往是穷人们的生命被夺走了。
 
“如果政府看着我们说,我们会死。我们会说,我们能做什么来让我们活下去呢?””
 
博尔索纳罗还在继续淡化这场危机,将冠状病毒斥为“只是一点流感”。3月29日,他访问了巴西利亚的一个购物中心和露天市场,表示没有危险。他发起了名为“巴西不能停止”的社交媒体活动,敦促人们重返工作岗位。
 
问题很清楚:病毒并不是一种抽象的威胁。它是真实的,它就在这里,它正在杀人。
 
 “这是大多数巴西人的感受:一场大灾难即将来到家门口,却无法阻止。”巴西推特上的热门话题标签“海啸”一条推文写道。
 

“然而,我们并非都在同一条船上。” 
 
04 
 
在最初的报道中,家政工克利奥尼斯,这名无形病毒受害者,没有名字,没有背景,只是一种职业,一种暗示的身份。
 
22岁的罗查无法避开这个消息。对他来说,63岁的克利奥尼斯可能就是他的母亲。即使在大流行期间,也不能停止工作。在巴西,差不多有600万妇女和她一样收入微薄,全靠这个养家糊口。
 
罗查和女佣孩子们发起一场网络运动,呼吁拯救母亲,恳求雇主给他们的母亲带薪休假。
 
没有人确切知道,有多少巴西人依靠这种不稳定的条件谋生。也没有人知道,疫情之下,这些天有多少人失去了工作。至于,谁在照顾这些人?那些最需要帮助、没有积蓄、没有任何社会保障的人将会怎样?
 

只有天知道。
 
博尔索纳罗的经济部长最近表示,穷人中最穷的人每月可获得200巴西雷亚尔(270人民币),但自那以后,没有下文了。
 
冠状病毒病例在巴西迅速扩大。克利奥尼斯死亡后,巴西社交媒体上一片哗然,阶层和特权成为焦点。
 
和许多国家一样,冠状病毒最开始也是由一个富裕的阶层以种种方式带过去的。这些人或是腻味了寻常食物,开始各种尝鲜,或者是看够了门前的风景,乘坐飞机去异国他乡,也或许仅仅是为了逃避大流行来到穷乡僻壤靠偏僻躲病毒。
 
到目前为止,里约热内卢市的大多病例都发生在富裕社区,也因此赢得 “富人病”的绰号。但随着确诊病例和死亡人数继续呈指数增长,跨越社会鸿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无论跨国旅行,还是社交距离,对于那些贫困的人来说,都是太过奢侈的梦。
 
冠状病毒出现在巴西富人区莱布隆,这并非巧合。从墨西哥城到海地的太子港,再到智利的圣地亚哥,这种病毒正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地区扎根。
 
在这个地区,许多拉美的首批病例是在精英阶层从海外度假或工作归来后出现的。海地是西半球最贫穷的国家,3月20日,该国报告了头两例病例。其中一个是由当地最成功的艺术家之一、刚从法国回来的R&B歌手输入的。墨西哥当局说,至少有17名墨西哥最富有的人在前往境外滑雪,感染后返回墨西哥。在智利,许多确诊病例出现在中上阶层社区,多是从欧洲回来的人身上,尤其是意大利。
 
午后阳光正好。坐在阳台上的纳迪亚端着咖啡,看着她8岁的儿子卢卡上网课。这位化妆师和她的家人住在一个中上阶层的社区,隔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问题。她说:“我们家附近有超市,也有自来水、互联网、电话和有线电视。”
 
附近山坡上,浓烟从一间棚屋里冒出,66岁的亚历杭德罗正用木炭做饭。他和妻子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网络和电话。
 

他们与巴西那些保安、厨师、司机、裁缝、鞋匠、汽车修理工和建筑工人一样,失业了。
 
在总统博尔索纳罗看来,对冠状病毒的恐慌只会导致巴西经济不必要的下滑。他要求州长们重开企业,交通恢复正常,学校重新开放。
 
而大大小小的州长们无视他,敦促人们遵守世界卫生组织制定的行为指引。
 
贫民窟的人们无所适从。每天晚上,全国数百万人把锅碗瓢盆扔出窗外。这是典型巴西式抗议。
 
担心失去收入,第二天,许多人重回到街头,打开自己店门。
 
“尽管发生了枪击和警察的行动,但很难让那些一大早就离开家去上班,然后每天晚上很晚才回来的人相信,他们现在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他们知道罗查带薪休假的网络呼吁,老板或者政府没人掏钱买单。 
 
05 
 
“我不能说话,我死了。”
 

“恩,我还挺喜欢死了的感觉。”
 
这是电影《罗马人》的两句对白。这是阿方索-卡隆2018年执导的,它以墨西哥城为背景,讲述一名拉美国家女仆的生活。
 
看似乡愁故事,其实是国家悲歌。电影是黑白影像,刻画70年代往事,颇有史诗气质和末日启示意味。今天再看,电影和现实,历史和今天,也许还有明天,在这里模糊一团无从分别。一切都是现在,一切都没有过去。 

位于里约热内卢的莱布隆西北方向70公里的小镇米格尔佩雷拉,和电影中的一处场景非常类似。
 
和优雅的工作环境不同,克利奥尼斯的家门前,那条狭窄街道一半还是土路,那所简陋的房屋是用煤渣砖建造的。现在,野花正放肆地绽放着。
 
这位女佣安葬离她家一个街区远的公墓里,很近。那个墓园是座简单的白色建筑,里面的坟墓上下错乱交叠在一起。
 
坟墓多没有标记。克利奥尼斯的也没有,虽然,她算这里死后最有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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