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总统对普京的挑战：从熟透了苹果到毒资产

白俄罗斯总统大选，毫无争议的引发了抗议风潮。白俄罗斯动荡的局势，最终的赢家，即使明斯克街头的抗议者也会一致认为：俄罗斯从开头就赢定了。莫斯科的胜利无可争议。进入热烈的夏季，白俄罗斯社会迅速政治化，急剧升温。甚至连总统卢卡申科都拎着步枪在镜头前刻意出现了两次。对抗议的镇压力度毫无疑义加大了，不满的人群遭到了粗暴而又野蛮的对待。这样，卢卡申科与西方刚刚萌芽的关系，也彻底死翘翘了。白俄罗斯会走向何方？所有人都知道答案。这一转折就是明斯克快速扑入克里姆林宫的怀抱，自此，莫斯科可以自由而又随意地控制白俄罗斯。合并的大势已定。起初，这似乎或多或少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可动摇。世事无常。白俄罗斯政治危机现在的走势比最大胆的预言家所预料的都要严重得多。卢卡申科在国际和国内的合法性已经被激烈地颠覆了，这一切令他为数不多的外国合作伙伴也深感不安。在亲手烧毁了他与西方的所有桥梁，亲手终结了他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的多年平衡游戏之后，卢卡申科似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花了好几个星期在准备一场会面：9月14日在索契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会面。会面的视频被俄罗斯电视台完整地播放了出来：卢卡申科再次将西方认定为白俄罗斯的大敌，白俄罗斯反对派被贴上仇视俄罗斯的标签，卢卡申科总统强烈指责那些抗议者是为美国工作。卢卡申科总统忘了，也是在上个月，同样的反对派他说应该是俄罗斯傀儡主子指使的。卢卡申科抵达了黑海之滨的索契。他带着胜利者，或许是前线战斗者的姿态来的。毕竟，是他的领导在白俄罗斯国内征服了那场起义：数百人再次被捕，暴力驱散女性抗议者，部署了水炮和眩晕手榴弹。即便在索契时刻，这种胜利也未能保持。白俄罗斯各地区的抗议活动可能比一个月前少了，但首都明斯克的周日游行经常有10万至15万人参加。在普京总统那里，似乎也未能奏效。在广为传播的那个视频上，普京各种心不在焉的小动作，数次翘起的鞋尖，甚至以手掩面，姿态语言说明了一切。当然，也卢卡申科总统姿态语言的旁白和注解：卢卡申科总统掏出小本记录，卢卡申科总统还掏出手绢擦脑门上的汗。两位总统谈了4个多小时。会谈前就已达成了唯一的具体成果：普京向卢卡申科承诺，提供15亿美元的贷款。由于白俄罗斯欠其他债权人10多亿美元，也欠了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3亿多美元。因此，明斯克能不能见到真金白银都是个疑问。会议开始时普京表示，他支持卢卡申科的宪法改革计划。大家都明白，这是意味着什么：权力过渡的前奏。卢卡申科本人对俄罗斯记者说，在新宪法成为法律后，可能在未来几年内提前举行总统选举。但从普京嘴巴讲出来和卢卡申科的表态，意味完全不同。即便西方的大门可能会永远对卢卡申科关闭，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总统现在会对莫斯科的一切要求言听计从。而莫斯科现在要求卢卡申科兑现曾经所有让步的诺言，也没有多大意义。哪怕强迫他签署莫斯科长期以来一直推动的与俄罗斯一体化的路线图，也将给普京制造更多的麻烦，而非利益。如果卢卡申科成功地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他会很快忘记自己曾经签署过什么，而如果他的地位进一步削弱，他怎么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实施普京雄心勃勃的整合计划？无论如何，如果白俄罗斯抗议者认为卢卡申科签署的是放弃他们国家主权的协议，那么民主抗议就会演变成争取独立的斗争。那么，俄罗斯还会记得白俄罗斯人中那些多年不变的亲俄多数派吗？而且，为保护一个大多数白俄罗斯人都极度厌恶的统治者，莫斯科将毁掉自己在白俄罗斯人眼中的形象。值吗？还有就是国际上的合法性。任何对白俄罗斯主权明显限制的交易都不可能为西方接受。那样的话，白俄罗斯的保护国就可能成为一个大克里米亚，被经济制裁孤立。这对俄罗斯预算的消耗会远远大于多年来为明斯克提供的所有补贴。因此，如果莫斯科要想用一些实际的东西来兑换对卢卡申科的支持，更可能的选项可能是白俄罗斯资产的私有化，比如炼油厂或国防工厂，或者那个大型国企白俄罗斯卡利钾肥厂。莫斯科可以再次要求卢卡申科在白俄罗斯设立俄罗斯空军基地。但这对白俄罗斯人的动员作用可能与强迫白俄罗斯并入俄罗斯一样大。似乎都不好。对莫斯科来说，理想的情况莫过于卢卡申科本人能够在不流血的情况下稳定局势，然后是与克林姆林宫达成一致，实现权力的平稳过渡。这样一来，莫斯科就不必仅仅依赖卢卡申科，或者依赖他的继任者。它可以制定明确的计划来影响白俄罗斯的政治：通过忠诚的政党、个别官员和政治家，来控制白俄罗斯经济和金融流动的各个部门，而不再是一个拥有否决权的全能总统。魔鬼在细节中。没人知道卢卡申科对这个计划的看法。他是想迅速退出，还是谈论新宪法和提前选举只是为自己争取时间和分化对手？如果抗议活动最终消散，归于失败，他将如何调整？鉴于卢卡申科仍然不信任克里姆林宫，他是否准备就权力交接这一微妙问题与莫斯科真心协商？看来，双方必然在各自的地盘上展开较量:经济。西方新的制裁将削减白俄罗斯经济的投资潜力。如果没有国外大量的、定期的注入，在卢卡申科的领导下白俄罗斯就不可能有经济增长。就像以前一样，这个国家每年需要30-50亿美元的外部补给，但全球信贷市场对卢卡申科是关闭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俄罗斯。
然而，即使被逼到了目前的困境，卢卡申科也会试图与克里姆林宫讨价还价。尽管扔掉西方的筹码，但街头抗议的人群会成为他最后的关键资本。他不会直接承诺向莫斯科做出让步，而是会试图表明，是他正在挫败反俄起义，是他阻止北约坦克出现在俄罗斯边境。他应该为这些得到俄罗斯的补偿。莫斯科的回应，他很明白，所以才会在凉爽而又豪华的索契会议室掏出手绢擦汗：他继续听到的是不受欢迎的暗示，即他是时候慢慢准备下台了。普京有着过人的精明。莫斯科将不能不谨慎地进行对话。如果白俄罗斯精英或公众感觉不对，察觉到卢卡申科已失去了俄罗斯的支持，那他们可能会迅速终结卢卡申科的政权。克里姆林宫不希望看到白俄罗斯政权突然崩溃，至少在白俄罗斯执政精英或反对派有了可靠的备胎之前如此。卢卡申科同样不傻。他知道要赌就赌大的。他非常清楚保持与莫斯科垄断关系事关成败。渠道就是一切，渠道就是权力。各种与莫斯科名目繁多的单独会谈他会阻止，任何他认为有威胁的对话结构都将拆除，任何可能的反对派领导人都将监禁。必须保证，俄罗斯哪怕想在白俄罗斯另找一个接触点都不行。有人说，八月对俄罗斯是不祥的。这并非妖僧的妄言，而是见诸俄罗斯历史的诸多事实。本来，这次八月，应该是俄罗斯一个收割的时节，眼瞧着熟透了的苹果就要“噗通”一声落到莫斯科的篮子里了。然而，时日推延，白俄罗斯卢卡申科政权对莫斯科来说，越来越像毒资产：既难以与之接触，也难以摆脱。绝境之中的卢卡申科并非全然无望。如果卢卡申科设法保住了自己的位子，直到抗议活动消退，那莫斯科将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选择和权衡利弊：白俄罗斯领导人既能得到他需要的位置，同时又不能让他的地位急剧削弱或加强。
这需要俄罗斯政权持续关注，深入理解，乃至全面把握白俄罗斯的局势。这种错综复杂而又颇富工匠精神的政策创制，对克里姆林宫也是个挑战。在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政策空间里，制造和冻结冲突是一回事；而在一个尽管有着共同语言，但缺乏可靠立足点的国家里，有序过渡权力，行使有效管理则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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