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黑萨拉热窝|空气在颤抖 仿佛天空在燃烧
调反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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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记
Adventures of gypsy girl
去小径分叉的花园里寻宝
去波黑首都萨拉热窝,多半是因为我的偶像库斯图里卡。6月的一天,从他位于塞尔维亚边境的拍摄基地Mokra Cora坐上巴士,再辗转火车,我进入了前南斯拉夫的心脏。这里是老库的家乡,和他电影里的狂欢气质相差甚远,这座城市用冰雨迎接我,在到访的三天里,它用发自内在的巨大的悲怆勒紧了我的脖子。
萨拉热窝玫瑰与钢铁废墟
被红色颜料填充的小弹坑散落在萨拉热窝的每个角落
它提醒人们这里曾有人倒在血泊中
这些红色树脂有个悲情的名字“萨拉热窝玫瑰”
这场发生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波黑战争,是现代战争史上时间最长的都市包围战。由于占据地理优势,前南斯拉夫是少有能摆脱苏联控制的社会主义国家,因为历史原因,这里的巴尔干人民由多个民族组成:克罗地亚人(天主教)、塞尔维亚人(东正教)、波斯尼亚人(伊斯兰教)等等。民族矛盾在铁托时代被最大程度地压制了。当铁托去世之后,民族凝聚力迅速瓦解,前南斯拉夫各地区先后独立。
战时著名的新闻图片,正在燃烧的萨拉热窝国会大厦
就在波黑独立的这一天,积怨已久的塞族向穆族和克族人口占多数的萨拉热窝发起进攻,妄图把这里变成大塞尔维亚(Great Serbia)。萨拉热窝四面环山,塞族军队在围城埋下地雷,将它彻底包围住。这次种族清洗成为二战以后规模最大的大屠杀,从1992年至1995年,长达三年之久。
1993年,波黑塞族军队大举进入萨拉热窝
波黑经济一落千丈,政府无暇处理战后遗迹,战时12万炮弹的馈赠——钢铁废墟、机枪弹孔还赫然地醒目。所有暗自四通的悲痛与绝望,都站在那里。从来没有那么逼近过战争的我,再也没有空隙去对应所有关于库斯图里卡电影的想象。
如今的萨拉热窝人每天从弹孔边经过
伤痛兀自存在着
狙击手街与国家历史博物馆二层
从山中住处往城里走,市中心的主干道就是传说中的“狙击手街”。这条名为“波斯尼亚之龙”的大街横在藏于山中的狙击手面前,白天如若有人出门穿过这条街,就面临着被暗处的狙击手射击的危险。
“狙击手街”上的人们,永远在和死神赛跑
穿过“阻击手街”,是我的目的地波黑国家历史博物馆。地下一层原本是铁托的收藏,如今大门紧锁。一层冷清的售票处左拐,是无人问津的欧洲共同体的临时展览。真正的精华在二层,散落在各处凌乱的装置摆设、摄影图片正在向人们哭诉这座城市的悲苦。这里灯光昏暗,色调暗沉,像是从来没有被阳光照耀过,站在里面连呼吸都觉得是罪过。
博物馆的标志,被设计成千疮百孔的彩色琉璃
二层的摆设与墙上的图片,蕴含着多重维度的复杂
第一届萨拉热窝电影节选择在战时开幕,有人问:“为什么在战时举办电影节(Why the festival under the war )?”主办方反问道:“为什么在电影节期间还要战火连绵(why the war under the festival)?”
1993年举办的萨拉热窝电影节海报
在围城毫无希望的等待中
剧院的年轻演员一遍又一遍排练着《等待戈多》
小提琴家Dzevad Sabanagicz
在战时废墟里举办了250场音乐会
地下通道与时间黑洞
在拉丁桥(第一次世界大战导火索)的对面小街里,有许多小店铺提供Tunel Spasa半日游的服务。所谓“Tunel Spasa”,就是位于萨拉热窝国际机场的围墙边,被当地人称为“生命通道”的地下隧道。
人们穿过战壕以物换物
满载而归比被抢劫的次数要少得多
下午两点,司机兼导游的中年男人契多,带着我们零星几个来自不同阵营的好奇者驱车前往Tunel Spasa。也许是因为职业习惯,契多滔滔不绝。顺着车上几个老美的提问引导,来自一个幸存者视角的内战往事娓娓道来。他说战时人们生存的困境,他说“正义不正义,并不是那么重要”,他说家里上过战场的老父亲一辈子再也离不开酒精。契多说话声音很大,语速飞快,期间用的最多的一句短语是“没有例外”。
战时萨拉热窝地形图
中间蓝色联通的地方是地下隧道,以它为分割线
以上是自由世界安全区,以下是恐怖的萨拉热窝围城
通道的入口是一个弹孔多得像是装饰的破旧小木屋。从它侧面的小路拐进去是一片空地,它被铁网围绕,警示牌上画着骷髅,标明这里埋有地雷。
机场附近原本是19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的举办地
内战爆发后塞族埋了一圈地雷,封死活人出入的通道
上面是机场的跑道,下面是唯一通往波斯尼亚安全区的路线。这条暗黑狭窄的通道主要运输食品、武器,以及极少数获得通往自由世界通行证的关系户。在自由活动的五分钟里,车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走进了地下隧道的游客开放区域。我们排着队弓着腰在生与死里前行,没有人说话。
人为挖掘所成长约100米的通道,
如今只开放25米为游客体验,
从地下上来,出口引导我们进入一个放映战时新闻和纪录片的小房间,影像设备简陋,墙上的影像晃动、压抑、阴森。坐在那里,电视里的呼喊与痛哭将我包围,仿佛掉进了时间黑洞,那里是南斯拉夫人集体记忆的落脚点。
在地下隧道奇怪的午后,改变了日后我对战争的看法
瓦尔特与战时牺牲者公墓
萨拉热窝的最后一天,我爬上了黄堡,那里可以俯览整座城市。[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结尾处,将军就是站在黄堡对着同样的风景感叹:“你看,这座城市,他就是瓦尔特”。事实是如此地荒谬,曾经的共产主义战士拼命保卫的萨拉热窝,如今却变成了遍布苍夷,在废墟的低谷里拼命挣扎的城市。
穆族陵园与塞族公墓黑白分明
他们暂时的和解就像一捅即破的窗户纸,令人担忧
我的思绪飘过半山腰上的穆族墓地和更远处的塞族战时牺牲者墓地,想起了两年前的旅行。在斯里兰卡的北部城市贾夫纳,也见过这样的废墟。同样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留下的遗产,那座细菌滋生的红色残骸是战败者的政府大楼,对面则是战胜者的军政机关专用豪华酒店。这堆废墟的存在像是一种骄傲的炫耀、示威和警示。
2016年,我从人迹罕至的死亡公路
一路走进被内战夷为平地的贾夫纳
那么萨拉热窝的战争废墟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呢?波黑人每天从它的底下穿行而过,在丧失亲人的记忆里张望。20年了,痛苦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你知道那首《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或者那部电影[暴雨将至]?
在科瓦西墓园,躺着一对异族的爱侣,他们在逃离萨拉热窝的路上被塞族军队射杀,临死还握着对方的手
有人告诉我,波黑战争中对于战犯的清算仍旧没有得到合理的解决。只有战争发起者塞族承担了大屠杀的责任,而以同等方式杀戮的穆族和克族却躲过了清算。但他们逃得过道德的清算吗?即便当下的萨拉热窝已经暂时地赢得了和平,可未来呢?在不远处的科索沃与塞尔维亚的边境,马其顿与阿尔巴尼亚的边境,至今依然存在小规模的争端。这些都是引发战争的不定时炸弹,它们连同90年代初的记忆和当下的道德困境,在一遍遍地刺痛着每一个萨拉热窝人。这不是过去,这是现实,是一片片虚无。
位于新城区的纪念被害儿童广场
草地上的铁皮桶上刻着孩子们的名字和死亡时间
离开的那天,落下的太阳再次升起,萨拉热窝的光斑在身后隐去。我想起了库斯图里卡,他说:“我能原谅,但不能忘记”。
快来帮我攒旅费呀……
下期预告
波黑萨拉热窝|在七月盛夏,走进战时严冬的
战争童年博物馆
一件带血的儿童毛衣
叙利亚危机再起,本专题将继续连载,敬请期待。
不喜欢这个专题?可以逛逛本号影评栏目“痴影录”。
痴影录
post-cinephile notes
未知和偶然
指引着我躲进电影盒子
电影少女放浪记
把全世界的故事讲给你听
本文部分图片资料来源:萨拉热窝国家历史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