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幕后】何时惜“光”如金？何时“光”芒四射？ | 专访灯光“魔术师”董江
编者按
一方光彩夺目的荧屏背后，“一砖一瓦”是如何搭建？为解密优秀作品背后的制作过程。《广电时评》推出特别策划【一线·幕后】，栏目以洞察“幕后制作”为出发点，走进老片修复、配音、特效制作、摄影、灯光等幕后环节工作现场，挖掘影视作品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本文为栏目第三篇，《广电时评》记者专访舞台灯光“魔术师”董江，解密璀璨灯光背后的叙事逻辑。
还记得《国家宝藏》每次开场令人印象深刻且充满时空穿越感的灯光秀吗？
——舞台主视觉载体是一块长43米、高7米，大小接近标准IMAX银幕的巨型LED环幕、近百束光由观众席摇转至舞台，最后汇聚成一束光定格在主持人身上。
《国家宝藏》灯光秀
对江苏卫视《百变达人》中《丛林边缘》《虞姬》等表演里的舞台灯光还有印象吗？
——层次鲜明、干净利索的灯光效果，展现出热带丛林阳光密密麻麻的投射感；四周暗沉，中间一束聚光讲述着虞姬的孤勇……
无论是奇珍云集的《国家宝藏》，还是群英荟萃的《百变达人》，这些节目的灯光设计均出自34岁的灯光总设计师董江之手。在朝阳区文化新大街的北京三工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工文化），广电时评（ID：GDSP360）记者见到了刚从青岛出差回京的董江。
北京三工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创始人、CEO
董江
2017年底，董江创办了三工文化，主攻各类晚会、综艺节目等舞美灯光设计。同大多数创业团队一样，三工文化的办公基地选择了Loft结构。一楼放着足够十人坐下的木质椭圆形桌和讨论具体事宜的白板，搭配复古的灯饰；顺着铁质楼梯来到二层办公区，整整一面墙全是董江团队这些年参与设计的作品展示。
“你看，这个是第十三届全国运动会开幕式的现场灯光，这个是《国家宝藏》的，这个是《经典咏流传》的……”采访开始前，董江的办公室助理小乔一一为记者介绍。然而，相比于墙面上呈现的“冰山一角”，日复一日的创作和成为国内舞台灯光艺术的前沿者，才是董江和团队的追求。
三工文化办公基地墙面上的作品展示
“少即是多”
2019年春节期间，《百变达人》制片人、节目主持人李好找到了与他有着多年工作交集的董江，希望他担任《百变达人》舞台灯光设计。一边回忆，董江一边顺手剥了个荔枝，像这样坐下来吃口水果进行片刻的休息，在过去一年中对他而言可能是件奢侈的事，“今年过年没休息，还接了《创造营》的工作，那段时间工作量非常满，如果我接下《百变达人》的项目，其实会担心能不能帮制作人做好，因为怀着这样的心情，所以最开始谢绝了李好的邀请。”
董江团队设计的《百变达人》舞台灯光
在李好的信任和肯定下，董江松了口。之后，董江带着公司5位灯光设计师与江苏卫视3位灯光设计师一同来到江苏广电石湫影视基地2400-2600平米的录制演播厅，为《百变达人》进行舞台灯光设计。
对演播厅实际布置和节目需求进行一番了解后，董江与设计助理绘出了设计图纸最初版，然后通过专业软件模拟设计方案，对舞台灯具的投射角度、光区划分、与舞美的关系进行调整，“在模拟的过程中发现问题，这是一个对前期设计方案的辩证与重塑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发现问题的同时也会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对前者进行修改和调整，对后者进行强化和二次设计。”董江告诉记者，待设计敲定，并在两周之内安装调试好灯光器材后，《百变达人》的舞台灯光设计才算告一段落。之所以称之为告一段落，是因为接下来舞台灯光设计更像是“私人订制”。
《百变达人》第一现场灯光设计图
在对《百变达人》第五期《虞姬之舞》节目进行灯光设计前，董江有过一番考虑：《百变达人》是一档沉浸式节目，需要带领观众走进节目，因此要把观众目光无干扰地引到表演者身上。为了避免舞者倒影对节目LED投屏的影响，董江在设计中也想尽一切办法减少光源，于是才有了《虞姬之舞》台上只用一束顶光凸显舞者的灵动舞姿，用暗光营造周围的静谧，满足观众视觉延续性的需求。
《百变达人》第五期节目《虞姬之舞》
“舞台灯光为节目核心服务，我知道何时该惜光如金，何时该激情四射。”尽管舞台上的灯光效果璀璨夺目，但董江的设计原则只有一个：少即是多，“因为当灯光随意打出，一个人会出现两个甚至多个影子，这不符合常识，也显得舞台乱糟糟”。
“灯光设计好比化妆”
每次录影，董江必定到场。待调试好现场上百支电脑灯的角度，在电脑里编辑好灯光的色温、颜色、亮灭时间等后，他便真正退到幕后，指挥着灯光编程师将或干净利索、或秩序井然的舞台灯光效果呈现给观众。
据了解，设计《百变达人》每期节目单个表演环节的灯光，算上前期工作，总共需要花费十天左右的时间，用时长短由内容复杂程度决定。
《百变达人》的舞台大概用了多少盏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看。”董江表示，灯光设计好比女性化妆：弥补不足以及强化长处。
用光方面，《虞姬之舞》的沉浸感是为了凸显主体
“灯光本身有职业性，设计师想让观众看到的通过灯光处理引导观众，削弱不想让观众看到，控制画面光比寻找这两者之间最合适的度。”董江说，跟《虞姬之舞》凸显主体的沉浸感不同，《丛林边缘》的沉浸感讲究的是真实性。
在《丛林边缘》里，一束日光从茂密的雨林里斜侧出来，隐隐绰绰，不似阳光洒在大地上那般，“太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所呈现的不可能是一束光，所以我们要调试灯光的偏斜角度和明暗程度，把模拟的太阳光质感从LED屏延续到舞台上。如果用一堆特别亮的光会与现实脱节，既无法打造热带雨林的茂密感，也无法达到沉浸效果。”
《丛林边缘》的舞台灯光打造热带雨林的茂密感
其实，设计《丛林边缘》的舞台灯光对董江而言有着两个挑战。表演者身上画着彩绘，节目设计者要求不能在舞台上有阴影，“手术室的无影灯可以做到，但舞台却不行，因为表演者相对舞台显得小，无形中加大了控制阴影的难度。”加上录像之前，董江并没有见过表演者身体彩绘的装束，因此对灯光打在肉体上和衣服上所呈现的不同的阴影效果，只能用过往经验和坚持的原则去判断。“还好结果不错，大家都还挺喜欢这个节目。”董江长舒一口气。
“帮忙不添乱”
入行13年，董江曾多次与央视合作。从第15届、第17届中韩歌会，到《体坛风云奖》《中国民歌大会》《巅峰音乐汇》《我要上春晚》《直通春晚》，再到近年的“五四晚会”，都有董江的设计痕迹，而《国家宝藏》是董江与央视合作的第一个文博类节目。
2018年10月，董江带领团队全体成员（８人）来到廊坊市大厂影视基地5000平演播室，为节目进行舞台灯光设计。两个月时间，经过近六十人（含央视团队成员和外包人员）的努力，节目在2018年12月底首播后反响热烈。
董江团队在《国家宝藏》工作现场
底蕴深厚的国宝和视觉震撼的舞美灯光，让这档文化综艺节目“酷炫十足”。如何在前世今生的故事中明确时空感，且灯光设计还不能夺了国宝的彩，打造出炫而不杂、画面明亮而干净的效果？
用董江的话说就是“帮忙不添乱”。
在《国家宝藏》的舞台上有两块超长超大的LED屏幕：背景竖屏和地面屏，LED屏起到塑造环境、烘托视觉效果的作用。舞台半空“悬挂”着的九根分区冰柱，随节目需求，在舞台上上下移动。但冰柱的移动范围难免影响灯光走势，这需要董江协调整体，在不影响设计概念的情况下进行微调。
“帮忙不添乱”是董江的工作准则
对于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灯光设计专业的董江来说，戏剧的舞美设计理念带给他很多设计思路，他也时刻铭记着恩师说过的话：什么才能产生力量?将单一元素推向极致的时候才有力量，而且将作品反复推敲玩味的时候，也是一种力量。
在《国家宝藏》第二季中，岳云鹏主演的宋金项饰·前世传奇的灯光设计是董江反复推敲了多次最终才得以成形。他笑称，为了完成这个传奇故事的灯光设计，他把自己做戏剧舞台设计的功底都拿了出来。
宋金项饰·前世传奇的故事发生地在船舱里
故事的两位主人公起初坐在小船舱里，在LED屏衬托下，观众看到的画面上下起伏着。如何配合LED屏的内容，在船舱表现海浪起伏和夜色昏暗？董江想到将打在演员身上的主光调暗并配上灯光的摇曳感，但是这个想法随后被告知进行一些调整，一番商讨后，董江做出折中“退让”。
但在这段故事的另一桥段董江并没有“退让”。月色下的人脸如何清晰又不过度光亮的呈现在画面中，除了“光”度把握，董江还拿出了“杀手锏”：使用CTB（color temperature blue）灯管，“这种灯管色温比较高，颜色发蓝，跟月光色很接近”。
灯光使月色下的人脸清晰又不过度光亮
天马行空的设计离不开日渐精进的技术。采访中，董江道出了一个关于灯光技术的细节。无论是《国家宝藏》还是《百变达人》，用到的灯光技术在专业术语里叫LED切割。相比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电视时装秀里用的水银灯管（灯泡里充进一些特殊气体，再通过电流产生光源），现在电视舞台用的ＬＥＤ灯照射在人脸上所形成的光斑更小，光线更均匀，并且显色指数高，不容易令皮肤颜色失真。“虽然阳光显色指数最高，但还没有出现与太阳光显色指数相当的灯具，而前科技手段已经可以达到最好的呈现。”
《创造营》现场
在董江看来，电视画面里70%以上的镜头都与人相关，因此他格外重视面部打光，而这点也是他在《创造营》的灯光设计中，一直坚持的设计原则。
从入行到入门
有过８年素描和油画学习经历的董江，对颜色搭配、构图协调、光线明暗十分熟稔和敏感，这些知识支撑起他职业生涯里诸多创作。他也希望，通过自己的艺术设计影响国人的审美变化，“文艺工作有权利也有义务去引导审美。”2006年，董江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后并没有进入院团，而是选择了进入企业。
每一次工作都不容闪失
在北京卡乐佳艺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卡乐佳艺）工作的11年间，同期进入的十多位同学大部分很快都离开了，只有他一直坚持着。搬箱子、挂灯、走线……这些磨练耐心的琐事在入行前几年董江一直默默地做着。从干杂活到开始打追光、操作常规灯，再到电脑灯编程，等到真正出师已经是入行三四年之后的事。
一路走来，董江的感受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分享说，在第十三届全国运动会开幕式文艺晚会中，这种压力尤为深刻。这场活动是公司第一次以制作人的身份承办，也就是从灯光舞美、道具、视频，到内容创作、导演团队组建等，全由公司的团队完成，这是一次不允许有任何过失的巨大挑战。
灯光设计师刘洋（左）、董江（中）、林丹萍（右）
2017年，董江离开了自己供职11年的卡乐佳艺，并在此之后成立了三工文化。尽管公司规模还在发展中，但他却召集到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奋斗。与董江搭档多年的武磊平目前也是三工文化的灯光设计师，央视《今天把歌唱》《朗读者》《加油向未来》《挑战不可能》等节目的灯光设计，武磊平均有参与。
灯光设计师武磊平与董江已搭档多年
由于员工常驻在影棚，三工文化办公室经常处于空无一人的状态。“目前有三个项目同时在操作”，董江仔细算了算最近的日程安排说，近期大家又不能聚齐了。
谈及团队接下来尝试和努力的方向，董江的思路很明确：首先在技术和审美上与国际接轨；其次帮节目组在灯光效果上整体提升；第三希望公司往灯光、视频、舞美等综合方向发展，解决视觉化的问题。“这也是公司命名‘三工’的原因，代表灯光、视频、舞美三个视觉重要工种。”
“三工”代表灯光、视频、舞美三个视觉重要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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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圆子
编辑：叶晨玮 曾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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