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幕后】他们用奇思妙想，带你“梦回大唐”丨专访《长安十二时辰》概念设计团队
编者按：一方光彩夺目的荧屏背后，“一砖一瓦”是如何搭建？为解密优秀作品背后的制作过程，《广电时评》推出特别策划【一线·幕后】，栏目以洞察“幕后制作”为出发点，走进老片修复、配音、特效制作、摄影、灯光等幕后环节工作现场，挖掘影视作品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本文为栏目第七篇，《广电时评》（ID:GDSP360）记者专访《长安十二时辰》《九州·海上牧云记》《一出好戏》等影视作品概念设计团队，揭密剧中或庞大或精致的场景，由抽象到具体的搭建过程。
作者：佘博睿
随着日冕再度指向巳正，张小敬、李必、檀棋三人各自远去，《长安十二时辰》（以下简称《长安》）的故事就此落下帷幕。然而，如同该剧半开放式的结局，观众对于《长安》的议论与思考，并未随着剧情完结而终止。
是什么支撑了望楼的“上传下达”？太上玄元大仙灯内部有何精密机巧？形态各异的唐风古建如何被设计？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走进《长安》的概念设计团队“北斗北工作室”（以下简称：“北斗北”），揭密剧集幕后有关概念设计的奇思妙想。
“十二时辰”是限制也是良机
因多年前的一次契机，“北斗北”与曹盾、杨志家（导演、美术指导）建立了联系，并于2015年进入《九州·海上牧云记》剧组参与概念设计工作。这次经历不仅让“北斗北”与曹盾、杨志家达成良好合作基础，也为其接手《长安》赢得了机会。
“记得是在2016年底，有一天杨志家老师突然找到我们说，来了一个‘大戏’”，回忆起三年前那次对话，团队成员仍掩饰不住兴奋，“用几十集的剧情，只讲（长安）一天的事儿，这得多‘大’啊？”
不仅是大，而且要细。“十二时辰”时间上的限制，也给予了剧集在空间维度上深耕的良机。在导演曹盾和美术指导杨志家、金杨的要求下，“打造真实感”便成为“北斗北”在《长安》概念设计工作中的第一要务。
概念设计，指的是一个由需求到实现、由抽象到具体的设计过程。“所有的美学设计都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在谈到对“真实”的理解时，一名成员说道，“这就好像一个让自己‘入戏’的过程，在概念设计进入实操之前，要先把自己变成一个‘唐朝人’，尽量去想象当时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想象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早上起床后会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漱口、吃什么。简单来说，就是要打造每一刻的真实感”。
有了对“真实”的基本认知，概念设计落实到具体操作上就有了方向。
在进行过围读剧本、头脑风暴这些基本操作后，团队还有针对性地参阅了大量历史文献、壁画等资料，到博物馆采风学习，让自己“了解唐朝、习惯唐朝”，并以此入手，开始刻画起长安城的肌理。
首先，建筑作为构建长安“空间感”的基本要素，在概念设计之前，团队还对其进行了大量前期准备工作。团队成员介绍，为了给概念、美学等多个设计环节建立统一标准，团队通过查阅《唐风建筑营造》《增订唐两京城坊考》《中国建筑史》等多部典籍，为剧集制作出了一套唐风建筑的概念样板。
工作室的书架上摆放着《长安》原著和许多古建类书籍
这些样板既包括了皇亲国戚、王公贵族的宫苑府邸，也有中低阶级平民所居住的土房瓦窟。而且根据社会阶级的不同，这些房屋制式还隐藏着许多人们看不到的细节。例如房屋顶柱的数量、粗细、长短均有等级标准，房顶所用的瓦片材质，包括灰瓦、黑瓦、琉璃瓦等也都有所讲究。除了住房以外，“北斗北”还设计出一系列如小吃摊、理发店、香料铺，甚至棺材铺等唐代市集常见摊位概念图。
团队花费近三个月时间做出样板，仅为抓取一种概念、一种设计的“感觉”。但正是这费时费力得来的成果，为“北斗北”在日后设计望楼、靖安司、东西市坊等建筑时提供了莫大帮助。
通过建筑样板勾勒出长安城的基本蓝图后，还需有精细的道具来铺陈布景。同样是出自对史料的翻阅积累，大到太上玄元大仙灯、龙架凤架、宫宴“江山”，小到滴水时钟、几柄刀剑，这些或存在感很高，或一闪而过的道具，都在“北斗北”精细地设计下得以一一展现。
在谈到概念设计中遇到的难点时，团队成员笑称，平日与剧组最日常的交流方式就是“挨骂”。“有时我们做好一张设计图后，美术、道具、置景几位老师都会一起看，然后一个个轮着吐槽做不了，这时候我们就只能拿回去，改到能做为止。”
此前，团队还曾给《九州·海上牧云记》剧组设计过一款弓，结果道具老师拿到图纸以后只是“微微一笑”，“一开始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到我们试用的时候，弓弦把自己胳膊都打紫了，这才发现设计上有不合理的地方并加以改进”。
工作室内挂满了各种概念设计手稿
正是有了诸多磨练，团队深知，打造“真实感”绝非朝夕之间，这其中不仅要大量吸收各类知识，更需在多次反复的实践、锤炼中实现。
最好的永远是下一次
“影视作品并非也不该是单纯地重复历史，概念设计也一样”，在“北斗北”成员眼中，真实感固然十分重要，但从艺术层面来看，如何让人们接受这种“真实”，同样是需要花心思的难点。“如何把观众带入那个时候的氛围，让他们觉得原来古代这么有趣，这才是具有挑战性的地方。”
为此，团队在努力“贴合历史”的同时，也试图通过发挥自身的想象力，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历史融入“可以引发共鸣”的内容，做到“既要让现代观众觉得古代好，又不会感到违和或不真实”。
天宝年间，唐朝文化空前繁荣、开放，其首都长安更是包罗万象，在渊源流长的中国百家学术之外，还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化盛行。为了凸显这一时代的特殊韵味，概念设计团队下了不少工夫。
例如在波斯景寺的内景设计中，美术指导和“北斗北”在设计上大多采用了中西结合的方式，包括栏杆、斗拱，告解室等，既糅合了像“三角六棱花”这样具备波斯风格的图案样式，又以具备中国古韵的木质材料进行打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一种外国宗教本土化的感觉，这也比较符合当年文化大同的时代背景。”
同时，不少道具在设计过程中也被赋予了巧妙的心思。许多设计不仅要服务于视觉，还要有着更深层次的作用，“像融合了中西方美学元素的滴水时钟，就体现出它可能是件珍贵的外国贡品。由此推理，这个钟之所以会出现在靖安司，正暗喻着圣人或太子的器重”。
此外，像别有洞天的太上玄元大仙灯，拥有严谨密码系统和传信体系的望楼等，这些概念设计都从构思而来，落到了真实中去。“作为一种概念，它不仅合理，还充满了想象力，最重要的是它能够服务于剧情，并将文化韵味藏存于这种微妙、可味的细节中。”
尤其是太上玄元灯楼，这一美观性与功能性兼备的庞大道具自登场以来便备受瞩目。《长安》原著中提到，“此楼高逾一百五十丈，广二十四间，外敷彩缦，内置灯俑，一经点燃，便轮转不休，光耀数里。”
然而，如此天马行空的设想，一度令概念设计团队头痛不已。“灯楼的原型更像是个摩天轮，基于这样一个想象，我们在完成初期的设计稿后却发现它存在着稳定性不足的问题。此外，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来看，灯楼内部构造中的臂长、轴距、材质等基本参数均是难以实现的，更何况它还要像龙波（剧中人物）设想的那样‘一击即中’，难度非常大。”
太上玄元大仙灯烧毁流程图
经过团队慎重的思考和讨论，大仙灯先后被设计成灯楼、高塔等几款样式，却始终难以达到理想状态。直到美术指导给出了一个新颖的概念——把大仙灯做成一个高六七十米的灯笼，团队才豁然开朗，“这玩意儿它没人见过啊，行！”
最终，大仙灯以“老子+仙山”的样貌得以呈现，在还原出李唐尚道的文化背景同时，也通过灯光层层触发的逻辑，既让上元灯节的热闹氛围达到沸点，也使剧情进入高潮。“这个大仙灯不仅要好看，从概念上讲，它还兼具了表演性质和推动剧情的功能。”
“这一次还不够好，我们是可以把许多细节做得更加生活化，更厚重一些的。”看过成片之后，“北斗北”团队认为《长安》的概念设计还存有许多进步空间，“在很多方面的设计上，我们还可以做到更好、更有效率。我们相信，最好的永远是下一次。”
到各行各业中汲取营养
成立于2014年的“北斗北”，至今已参与过多部影视、动画、游戏作品的概念设计。5年来，随着工作室手头项目不断增多，团队也有了更明确的发展方向。但他们的目标并不仅在于自身的发展上，对于行业当下的发展现状和所面临种种问题，“北斗北”也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与展望。
“北斗北”的团队照片墙
“目前，概念设计在国内正值起步阶段，仍需要泛娱乐行业中的所有前辈、同行一起去探索、学习和努力，一起为概念设计尽些绵薄之力”。在“北斗北”成员看来，仍处于“朝阳时分”的概念设计行业，尚未真正散发出它的光亮。作为有信仰、有情怀的从业者，自然要担起为行业发声的责任，“我们热爱它，自然就希望它发展得更好，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动力。”
而在未来，如何将概念设计运用得更好更活，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对此，“北斗北”成员表示，“概念设计未来不仅会在广度上进行拓展，还会有更垂直化的深耕，并将在日后触及更多业态，延伸至更多的流程和产业中。”
“北斗北”工作室日常
对于业内代际断层的现状，“北斗北”成员引用“海员脱水”的典故指出了问题所在，“为何海员身处海上却会发生脱水？很简单，海水不能喝。相反，可供他们饮用的淡水，恰恰来自于大海以外的地方。”
“北斗北”成员指出，概念设计的“手”很长，能延伸并服务于各行各业，反之，它的灵感也来源于这些各不相同的地方。因此，想要做好概念设计，绝不能闭门造车，而是要到各行各业中汲取营养。“在我们团队中，许多人并非是专业科班出身，而是来自于许多行业。但正因这些不同理念、知识的碰撞，才有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灵感”。
“我们要像靖安司里的那群人一样，喜欢想象、喜欢颠覆，喜欢冲击和挑战。正如工作室取名为‘北斗北’，执着于对广袤天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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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饶文渊 薛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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