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故事
写在前面的话：老伴杨乔，曾在四川会东县联合公社当了4年广播员。这是她知青生涯中一段美好而值得记忆的时光。杨乔调到北京以后，曾在报社内部刊物《经济报人》发表一组散文，记述当年的公社故事。文章写得朴实生动，真实再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金沙江畔公社基层干部的工作和生活场景。
公社故事
杨乔
下乡离开自贡时（纯真）
我在填写干部履历表时，曾记载着这么一段经历：1970年-1974年，在四川省凉山州会东县联合公社任公社广播员。
……那是一个黄昏的日子，我同组里的几个知青扛着锄头，带着一身倦意收工刚回来，屋子里那挂在土墙上的陶瓷片压电喇叭正响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进行曲，这是公社广播站要播送通知的前奏曲。按常规，在播送通知前要选放一首前奏曲，然后插送一句毛主席语录，最后才是正式通知。
果然，前奏曲一结束，喇叭里便响起了公社广播员、成都知青李效成那无比洪亮的声音：“联合公社革命委员会广播站，现在播送通知，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安民告示。新洪五队的杨乔勋请注意，新洪五队的杨乔勋请注意，明天一早，务必到公社。”此通知连播三遍之后，便到此结束了。
公社播送通知是常事，可通知我去公社却是件稀奇的事，因为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所以大家也没有议论，都比较木纳，同往常一样，烧锅做饭、种自留地、喂猪、聊天，然后各自回房睡觉。倒是我在睡前想了一下：自农场解散以后，我们被分到山高皇帝远的二半山新洪五队，公社干部很少来指导工作，公社机关是全公社的首脑机关，叫我去干什么呀?想想也没结果，便迷糊而睡。
第二天一早，急忙赶到公社，原来是通知我去当公社广播员。广播站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生叫李效成，女生叫戴昌群，都是成都知青。现在小戴要调县广播站工作，谁来接替她呢？公社领导突然想起原来农场有个喜爱文艺的自贡知青，人们叫她乔娃，在教贫下中农普及样板戏时，嗓子还比较亮。一打听，此人就在新洪五队，所以马上通知来公社，当广播员。
杨乔（左）与同组知青张小艳合影（倔强）
生活的转折有时来得很快，从此以后，我“失去”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机会，告别了白天背太阳的生活，告别了同我朝夕相处的知青群体，成了令人羡幕的公社干部。
在公社机关4年的日子里，我接触到不少人和事，串起来就成了公社故事。
一本成语词典（之一）
说到这本成语词典，就不能不提到公社武装部长罗瑛，因为我的这本成语词典是向罗部长借的。
公社原武装部长刘湘祥调走了，接替他工作的是一位名叫罗瑛的男同志。对此我们都感到好奇：一个整天带着基干民兵进行军事训练，摸爬滚打的武装部长怎么起了个女同志的名字呀?
罗部长长得虽瘦但人很精明有朝气，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有三个口袋的蓝色涤卡衣服。他的脸黑黑的、长长的，头发剪得短短的，有点像现在的寸头。脚上老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草绿色胶球鞋，就是不知道他当过兵没有。
罗部长调来之后，我们很少见到他，因为公社干部都是分片包干，下乡蹲点，把中央的最新指示带给广大贫下中农，一个月定期回公社，各自总结汇报工作，集中打一次牙祭（改善伙食），有时吃老腊肉，有时吃新鲜肉，有时宰一只羊吃，然后又下去蹲点了。
那天，罗瑛部长回公社来了，他住在一楼，那用土砖砌的房子一点不透气，那间屋子曾经堆过用来当柴烧的松果，此时，那带着霉松果味的房子里散发着洗发香波的味，怪怪的。罗部长正在洗头，我问他，罗部长，有没有好看的书，借给我看一下。罗部长说，我正在洗头，一会再给你找找看。果然，一会他真的给我找到了一本书，他说，我这里除了民兵训练计划，就是县武装部发的文件，只找到一本成语词典，你看看吧。
正是这本成语词典，当时给了我多少帮助啊，当我思念远方的父母弟妹们时，就翻开它看一看，转移了我思亲的痛苦；当我感到无聊时，看看它，可以让我增长知识。
看到其中一个成语：“精益求精”，回忆当学生时，有一次语文考试，其中就是解释“精益求精”这个成语，在一旁监考的班主任金老师十分慈祥地对我们说：同学们，不要慌、慢慢做，好了还要好。金老师把成语都给我们解释出来了，引得全班同学轰堂大笑。多年后，我已为人母、在百倍“享受”分居两地的煎熬时，给儿子的启蒙教育就是让他学会认识成语，解释成语，并用成语造句……这本成语词典，陪伴我在公社度过了很长的时光。
1973年，我的男朋友詹国枢回家乡探亲。临走时看见罗瑛部长，除了向他道别，我说：罗部长，等我从自贡回来一定还你成语词典。借人的东西，久了不还，总是欠人一个情。罗部长说，不用了，送给你吧。我说，要还。
等我从自贡探亲回来时，公社胖秘书李明干沉痛地告诉我：“罗部长死了！”
他是家里要修房子，上山伐木，下山时，脚一滑，摔了。木头顺着身子滚，打中了头部而去世的。（下篇请看公社故事之二：地委书记李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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