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好莱坞顶级女星，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除了拥有电影界的最高荣誉之外，也拥有着极为丰富的人生经历。她从底层一路逆袭，踏过荆棘密布的独木桥，最终成为一代传奇，时至今日个人网站还被粉丝细心地呵护着（分门别类，日日更新）。她的人生不能简单地用“极具代表性”来形容，毫不夸张地说，她的经历丰富到足以包含大部分好莱坞女星成名路上的泪水与欢笑。除了在事业和感情方面备受争议外，琼·克劳馥还因一桩虐童案身陷舆论旋涡。她和养女各执一词，争辩不休，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真相依旧如罗生门般扑朔迷离。支持虐童论的人觉得琼·克劳馥童年悲惨、从影不易、婚姻不顺，是残酷艰辛的过往导致了她的虐待行径；反对虐童论的人大多来自她身边，包括其他子女，身边的工作人员，曾经的伴侣，甚至她的宿敌，他们认为是养女信口雌黄，出于某种目的编造了这个故事。今天，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这桩悬而未决的巨星虐童案。
琼·克劳馥1904年左右（年份不详）出生于得克萨斯州，她的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在她仅十个月大时就抛妻弃子离开了家。她的母亲此时还不到二十岁，为了养活两个女儿，她找了一份商场售货员的工作，不久后她再次结婚，嫁给了一个在俄克拉荷马州经营歌剧院的男人，卡辛。母亲改嫁时琼年纪还小，因此她一直以为卡辛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卡辛经营的歌剧院经常有各种表演，耳濡目染的琼从小立志成为一名舞者，她开始学习舞蹈和钢琴，为以后的艺术之路做准备。但天不遂人愿，不幸接连在琼的生活中上演。一次玩耍时，她不小心踩上了摔碎的牛奶瓶，脚部连做三次手术，将近两年无法上舞蹈课，梦想的艺术之路被迫中断；在家休养的琼被人面兽心的继父看上，卡辛开始了对她的长期性侵，直到他因涉嫌挪用公款被告，全家搬去密苏里州，琼才因住校而得以逃离他的魔爪。16岁时，她去中学报到，几个月后就因无法适应而退学，此后母亲又与卡辛闹离婚，在家庭环境非常不稳定的情况下，琼彻底放弃了学业，踏上了漂泊的演艺之路，将学历永远定格在了小学。此时勇闯演艺圈的琼没有任何经验和人脉，也没有过硬的艺术特长，唯一的优势只有年轻貌美，于是她加入了一个歌舞团，一边在底特律等地跳舞，一边寻找新的机会。短短两年，她便获得了电影巨头米高梅的垂青，拿到了一份周薪75美元的合同（约为2022年的1300美元）。在米高梅，她将原名露西尔·费·勒苏尔(Lucille Fay LeSueur)改为琼·克劳馥，她本人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克劳馥(Crawford)听上去像小龙虾(crawfish)，但这是杂志举办的艺名选举活动中得票较高的名字，高人气等于路人缘，于是她选择改名。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也很清楚达成的路径，成为一个明星就是要变成大家喜欢的热门商品，从名字到形象，处处要顺应民意，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影迷和更大的市场。初进米高梅，青涩的琼·克劳馥便迎来当头一棒，她得到的工作都是边角料，几乎没有展现自己的机会。她意识到只靠“等”是不可能“等”到好机会的，于是她主动出击，开始疯狂参加饭局，好莱坞周边酒店和俱乐部从下午开始的所有舞会上都能看到她身影，米高梅的编剧Frederica Sagor Maas曾评价她“之所以成为明星，完全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决定的”。破釜沉舟的琼·克劳馥一年后如愿得到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大红角色，她参演了著名默片Sally, Irene, and Mary，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琼·克劳馥（中）在电影Sally, Irene, and Mary中）但此时米高梅公司的女演员诺玛·希勒风头更劲，她嫁给了米高梅高管欧文·塔尔伯格，在选择剧本上权力非常之大，琼·克劳馥曾公开对此表示不满，她讽刺诺玛·席勒“没人争得过”，因为“她是和老板睡觉的人”。这时的琼·克劳馥野心勃勃，看似很有交际手腕，但也只停留在多参加聚会，多结识些人，多推荐自己的阶段。这样的方式足够她成名，但不足以支持她大红大紫。在米高梅待了几年后，她完全了解了当时好莱坞的游戏规则，她成名了，也成为了曾经自己口中的那个“没人争得过”的人。琼·克劳馥的宿敌贝蒂·戴维斯（Bette Davis）曾当众挖苦她睡遍米高梅，只差灵犬莱西，还说她“矫揉造作，毫无演技，演得最好的角色就是她自己”。可见新人时期的琼在势单力薄，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是狠心将自己的身体推出去顺应规则，以借力向上攀爬的，台前的她是好运且顺利的电影明星，但台下的她其实压抑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演艺之路让琼·克劳馥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一跃成为富裕阶级，各地拥有多处豪宅，虽然衣食住行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她一直饱受情绪问题的困扰，压力一方面是来自情感，一方面是来自事业。
琼·克劳馥一共结了四次婚，第一任丈夫是美国演员和制片人小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Douglas Elton Fairbanks Jr.），在这段婚姻中小道格拉斯承认出轨，琼则声称遭受了严重的精神虐待，理由是小道格拉斯对她的朋友嫉妒、怀疑，他们俩经常为此吵架。第二任丈夫弗朗肖·托恩（Stanislaus Pascal Franchot Tone）是个舞台剧演员，琼·克劳馥一直试图将他捧红，但弗朗肖事业心不强，并不想成名成家，只想做个演员。最终琼厌倦了和他的鸡同鸭讲，在两次流产后提出离婚，同样在离婚时声称对方虐待。离婚后二人保持良好关系，晚年弗朗肖甚至提出复合，他去世时也是琼一手安排了后事。在第二段婚姻的后期（快离婚时），琼·克劳馥的事业开始出现问题，她的作品播出后反馈不佳，本人也被冠上了“票房毒药”的称号，离婚后的一两年内，她演了几部戏，虽然票房成绩不好，但她在作品中的演技受到了一致肯定，与此同时，她收养了第一个孩子克里斯蒂娜（女儿），也就是日后控诉她虐待的那个女儿。第二段婚姻结束两年左右，她和演员菲利浦·特里（Phillip Terry）结婚，这是她的第三段婚姻。第三段婚姻中，她和菲利浦收养了第二个孩子小菲利浦（儿子）。四年后，琼·克劳馥和菲利浦离婚，将收养的儿子小菲利浦改名为克里斯托弗（虐童案爆发时，克里斯托弗站在姐姐克里斯蒂娜那边）。第三次离婚前后，琼·克劳馥再次经历了失业危机，她和米高梅合约到期，转投华纳兄弟，她刚到新公司时并不受待见，拍摄电影Mildred Pierce时，她既不是公司的首选，也不被导演看好，虽然凭借自己的再三示好最终让导演选择了她，但拍摄途中几乎全剧组都对她相当粗暴无礼，甚至多次故意找茬，对她进行言语暴力或故意让她走光。（琼·克劳馥在电影Mildred Pierce中）她的付出没有白费，这部戏让琼·克劳馥拿下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也再次成就了她的事业，一年后，她再次提名奥斯卡。同年，她又收养了两个孩子，辛迪和凯西（虐童案爆发时，这两个孩子自始至终站在琼这一边，不同意克里斯蒂娜的虐待一说）。（琼·克劳馥和收养的四个孩子，较小的两个孩子是辛迪和凯西）此后，琼·克劳馥还结过一次婚，她和第四任丈夫阿尔弗雷德·努·斯蒂尔（Alfred Nu Steele）于1955年结婚，阿尔弗雷德是百事可乐的CEO，他和琼的婚姻一直维持到他离世（1959年）。当时，好莱坞非常流行“大明星收养孩子”这个行为，“收养孩子”会让明星们拥有一个“人品善良、生活幸福”的公众形象，这种几近完美的形象满足了大众的期待，会让明星们的口碑更好、更受欢迎，从而接到更好的资源。琼·克劳馥收养辛迪和凯西的“田纳西儿童之家”就曾因太多明星前来收养孩子而被称为好莱坞明星的“专用收养源”，但没过几年，“田纳西儿童之家”就被曝出涉嫌贩卖和儿童死亡等恶性事件，一时间“儿童之家”和“收养”在民众眼中不再纯粹，曾经的“善行”也被认为是业内的常规操作，是利益复杂的商业行为。琼·克劳馥一共收养了四个孩子（收养过五个，但其中一个在被收养后半年左右又被其亲妈接回），在虐童控诉出现后，有媒体认为她总是在事业低潮期收养孩子，目的不单纯，质疑她并非出于爱，而是出于挽救形象的目的才一次次收养孩子。虐童行为是否真实存在？我们先来看看养女克里斯蒂娜的控诉。克里斯蒂娜1939年出生于洛杉矶，父亲是海军，母亲未婚生下她。1940年琼·克劳馥从社会机构处收养了克里斯蒂娜，1943年收养了克里斯托弗，1947年收养了辛迪和凯西。1978年，克里斯蒂娜出版了回忆录《最亲爱的妈妈》，这是第一本从儿童角度记录的关于虐待儿童的故事，记录了她和琼·克劳馥共同生活的往事。在这本书中，她控诉了母亲琼·克劳馥的残忍暴力和虚伪自恋，也曝光了自己儿时遭受的心理及生理虐待。克里斯蒂娜称，当时的琼被贴上了“票房毒药”的标签，财富和名望都受到了威胁，为了突破事业上的困境，她才选择收养孩子为自己洗白；人人都以为琼是一个善良有爱的母亲，以为克里斯蒂娜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公主，但真实的琼是个酗酒问题严重的虐待狂，克里斯蒂娜13岁时就已不再相信母亲是爱自己的。沉迷酒精的琼经常殴打克里斯蒂娜，扇耳光、拳打脚踢都是家常便饭。当年幼的克里斯蒂娜被抓住脖子扇耳光，被拉着头发撞向底板时，随之而来的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还有极度的羞耻和无尽的恐惧。为了达到控制的目的，琼会逼克里斯蒂娜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比如吃一块没熟的牛肉，如果克里斯蒂娜不愿意，琼就会一直饿着她，直到几天后她饿得受不了；琼也会在晚上睡觉时把克里斯蒂娜和克里斯托弗绑在床上，美其名曰“睡眠安全装置。”13岁那年克里斯蒂娜遭受了最残酷的一次殴打，导致她差点窒息而亡；15岁时她对家庭生活心灰意冷，试图在寄宿学校自杀，虽然最终被救，但琼从来没有就这件事和她进行任何交流，也没有试图解决任何问题。这本《最亲爱的妈妈》后来被改编成电影，有两处情节令人印象深刻：一是琼发现了克里斯蒂娜衣柜里的铁丝衣架，这勾起了她童年时期的负面回忆，她立刻将克里斯蒂娜抓来，一只手拉着她的头发，一只手拽着她的耳朵，对她大吼：“再也不要用铁丝衣架”。二是琼看不惯克里斯蒂娜的爱美之心，将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撕碎，为了羞辱她，琼剪掉她的头发，命令她整个礼拜都穿着这件衣服。克里斯蒂娜长大后也成为了一名演员，她一度和琼·克劳馥交恶，但在琼晚年时关系有所缓和。
虽然克里斯蒂娜等到琼去世后一年才出版了那本《最亲爱的妈妈》，但琼一直知道这本书的存在，也因此取消了克里斯蒂娜和克里斯托弗的遗产继承权。
《最亲爱的妈妈》出版后，琼·克劳馥收养的另两个女儿——辛迪和凯西曾以诽谤罪起诉克里斯蒂娜，她们明确表示书中所说的均不属实，她们认为“克里斯蒂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琼·克劳馥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她从没有辱骂过孩子，对孩子只有无尽的爱与支持”。除了两个女儿，当年讽刺琼“睡遍美高梅”的贝蒂·戴维斯也是她最大的支持者之一。作为琼此生最大的劲敌和死对头，贝蒂·戴维斯的支持让人颇为意外，她不仅大骂《最亲爱的妈妈》一书是垃圾，还怒斥克里斯蒂娜不懂感恩，对“将你从孤儿院救出来的人”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琼的几任前夫、同事、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站在琼这一边，对克里斯蒂娜的爆料持否定态度，并讽刺她装神弄鬼、忘恩负义。面对巨大的争议，克里斯蒂娜站出来接受采访，她面对镜头做出解释，也为年幼的自己说了些话。同为被琼·克劳馥收养的孩子，克里斯蒂娜虽然得到了弟弟克里斯托弗的支持，却被辛迪和凯西痛骂忘恩负义，这是为什么？在克里斯蒂娜看来，这是因为自己是第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辛迪和凯西来到家里时她都七岁了，她被送到寄宿学校时，辛迪和凯西才两岁，所以琼虐待她的事情这两个小女孩当然不清楚；而且相对克里斯蒂娜和克里斯托弗，辛迪和凯西更温顺，更好操控，更能满足琼的控制欲，所以面对辛迪和凯西时琼鲜少使用暴力，因此她们眼中的母亲是很温柔的。（琼·克劳馥和收养的四个孩子，较小的两个孩子为辛迪和凯西）克里斯蒂娜认为，琼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而是一个宠物，或是一个对她无限崇拜的粉丝，因为琼自己就不是一个真正健全的人，她只是一个“被虚构出来的商品”。琼·克劳馥的童年贫穷悲惨，她对肮脏和混乱深恶痛绝，长大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摆脱过去，向上攀爬，将自己重塑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传奇明星。她确实成功了，但也压抑了自己的很多情感需求，婚姻不顺、无法生育，亲密关系的缺失让这个习惯于手到擒来的女强人无法接受。琼本以为养育儿女是她可控的筹码，但这个不顺从于她的养女破坏了她内心的秩序。于是琼轻而易举地把情绪发泄在了她身上，就像自己曾经被对待的那样，将当年的痛苦倾倒给了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女孩。“她所做的一切如果发生在今天，她绝对会进监狱的”。（补充：美国《儿童虐待预防和治疗法》直到 1974 年才生效。）至于为什么没有外人发现，克里斯蒂娜表示，琼是一个极其痴迷于保护自己完美形象的电影明星，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虐待孩子，因为这有损于她的形象。唯一的一次例外发生在女演员海伦·海斯（Helen Hayes）的儿子和琼·克劳馥的养子克里斯托弗合作演奏时，海伦曾在自传中写道：“琼·克劳馥对她的孩子好残忍，我真为她的孩子担心，她只知道发火…...可能会把愤怒发泄到孩子身上。”克里斯蒂娜说：“因为我们身边的人都是工作人员，他们都要靠她吃饭，他们不想失去工作…...即使是周围的邻居，也会忌惮她是大明星，谁会来帮我呢？”太多次鼓足勇气却求助失败，还要面对无礼的质疑和否定，年幼的克里斯蒂娜在自尊被一次次碾压之后，渐渐变得无法信任他人。10岁时，她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她不喜欢孤独，但宁愿孤独，起码孤独不会伤害她，她不用面对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情绪，也不用活在焦虑与恐惧中。但回家时她依旧会遭受身体或精神上的虐待。13岁时她实在无法忍受，选择报警，可惜当时无法可依（美国《儿童虐待预防和治疗法》直到 1974 年才生效），警察告诉克里斯蒂娜“没有法律可以保护你，你必须努力在这儿活到18岁，然后你就自由了”。警察看克里斯蒂娜可怜，又叮嘱她一定要忍耐，“千万别犯错，有人报警的话我们就必须送你去少管所了”。从此，克里斯蒂娜活在无尽的恐惧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骂被打，她无处诉说，不敢反抗，害怕被送去少管所，也对于求助他人不再抱希望，就在压抑、焦虑、痛苦中熬到了18岁。工作之后，克里斯蒂娜开始了独立的生活，虽然已不再和琼生活在一起，但琼给她带来的伤害却持续存在着。作为被收养者，克里斯蒂娜最大的不满就是自己在被收养前无权选择甚至无权了解收养者，不知道他们是谁，来自哪里，是什么样的人。她后来在亲密关系中也遇到了障碍，因为没有见过健康的婚姻关系或工作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无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更不敢生养孩子，害怕自己无法给予健康完整的母爱。50岁之后，克里斯蒂娜搬到了爱达荷州乡下的一个简陋隔板房中居住，这里地处山区，周围是及腰的绿草，附近唯一的非住宅建筑是一座教堂和一间破旧的杂货店。克里斯蒂娜还保持着在大城市生活时的习惯，她穿得鲜亮时髦，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但慢节奏的生活给了她安全感，这种生活非常可控，“不像小时候，生活混乱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克里斯蒂娜说，她的一生都在试图摆脱母爱带来的伤害，“后来才知道这叫煤气灯效应，但现在起码我不怕她了，如果她还活着，走进我的家门，我会跟她说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小时候我根本做不到，现在我可以了”。整场采访中，克里斯蒂娜都非常友好礼貌，讲完这句话后她却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起身走向了厨房。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哭泣。主要参考资料：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ristina_Crawford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an_Crawford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08/may/25/biography.filmhttps://allthatsinteresting.com/christina-crawfordhttps://www.vanityfair.com/news/2008/03/crawford20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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