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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巧样| 筛石的汉子

王巧样 东方文韵 2020-09-17

筛石的汉子

王巧样

石川河留给我最深的记忆是厚重乃至沉重的,厚重是因为她所出的石,沉重则是因为她所遭的难。


我早已记不起石川河最后一次涨水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二十年前,也许是三十年前,也许还会更早。所以石川河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一条曾经的河流而已,所以她也永远只能被称为一条河,她也永远只能保持,能够让流水疏通的姿态来保持她最原始姿态,坚持她最初的心。

石川河因其河床主要结构为沙和石为主,所以在上世八、九十年代时,石川河的颜色是单调且又清冷的,青色的石,黄色的沙,还有一种颜色,那就是象征着生命力的植物的绿色,但是这里的植物的绿总不会似石之青、沙之黄那样,来得这么纯粹、这么彻底。因为没有水,又是沙石地带,所以在这里生长的草木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那么零落萧败,没有生机,倘若能在这里能够看到花儿的颜色,绝对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偶尔遇上一朵,也是极丑极不入眼的那种,没有人愿意为了它们停下脚步,也就没有人愿意赐予它们一个能代表其身份的名子,所以生长在这里的花儿,就连土生土长的我们都叫不出名字。


对于一条河来说,没有了流经的水就已经足以能够给她带来一场灭顶之灾了!

没有水流经过,没有植被遮掩,石川河,就像一位,被大自然扯去了她所有用来遮羞的外衣,裸露出她泛着青光的胴体。虽没有水的滋养,她的胴体依然是丰满甚至是健硕的,因为在她的体内,储藏着无以计量的石子,这些石子,就如同从她体内分泌出来的已凝结成块状的乳汁,吸引着她的无数代的子子孙孙们,在那些饥渴难忍、贫寒交加的岁月里,把生存的所有希望全部都厚寄于自己的母河,就像一个个习惯了只会向自己的母亲伸手索取的孩子。

石川河惯坏了她的子孙,给了他们所有生存的依赖感和安全感,以至于他们总是愿意把自己跟她贴的很近很近,不愿割舍。

在忙完农活之后的每个日子的清晨,天还未来得及睁开眼时,那些年轻力富的勤劳的壮汉们,便背着筛,扛着铁锨和铁镐,陆陆续续从家里来到石川河身边,开始采石挖沙,我们这里习惯上把这种劳动方式叫“捞石头”,因为之前的石川河是有水的,采石行动多半在水里完成,所以就叫“捞石头”。

沉寂了一个夜晚的石川河,也便开始了她喧嚷嘈杂的一天。


筛石头的第一步,就是要根据多年的劳动经验,先找到一块自己认为石源很好的地块,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不换地方,一直在这儿干上个三两月也没问题,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这里也早已成为一个十分庞大的一人多深的石头坑;然后,选高低合适的两根木棍支好筛子,筛子的坡度一定要把握到刚刚好,那样石子落在上面后会极速顺利的从筛面上滚落到地面;然后再用铁镐把有石子的地方凿软,好让铁锨能够很轻松的挖取沙石。铁锨是特制的大号锨头,这种大号的特制的铁锨,也许只有在我们这一带才能看得到,也只有我们这里的汉子才能轮得动它,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提高工作效率,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然这项劳动要求劳动者不但要强悍的体格,而且还必须要有持久的耐劳性和跟恶劣的天气做抗争的勇气。

晒石子的汉子手握锨把,铁臂一挥,然后手腕微抖,一道优美的弧线便会从空中划过,“唰”的一声,轻快又均匀的散落到筛面之上,石子便会顺着筛面纷纷滚落,而沙子则会被筛落到筛下。当然,如果想让这些动作连贯舒展,就必须要掌握一定的劳动技巧,才能做到一气呵成。如果不是天长日久的身体力行和智慧的参透,是永远也无法把握到力度与技巧的完美结合。

自然界所有神奇的事物,都是要必须通过劳动的过程才能发现的,就连这在别人看来无任何技术含量的劳动中,也一样会产生一系列令人惊叹的物理效应。就这样一个简单挥与洒的动作之后,当石子滚落在地的瞬间,却已在无形中很自然的被自行分成三类,落在最外层的是最大的石头,大家给它取名“三七”石,中间不大不小叫“二四”石,里层最小叫“幺五”石,筛子下边的沙也分为粗沙和细沙两类。然后把它们分堆归类,当然,它们的作用各有不同,身价自然也会因此而受到直接影响。

一阵紧张的劳作,汉子们的血液开始沸腾了,气温也在随着太阳升的越来越高的位置,而越来越令人难以忍耐,汉子们的汗水开始如注般经过张大了的毛孔,顺着皮肤往下流淌,于是,他们褪去了上衣,裸露出一身剽悍结实的肌肉。石川河上的汉子是壮实的,长时间的超强体力劳动让他们身上的肌肉是相当的健硕,终日的爆晒把他们的肤色变成了迷人的黑红色,在烈日下油光泛亮,给人一种皮肤被高温炙烤时滋滋作响的灼痛感。此时此刻,也许在所有人眼里看到的只是劳动的艰辛和生活的苦楚,而我则从他们身上,体悟到的却只有时四个字——顶天立地!

终日以石为伴的汉子们练就了石的坚韧和石的体魄,然而他们却没有因此而石化了自己灵魂,虽然生活有千般艰辛,他们依旧拥有着一颗滚烫的热爱生活热的心。哭了、累了、笑了,把生活所赋予的所有的情绪都已融入自己的劳动中,哪怕是极度的悲催,宣泄的唯一方式都是疯狂的劳动。他们没有被枯燥繁重的体力劳动,消磨去那些源自内心深处的,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他们也会对着身边偶尔开出的小花,注视沉思,为每个绚烂的日出喝彩,为一片多变的云彩惊叹。偶尔,被繁重的体力劳动累到实在无以为继时,便会趟在石堆上,叉开四肢,对着火辣辣的太阳,撕心裂肺般吼上几句秦腔,转瞬之间,身上便会徒添无尽的力量,所有的苦楚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不远处的石川河大桥上,突然袅袅婷婷走过一位大姑娘,汉子们不禁眼前一亮,心血来潮,竟会有人大着胆,不知羞臊的来上一句:“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头……”博来伙伴们一阵起哄般的狂笑,此刻,大家也都分明听到了,从桥上狠狠的甩下一句怒骂:“神经病,臭流氓。”骂就骂呗,无所谓啦,只要大家开心就好。

半晌过去了,汉子们贤惠的妻子便提着水壶和食物来了,一声吆喝,“歇一会,歇一会,吃馍喝茶了……”,于是大家就停住了手里的活,各自掏出自己的妻子送来的食物,聚在一起,席地而坐,一边进食一边谝闲传,权作是休息。食物很简单,却溢满了幸福和满足,两个又白又大的馒头,里面加上油泼辣子拌闲菜,细心的妻子还会特意给丈夫炒两个鸡蛋,用以犒劳自己辛苦的男人。隔三差五,还会去十几里外的集市上,买回几斤大肉,炖的又烂又香,家里其它成员包括自己的高堂父母,都会主动放弃这样的待遇,因为毕竟家境不够富裕,毕竟这是一项超体力的劳动,一家大大小小所有的生活重担全部扛在了这一个人的肩上。

当夕阳西沉,汉子们便收拾起所有家伙什,背上筛,扛着铁锹和铁镐回家了,结束了一天的劳动,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射在坑洼不平回家的路上,像一座座铁铸的塔,坚不可摧。


日子就用这种单一的方式不断的循环重复着,汉子们无限淘醉的躲在石川河的臂弯里,享受着石川河带给他们的惬意和平淡,他们把生活当中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交付给石川河,只想日日夜夜都依偎在她的身旁!

终于有一天,一阵轰轰隆隆的机器声,打破了石川河的沉静,惊扰了筛石汉子平寂的梦,现代化机械采石机来跟他们争抢地盘了。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们一寸一寸节节败退,直到最后不得不落荒而逃,从此在石川河上再也看不到汉子们的雄健身影,再也听不到他们如雄狮怒吼般的大秦腔。

石川河亦无可避免的遭遇到了毁灭性的灾难,所谓的现代化科技把这里变成了一片蛮荒之地,石川河被折磨蹂躏的面目全非、苍夷遍体,而那些曾经在这里筛石的汉子们,每每从此经过,有的只是无济于事痛惜和无可奈何的愤懑。

终于,借国家整治自然生态和气候环境的契机,石川河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景色宜人的石川河湿地公园,像一位绝色美女,惊艳四方!

昔日,那些曾经筛石为生的汉子们,早已从当年虎虎生威的精壮青年,变成了渐入暮年的将老之人。如今,当他们携老带幼的和家人们一起惬意的散步在石川河畔时,看着眼前妖娆的美景,是不是能够和我一样,有着这样一份感慨——眼前景色虽好,却远不如从前那般令人着迷,石川河,如若时光真的能够倒流,我更愿意, 依旧用从前那样的方式厮守在你身旁!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王巧样,陕西富平人,自幼酷爱文学,偶有文章见诸报端,虽有挫折,但热爱文学之心不改。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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