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明|洋 烟 鬼

洋  烟  鬼

贺清明

老张今年五十有六，本名张金锁，还叫洋烟鬼，后一个名字是他老婆起的。

张金锁出生于黄土高原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村庄，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家家户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张金锁出生时即将黎明，他父亲出门后看到的第一个物件就是掉在地上的门锁，图吉利，给他起名金锁，他母亲为省事，一直喊他锁儿，“锁儿”是他小时候的身份符号，比如锁儿他大，锁儿他妈等，直到他当兵临走时，村里的男女老少才知道了他的官名。

张金锁的姑姑出嫁在隔着两座大山的邻村，因姑姑的介绍，在他当兵的第二年回家探亲时，家里就给他做主，与姑姑村里的一个姑娘订了婚，姑娘叫康凤莲，个子一米五左右，一对花眼睛，四方脸，樱桃小嘴，说话与办事雷厉风行。复员后不久他俩就结了婚，两人勤劳持家，育有二女一男，伴随着改革开放，他们先后辗转数个城市，张金锁平时务工，每到冬季，就拿起看家本领，帮一些羊老板做屠宰工作，也就是兼职屠夫，这个工作异常辛苦，但收入不菲。张金锁有个坏习惯，吸烟很厉害，老婆康凤莲常常被呛得眼都睁不开，劝说，咒骂，想尽了法子，均无效果，毫无办法的老婆甚至用上了激将法，“你要是把烟忌掉，我就把饭也忌了。”

张金锁嬉皮笑脸：“那可不敢，你把饭忌了，饿死了，我再到那里找你这么好的老婆？”不知什么时候，他学的油嘴滑舌，而且搞笑搞怪，这让他老婆很是无奈。

“你就和旧社会大烟鬼一样，烟比饭还当紧，以后就叫你洋烟鬼算了！”老婆愤恨的说。

慢慢地张金锁的名号就被老婆起的洋烟鬼所替代，甚至，他们的孩子都大了，他老婆当着孩子的面也这样喊他。

洋烟鬼的张金锁的确名副其实，他每天平均抽两包以上，最让他老婆讨厌的是：“眼睛一睁开就抽烟。”饭前饭后必须抽烟，而且美其名曰，“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抽烟成了张金锁生活的一部分，它的所有衣服几乎找不出一件没有被烟烧过的破洞，以至于每一次走亲戚因找不到完好的衣服，老婆都要好好地骂一通，但他不会生气。

有时候，他还会鼓励老婆：“没事，你好好骂，抽烟人的脸厚着呢，你要不骂了，我还痒的不行，你骂的高兴了就好。”气的老婆哭笑不得。

张金锁即使在进行屠宰羊的时候，也会不停地抽烟，有时掉下的烟灰会将羊毛燃着，导致老板的不悦，难免说说他，但张金锁的技术特别过硬，又快又准，又干净利索，谁也不会因此而得罪他。

张金锁有个姑舅在医院工作，平时各自忙各自的，难得见一次面，常在亲戚们的过事的时候遇见，看到张金锁抽烟很凶，姑舅从医生角度劝他少抽点烟，或者不抽烟，张金锁不以为然，觉得抽烟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比医生的理由还充足。

“你看，人家某某伟人抽了一辈子烟，不是也没有得肺癌吗？你们说的也太玄乎了，旧社会抽大烟能把人抽死了，现在这种破纸烟还能把人抽死，我就不信。”说着说着，他会继续抽出一根烟点上，甚至还鼓动不抽烟的姑舅抽上一根：“你抽上一支试一试，我就不信能死人。”张金锁总是油腔滑调，而且有点玩世不恭。

他的姑舅从不介意他的恶意与调侃，总是耐心劝导：“吸烟劳命伤财，许多病都与吸烟有关，不得肺癌，不是说吸烟就有好处，抽一支两支是死不了人，但不抽烟也不会难受死了的。”姑舅是一片好心，但也反唇相讥。对于嗜烟如命的张金锁来说，“好心为了驴肝肺”，这是张金锁老婆的精彩总结，“不要命的人，脸皮也厚，看见烟比老婆孩子还亲。”老婆总是找到机会就挤兑张金锁，但张金锁总是处变不惊。

今年，外县一个老板闻知张金锁宰羊技术过硬，就慕名联系，准备长期雇佣他干活，张金锁是很易与人相处的人，满口答应，很快就进入了工作角色，他很满意这个现状。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有天晚上，张金锁看了一会电视，抽了几根烟，就上床睡觉了。白天他太忙，顾不上抽烟，一旦清闲了，他就觉得很累，所以每天晚上张金锁就会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认为这样可以解乏。入睡后不久，张金锁感觉到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眼前一阵比一阵黑，感觉浑身像洗过澡似的湿透了，他被惊醒了，端坐在床上回想他做的噩梦，胆量惊人的他多少有点恐惧，想起了已经去世十多年的大哥，他大哥十多年前在毫无征兆情况下，卖水果的时候，突发心脏病没来得及抢救来开了人世，同时，他觉得他胸口的那块石头还在，憋闷得难受，他的担忧越来越强烈，儿子没有成家，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如果他也和老大一样，留下孤儿寡母怎么办，平时大大咧咧的张金锁，此时此刻想得很远，因此，他觉得还是到医院看看保险一点，万一......，他告了假回到他住的城市。

张金锁的两个女儿均已嫁人，闻讯父亲身体不适，尽快赶回家督促看病，他还有些侥幸心理，甚至有点任性，觉得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大女儿急了：“爸，你怎这样呢？你觉得没事，我弟弟还没有成家，你就不想想？”

大女儿的话触动了张金锁那根敏感的神经，“好好好，这就去，就到你叔叔哪儿去看。”此刻，他想起了那个在医院工作的姑舅。

张金锁找到了他的姑舅，在一番详细的问诊后，当医生的姑舅发话了：“你这病可能是心脏有点麻烦，肯定与你长期吸烟有关，先做个检查，结果出来后再看怎么处理。”姑舅的话让张金锁非常疑惑，抽烟怎么会得个心脏病？想不通归想不通，他在两个女儿的陪伴下，迅速作了心电图检查和化验，一个多小时结果就出来。

张金锁握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检查单据，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些薄薄的纸张给他带来的是怎样的不可想象的结局，但他毫不犹豫地来到姑舅的办公室，他的姑舅是神经内科医生，好像很忙，手头的工作总是停不下来，抽了点空闲，姑舅将他的检查单认真地看了好久，然后目无表情地说：“马上到我们医院的心血管分院住院，我一会儿给刘主任打个电话，你直接去找，就说是我让来得，奥，还有，从此以后一根烟也不能抽了，记住了，我还忙，你们现在就去！”他头也不抬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张金锁感觉姑舅和往常不一样，尤其对待他的事，表情怪怪的，不如往常随和，似乎公事公办，每一句话都不留余地，一向风趣惯的他，本想和姑舅再闹一闹，开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但看到姑舅又忙又那么的严肃，也就没了雅兴。

张金锁心很乱，也没有再犹豫，打车来到这所医院的分院，很快找到了刘主任。刘主任马上就要去做心脏支架手术，说明来意后，刘主任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刘主任身高约一米七，宽眉大眼四方脸，表情严肃，他将张金锁的所有检查资料专注地看了一遍，迅速作出了结论，马上住院，语气中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主任把他们领到了医办室，把那些材料交给一个年轻医生：“这是咱们医院某某的亲戚，办住院。”说罢，就要离开，张金锁自始至终没有表态，但他还不死心，用商量的语气询问主任：“可不可以不住院，吃点药行吗？” 主任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说：“不住院可以，出了这个门发生任何意外我们概不负责。”这句很有分量的话让张金锁不觉一阵寒意。

张金锁住院了，而且病得不轻，从未住过院自恃身体很棒的人现在躺在了医院，检查，输液，心脏支架手术，这一路下来，张金锁几年的积蓄基本告罄，他很争气，不让两个女儿为他花钱，但女儿孝顺，偷偷为他交了不少款，总算有惊无险，住院十二天后，病情稳定出院，但医生“再不能干重活了”的嘱咐让他很灰心。

回家养病期间的张金锁终于摘掉了洋烟鬼的帽子，当然他老婆也没有为此忌了饭，但张金锁每天都很无聊，他除过吸烟的嗜好，也不玩麻架和扑克，曾好喝口酒，但也不是天天喝，按医生嘱咐，酒也不能喝了，所以百无聊赖，老是觉得手里缺个什么东西，曾经烟不离手的生活，让他一时半会不适应，也曾尝试复吸，但被老婆发现，老婆把女儿们都喊回来，对他进行了一次非常严肃而深刻的家庭批斗，这让他从此对吸烟这件事彻底死了心，有时实在无聊，就和老婆斗嘴。

“老婆，我把烟忌了，你要开始忌饭哩！”

“你是不是又给你抽烟找理由呢？那好吧，我不吃饭了，饿死算了，你再找个让你抽烟甚至陪你抽烟的婆姨！”

“别！别！别！老婆还真生气了，我不抽了，你放心，我觉得我老是这样呆着，也不是个办法！”......

“你是想成龙呢？还是想变驴呢？不好好地养病，出什么妖蛾子经了？”老婆说话虽不好听，但他知道是为自己好。

在家息养两个多月后，张金锁终于呆不住了。这一天他和老婆商量：“我准备上班去？就在我住过院的那所医院。”

“就你！到医院是扫厕所去吧？”老婆不信他。

“不是，我给病人话疗，就是代替家属陪病人。”张金锁还不失幽默。

老婆还是不相信他，看他十分坚持，又心痛他。张金锁把他住院期间观察到的和了解到的情况细说给老婆，他上班是通过公司运作，到医院当陪护，月工作贰千多元，活也不重，多数时间就是陪病人聊天，消磨时间，这是他的强项，能说会道，幽默风趣，逗病人开心，而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张金锁对老婆的思想工作成效显著，他可以上班了，儿子尚未成家仍然是他放不下心的根本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医生和他姑舅几乎步调一致认为他的病一定与吸烟有关，他就想研究研究是不是和他得一样病的人吸烟都很凶，吸烟真的就那么严重吗？是的，这个想法他没有告诉老婆，免得老婆起疑心！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贺清明，男，1965年生，陕西延川，本科，学士，硕导，副教授，农工党延安市委会委员、延安大学总支副主委;政协延安市第四届、第五届委员；文学爱好者，相继在《延安日报》、《石嘴山日报》、《前进论坛》、《农工陕西》等期刊、报纸发表散文十多篇，2009年散文《有一句话想到的......》获得农工党《前进论坛》“海瑞杯”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征文大赛三等奖，2017年作品《爽爽的贵州》获得海河文学杂志社首届文学征文大奖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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