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将门,一生未婚,见过张爱玲,启发过三毛,是当代台湾最知名作家
白先勇
我的故乡是传统文化。
——白先勇
作者|知更夫
编辑|度公子
01
1937年,白先勇出生于广西桂林的一个回族家庭,家中排行老八,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小诸葛”白崇禧。
不平凡的家世注定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卢沟桥事变后,白崇禧无奈举家离开苦心经营多年的广西,在蒋介石的统领下,辗转多个城市投身抗战。
幼子白先勇的童年也随之烙下颠沛流离的印记。
年幼的白先勇,隐约地感知到父亲白崇禧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尽管不多见,但能想象他总是威风凛凛地骑着大马冲锋陷阵的样子。
正如他对父亲的解读,“有时说我父亲是桂系军阀,我觉得不严谨。我认为,军阀是只顾着自己地方的小利,而不是放眼全国。但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他很早就对国家的将来有长远性的考虑。”
事实上,民间曾有过这样的评价:“中国只有两个半将军,一个林彪,一个白崇禧,剩下的半个是刘伯承。”
遗憾的是,白先勇从小跟父亲聚少离多,优秀的军队将帅却无暇照顾自己的孩子,这可能是那个时代最大的悲哀。
02
7岁时,白先勇患上了肺结核,因此不能去学堂读书。
被强制隔离的他,既没有同龄人一起玩耍,每天还要被保姆强制睡觉、逼着喝牛奶。
这时,小先勇最要好的朋友就成了白家的御用厨子“老央”。
“老央”忠厚有趣,经常给他讲“隋唐演义”的故事,从宇文成都讲到裴元庆,从秦叔宝讲到单雄信,白先勇感觉自己都成了故事里的英雄。
然而,故事里的美梦抵挡不住现实的残酷。
在重庆,白先勇常常在睡梦中被保姆抱起来,跑进防空洞躲避日本人的轰炸。
还有一次,白先勇的姨姥姥在车站走散,被赶来的日本人追上,此后音信全无……
从抗战到内战,白先勇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长大,直到辗转香港、跟随父亲到了台湾,他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样的经历,注定了此后白先勇的作品的沧桑与悲怆。
03
白先勇的台湾生活回归了舒适安逸。
1956年,中学毕业后,带着“兴建三峡大坝”的梦想,他跨越整个台湾,从台北跑到台南市的成功大学念水利系。
但很快,白先勇发现自己的志趣不在于此,“三峡梦”不过是年少冲动,索性又瞒着父亲白崇禧转投台湾大学外文系,改读英国文学。
事实证明,白先勇对自己的判断正确的。
1958年,他发表了人生第一部小说。两年后,他和同学创办了《现代文学》杂志,这在那个特殊的严管时代,实属不易。
杂志喊出的口号是:“我们虽然身处动乱的时代,我们希望我们的文学并不动乱。”
1961年,当时在台湾的美国新闻处处长很喜欢白先勇,把他请过去和途经台湾休整的张爱玲一起吃饭。
当时张爱玲已经是大明星,这让白先勇很激动:“她很文艺、很高雅、也很和蔼,和我们这些年轻人交谈得很高兴。”
这些经历,让白先勇看到了文学道路的光。一如张爱玲,对他的启发,另一位台湾女作家三毛后来曾说,“我是读着白先勇长大的”。
1962年,毕业不久的白先勇还未来得及选职业、尽孝道,就遭遇了母亲离世的打击。
白先勇的母亲,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用爱心为孩子们言传身教。
白先勇记得大伯妈有六个儿女,其中五姐桂英因为倔强叛逆遭家人嫌弃,常遭毒打,母亲看不下去,就把桂英接到家里,一直养到桂英大学毕业。
善良可亲的母亲走了,按照回族的风俗,白先勇为母亲“走坟”四十天,那段痛苦的时光里,他感悟到了生命无常,也在思考自己的出路。
母亲下葬后第四十一天,也就是“走坟”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白先勇就搭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开始了求学之旅。
白崇禧到机场送行,那是父子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04
这一走,远离故土,远观乡情,反而更全面。
1971年,白先勇出版了小说集《台北人》。
这部作品的十四个故事,融入了他对颠沛流离三十几年生活的感怀,往事一幕幕映射到了四面八方来到台北谋生活的“台漂”身上,写得自然入木三分。
《一把青》中,十几年前的朱青还是一个清纯的邻家女孩。后来她遭遇丈夫战亡,移居台北,却变成了一个妖娆女人,为生活所迫贱卖了初心,整日生活在混混沌沌之中。
就像包括白先勇在内的那一代台湾人,灵魂深处的根没了,失去了生活的目标。
余秋雨曾这样评价《台北人》这本书:“大家都知道他是国民党高级将领之后,总希望他在作品中传达出某种一鸣惊人的社会观念,但他却一径不紧不慢地描写着某种人生意味,精雕细刻,从容不迫。”
1999年,香港《亚洲周刊》评选出“二十世纪中文小说100强”,白先勇的《台北人》高居第七位。
前六位作家有鲁迅先生、沈从文、老舍、张爱玲、钱钟书和茅盾。皆已不在人世。
唯他一人尚活着,况且,写这本书时,才34岁。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这个不算早慧的文学青年,彼时在中国文坛一举登顶了。
05
1976年,白先勇创作小说《孽子》,成为华语同性恋题材小说领域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白先勇与同学王国祥的特殊关系也终于大白于天下。
许知远在《十三邀》中,曾问及“假如您父亲看过这本书,他会做何评价?”
白先勇说:“我非常感谢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对我的性向有所感知,但没有说出来,也没阻挠。”
历史上,有为数不少的作家都是同性取向,比如莎士比亚、王尔德、拜伦、三岛由纪夫,他们的文学成就丝毫没有受其影响,反而带给了读者更加细腻敏感的文字。
早年,白先勇和朋友在台湾读书时因为一次“意外相撞”相识,阳光坚韧的王国祥让白先勇感受到了生活的力量,王国祥也对白先勇欣赏有加,两人交往愈加密切,最终成了相伴一生的朋友。
白先勇和王国祥后来都定居美国,白先勇研究文学,王国祥研究物理学,他们一同生活,一同进步,彼此温暖鼓励,分享人生经验,享受着不一样的人生乐趣。
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悼念所爱,写道“亭有枇杷树,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后来,王国祥因病离世。六年后,白先勇比拟《项脊轩志》写下《树犹如此》。
“抬眼望,总看见园中西隅,剩下的那两颗意大利柏树中间,露出一块楞楞的空白来,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文中的树,正是两人一起栽种的。
曾经比肩而立,而今阴阳相隔,生死两茫。不动声色,却字字泣血。
06
除去写作,白先勇在《红楼梦》上花的心思最多,也因此与刘心武、周汝昌并称“红学三大家”。
童年在重庆生活时,白先勇的表姐喜欢收集“美丽牌香烟”上面的“公仔画”,白先勇最早就是在这些“公仔画”中认识了林黛玉、薛宝钗。
后来,流落上海,电台又播《红楼梦》广播剧,白先勇听入了迷。
12岁时,终于拿到《红楼梦》原著,还是母亲的绣本,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时隔多年,他仍会把书放到床头,没事就会去翻几页。
“忘年交”蔡康永后来回忆过一件有趣的事。
当年,白先勇与蔡康永合作筹拍《谪仙记》,两人相约见面后,白先勇滔滔不绝地给蔡康永讲起了《红楼梦》,谁知蔡康永并没读过《红楼梦》。
白先勇一下子像泄气的皮球没了兴致:“我不会是找了个呆子吧?”
他学贯中西,他精通外国文学,仍视《红楼梦》为“天下第一书”,年过八旬,还说只读懂了《红楼梦》的七八成。
“中国现有唯一的先生”叶嘉莹在《白先勇细说红楼梦》的代序中说:“天下有奇才者不多,有奇才而能有所成就者更少,有所成就,而能在后世得到真正解人之知赏者,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之奇遇。私意以为,红书与白说之结合,实可称为作者与读者之一大奇遇。”
能够解读这本奇书的白先勇,自然也是奇才。
07
白先勇用传统文学给自己造了两个梦,一个是《红楼梦》,一个是《牡丹亭》。
9岁时,正赶上京剧大师梅兰芳“蓄须息演”,梅先生在上海美琪大剧院复演,盛况空前,一票难求,黑市把票价都炒到了“一根金条”。
由于梅兰芳的京剧乐手没有到位,主办方把演出曲目定为昆曲《牡丹亭》,白先勇有幸看到了梅兰芳大师的精彩表演,从此柳梦梅、杜丽娘的形象也牢牢地嵌在了脑海里。
白先勇那篇著名的《游园惊梦》就取题于《牡丹亭》。
上世纪六十年代,昆曲等中华传统艺术在开放的台湾日渐式微,取而代之的是以“披头士”为代表的欧美音乐文化,作品中刻画的人物,就是白先勇在唤醒当代人对昆曲的热爱,身离大陆,更不能忘本。
从加州大学退休后,白先勇感觉比教学时更忙了,他甘愿当了一名“昆曲义工”。
2001年,白先勇萌生了对《牡丹亭》进行重新演绎的想法,他找到昆曲发源地的江苏昆剧团,与最专业的演员进行了心有灵犀的合作尝试。多年来对昆曲的执着,一瞬间爆发在了白先勇的剧本里。
2003年,“青春版”昆曲《牡丹亭》跟观众见面,场场爆满,好评如潮,如今已在全球公演200多场。
昆曲著名表演艺术家、“青春版”《牡丹亭》总导演汪世瑜这样评价白先勇:“他是一个有心人,做事情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对他来说就是喜欢。他不止喜欢,他想做事。”
这种想做事的念头,一直生生不息,恐怕得持续到他心有余力不足的那天。
08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80岁的白先勇回到桂林老家时,念了这样一首诗。
在海外教书多年,乡音难改,乡情难忘,所以他又回来做了两件大事,出了本《白先勇细说红楼梦》,编了部青春版《牡丹亭》。
白先勇曾说“我的故乡是传统文化。”
这场传统文化的梦,终于落地生根了,他也终于回到了思想上的故乡。
他时常回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把这个世界分成两头,“一头是热腾腾的生活,一头是不会言语的四面白墙”,前者与他无关,后者却是他的童年。
这两句话几乎写照了他的一生,出身将门,带来一世桎梏的虚名,和前半生漂泊的命运。
好在他颠沛一生,归来仍是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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