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没落了，可发哥还是你发哥

 发哥

将来某一天，我从高处滑下，我也会欣然接受。

因为艺人很难长期处于巅峰状态，我只追求平淡安逸的生活，只要有工作在做就心满意足、就开心。

 ——周润发

 01

1955年，导演了83版《射雕英雄传》的王天林喜得贵子，取名王晶。

相隔不到半月，另一家产房里，杜琪峰降临人世，他十几岁时拜在王天林门下学拍戏。

多年后，王、杜两师兄弟，攻占了世纪之交香港电影的小半壁江山。

历史总是巧合，这一年，周润发也降生了，只不过是在香港南丫岛北部的一个穷苦人家。

这个穷孩子，后来主演了同龄人王晶的《赌神》、杜琪峰的《阿郎的故事》，三度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成为华语电影的坐标。

周父常年出海打渔为生，周母在家里种菜养鸡，财务紧张的情形下还给出去做佣人。

周润发是家中第三个孩子，父母给他取的乳名叫“细狗”，跟当年内地农村很多家庭给孩子取名“狗蛋”一样，贱名好养。

家里穷，“细狗”发仔自然没有口福，“一块咸萝卜，几块猪油渣，就可以吃一顿饭。”

后来周润发成名后，在剧组看到有人把好端端的盒饭扔掉，就捡过来吃，这不是做给谁看，这里面有生活。

父亲生病去世，母亲含辛茹苦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周润发最调皮，也最孝顺，他很愿意帮母亲下田耕种，还经常清晨五六点钟一个人出去卖茶果。

周润发继承了父亲高大的身材和母亲俊美的模样，慢慢长成了帅小伙，这是老天的垂青。天赋与努力，周润发还未演戏，已经占了一半。

《英雄本色》里，小马哥曾说：“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

多年后，生活欠周润发的，他靠演技夺了回来，还顺便撑起了香港电影的一片天。

 02

1970年，周润发一家搬到九龙，“感觉从农村到了城市”。

这次搬家，改变了周润发的人生轨迹，否则，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城市生活是什么样子，永远也不会踏入演艺圈，今天也就不会有人叫他“发哥”。

周润发功课不好，中学读完就辍学打工，帮助母亲分担压力。由于在电子厂盯着小元件用眼过度，周润发还落下了近视。

在九龙打工虽然辛苦，但总比老家务农强了百倍，这是眼界的差距。

他做过写字楼杂役、酒楼服务员和照相机店的小伙计，薪水不高，还赶时髦前前后后交往了五个女朋友。

虽然生活窘迫，周润发也不过分亏待自己。

他喜欢到影院看好莱坞大片，最爱看西部片和二战片，这在南丫岛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从那时起，在他的少年心里，已经留下了很多柔情硬汉的形象。

在城市中打拼，周润发敏锐地感觉到做演员可能会是不错的出路。

于是，他参加了香港无线“艺员训练班”的报名考试。

没有任何表演基础的周润发在考试中表现得不尽人意，看得考官们直摇头。

还是主考官“香港话剧之父”钟景辉动用了“一票通过”权，才把周润发留了下来。

 还放话说：“这是一个表演天才，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收放自如。”

就这样，伯乐相中了一匹香港影视界不可多得的千里马。　

 03

无线的造星工程奉行“两条腿走路”，一条是香港小姐，另一条就是艺员训练班。

前者走出来的有狄波拉、赵雅芝、张曼玉、李嘉欣，后者走出来的有周润发和后来的汤镇业、梁朝伟、刘德华、周星驰。

无线艺人竞争很激烈，就和现在韩国的练习生一样，新人能不能火，除了个人努力，还要看机遇。

聪明的周润发学会了私底下“做功课”。

周润发知道自身形象气质占优势，为了引起高层关注，就想了一招。

他经常守在电梯口制造偶遇，假装等电梯，只要看到关键人物上下楼，就热情礼貌地问好。

慢慢地，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帅气男生引起了无线高层的注意，周润发为自己赢得了“跑龙套”的机会。

香港导演赖水清后来回忆说：“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出人头地，发仔还有吴孟达，我们三个读书的时候就常常一起站岗，见习、工作的时候还要一起给人家跑龙套，扮演家丁、死尸，没有一句台词，大家都还心安理得！”

多年后周星驰在电影里说：“其实，我是个演员。”

那也是发哥当时的心境。

周润发的演技在龙套生涯中得到提升，19岁从训练班结业，20岁就主演了两部电视剧。

可以说，周润发这样的演员胚子生对了时代。

那时候无线在电视剧方面非常高产，而且流行“拍快戏”，导演为了效率，对台词往往要求不高，这也让学历不高的周润发省去了背台词的苦恼。

周润发接戏接到手软，他在自己的“电视剧时代”，出演了近1000集电视剧，这个记录至今无人能破。

看到周润发的人气逐日攀升，向来吝啬的无线也给了周润发与外面电影公司合作的机会。

七十年代后期开始，周润发出演了一些电影，都是小成本，反响远不如电视剧好，他也因此被称为“票房毒药”。

直到1981年出演许鞍华导演的《胡越的故事》，周润发才拍了第一部好电影。

因为这部影片，周润发也把许鞍华称做“带他进入电影圈”的人。

 04

人红是非多，很多老牌港星身边的太太、女朋友换了一波又一波，绯闻不断。”

发哥与发嫂就成了是当之无愧的模范夫妻。

周润发在认识陈荟莲之前，曾与名字一字之差的陈玉莲交往多年，却最终分手。

爱八卦的粉丝总有说合金童玉女的执念，但跟周润发合作过的大美女钟楚红、郑裕玲都没有让他动心。

最后，周润发找到真爱陈荟莲，至今相守已过三十几年。

1987年，周润发与新加坡富商之女陈荟莲完婚，陈荟莲在婚礼上激动落泪：“感谢上天让我遇到周润发。”

周润发的确是个好丈夫，他异乎寻常地恋家，只要不拍戏，就会跟陈荟莲在一起。

“结了婚，我连街都不想去了。”

周润发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很少带呼机，因为他总是想着妻子，不想二人世界被打扰，只能把事情交给公司处理。

发哥与发嫂经常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去小餐馆吃饭，很享受这种平淡如水的婚后生活。

陈荟莲是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在周润发成名后，扮演着半个经纪人的角色，悉心帮助周润发打理财务、对付记者，让他可以全身心投入拍戏。

后来周润发去好莱坞发展，陈荟莲又耐心教他英语，帮周润发打通了语言关。

邝美云的歌曲《堆积感情》里有几句很传神：“没法抗拒浓情蜜意，始终思念你，堆积起每分的爱思，情像细雨无法自持。”

周润发曾深情地说：“我比较喜欢待在家里，不过我在家里很少说话，但是太太基本上是话说不停，比较喜欢讲，有时成天被她说得都会觉得有点烦，但听不到她的声音，又会感到不习惯。”

陈荟莲曾孕有一子，后流产。

随后，用了七年时间才走出痛失爱子的阴影，为了不再让妻子蒙受伤害，决定不再要孩子。

发哥多年无子嗣的原因，背后竟然还是一把陈年狗粮。

 05

1999年，马来西亚传媒界评选“二十世纪华语电视剧100强”，《上海滩》高居第一名。

当年，周润发凭借该剧把如日中天的郑少秋拉下神坛，坐上了无线头把交椅。

黑风衣、白围巾、长雪茄、香手帕，周润发在《上海滩》中塑造了一个完美的许文强，成为无数观众永恒不灭的青春记忆。

1980年，无线决定拍摄《上海滩》。

许文强这个角色本来是位郑少秋准备的，但刚拍完《楚留香传奇》的他身体抱恙，无线一哥郑少秋大度推荐了发仔。

25岁的周润发可谓不负众望，凭借多年的演戏经验和浑然天成的“大佬”外形，奠定了新的江湖地位。

《上海滩》大获成功，香港观众看得新鲜，内地观众更是为之痴狂，在那个电视尚未普及的年代，几家人聚在一起看《上海滩》成了一种时尚。

有网友说：“三十年前在上海上学时，正赶上上海台放《上海滩》这部电视剧，一台十八寸电视机几十人围着，那乒乒乒三声枪响比紧急集合的哨声还管用，那场面只有闹地震时才有吧！”

2010年，姜文邀请周润发出演《让子弹飞》，特意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发哥之角，既有曹孟德之雄，又具周公瑾之英，且常自诩诸葛孔明。”

周润发回复说：“收到信我哭了，因为看不懂。而且很久没有人给我写情书了，虽然知道他有老婆，但还是很怕。”

当年《上海滩》热播，周润发真是收到了女粉丝雪片般飞来的情书，“许文强”是80年代最名副其实的“大众情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部让人疯狂的经典，周润发本人却没有看过。

那时候，TVB与AVB的电视剧竞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周润发没日没夜地拍戏，根本就没有时间看自己的作品。

《上海滩》在这样的重压下拍出来，还拍得无与伦比，是周润发的敬业，为他赢得了荣誉。

 06

“牙签不是用来剔牙的，而是用来耍酷的。”

1986年，由周润发、张国荣、狄龙主演的电影《英雄本色》在香港上映，再次引起轰动。凭借这部电影，周润发在第四次入围香港金像奖后，最终折桂。

故事讲述的是江湖义兄弟和警匪亲兄弟之间的热血故事，导演吴宇森在挑选小马哥这个角色时，首先就想到了那个穿着黑大衣的“许文强”。

在《英雄本色》中，已经是老演员的周润发已经开始讲究个性表达，小马哥流鼻血的场面很精彩，这个细节就是周润发自己设计的。

“自己有一种创造的满足感，经典哟！这个镜头没有人可以学到，就算以后有人去学，也是学周润发的嘛！”

这个角色可以说是为周润发量身定做的，他演出了小马哥的痞气、义气、志气，好莱坞电影《低俗小说》的导演昆汀在看完《英雄本色》后，也效仿小马哥穿风衣、带墨镜，完全换了一种气质。

彼时，香港的商业化生活令人疲惫，《英雄本色》反其道而行之，对重义轻利进行浓墨重彩的宣扬，开了“英雄片”的先河。

这让香港年轻人在激变的年代感觉温暖和希望，最后小马哥倒在血泊里，不是情义的崩塌，而是告诉观众该让人性重获新生。

 07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两岸三地电影业空前繁荣。

台湾有侯孝贤、杨德昌压阵，大陆“第五代”陈凯歌、田壮壮跃跃欲试，香港则有王家卫、吴宇森等人做票房担当。

这样的环境里，正值巅峰的周润发在1987年迎来了爆发，这一年他拍摄了十一部电影，包括《秋天的童话》《英雄本色2》《监狱风云》等多部经典作品。

这一年，是周润发离开香港前最高产的一年。

拍摄《监狱风云》，周润发为了剧情需要还跳入粪坑，眼睛被细菌伤到红肿。尽管演得卖力，依旧挽回不了那个时代的逝去。

有趣的是，周润发在1988年曾发行过唱片，销量很不错。后来预感到张学友可能成为“歌神”，就老老实实回来演戏了。

1989年，《赌神》可以说是整个香港电影业的最后高光时刻。

凭借这部电影，周润发继小马哥之后，又创造了无出其右的“赌神高进”形象。

此后，由于整体影市惨淡，周润发的影片数量逐年降。到1993年，周润发全年息影。

香港“二周一成”中，周星驰始终坚守阵地，成龙凭借《尖峰时刻》《红番区》等功夫片在好莱坞风生水起，唯有周润发则在两种状态中间挣扎了好多年。

周润发决定离开的那一年，已经将无厘头发扬光大的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虽然是年度港片最佳，也比同期的《侏罗纪公园》票房低了2000多万。

“情怀败给了高科技”，这在以前的香港电影史上是不可想象的。

曾经风光无线的香港电影真的步入了“冰河时代”。

 08

1995年，40岁的周润发出演《和平饭店》，这是他最后一部香港电影。

《和平饭店》制作精良，风格新颖，却因为不合观众口味，遭遇了票房惨败。

于是他决定出走美国。

周润发的魅力不同于成龙、李连杰，他是靠温和的演技征服了好莱坞导演，人称“香港的阿兰·德隆”。

放眼好莱坞，这种类型的演员太多，比如布拉德·皮特、汤姆·克鲁斯，周润发要想成功，实在太难。

他沦落到给二线影星当配角，接的片子也是烂到了根。

虽然导演们知道《英雄本色》，周润发也登过《时代》杂志封面，但给他的机会太少了。

终于，周润发有机会在《安娜与国王》中与两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出演过《沉默的羔羊》的朱迪·福斯特飚戏，而且不落下风。

国内观众却又并不买账，这不是他们认识的“小马哥”，周润发无法在东西文化中间找一个平衡点，鱼与熊掌总难兼得。

“我来好莱坞就是学习的。”

周润发不被看好，却依然演得卖力，《防弹武僧》中吊钢丝、卖体力，在加拿大-30℃的严寒天气里拍外景，让这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仔着实吃了苦头。

让人联想起去年，某不知名年轻演员质问内地老戏骨李雪健：“我演的第一个男一号，拿到4000块钱，老演员演了四天，就拿走几十万，我去问导演，他说钱都被像你这样的腕儿拿走了。”

李雪健笑着回答：“90年我拍《渴望》，加上奖金8000。”

《渴望》对比《上海滩》，对国人的影响丝毫不弱。周润发、李雪健这些人后来的巨额片酬，都是靠实力一点点打拼出来的。

对比时下被粉丝宠坏了的小鲜肉，动不动就找替身、对口型，时代还是需要老演员这样的风骨。

身在好莱坞，周润发很能理解自己的处境：“香港是个狭窄的小环境，而好莱坞则是全世界人生百态的大舞台。”

好在有李安的《卧虎藏龙》算是安慰，它是迄今为止唯一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的华语电影。

周润发在里面饰演了侠客李慕白，也挣得了一份荣耀。

  09

2006年起，年过半百的周润发正式开始转型。

陆续拍了《孔子》《让子弹飞》《大上海》，不再有耍酷的镜头，迷人的微笑也多了些幽默，他安静演戏，游刃有余。

前不久的国庆档，一部《无双》横空出世，导演庄文强不忘香港电影人的初心，在港片式微之时，“让现在的年轻人知道，发哥意味着什么”。

发哥依旧是当年的发哥，心态却已更成熟包容了。

演戏之外，他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修行与慈善事业上。

2008年周润发举办名为《MovingPictures》的摄影展，一张偷拍巩俐在《满城尽带黄金甲》剧组化妆的照片，成为他的最爱。

2011年周润发为慈善事业，忍痛割爱，将该照片捐给嫣然基金，拍出了318万元的高价。

这才让人逐渐关注到，大哥也有温情的一面。

时至今日，刘德华称他为“最敬重的艺人”。

 “周润发，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对我亮出他的劳力士手表，他说看看，我就看着那表，心想怎么超级巨星讲这个，他告诉我，你要努力工作，以后也会有。”

对新人提携，对故人也不忘旧情。

周润发是第3期无线学员，杜琪峰比他晚一届。

同门师兄弟见证香港电影沉浮，感情向来颇深。后来，杜琪峰成导演，周润发不管档期多忙，都会抽出时间应邀客串，为师弟打call。

不光如此，他还组织“艺进同学会”，邀请梁朝伟等人一起定期演出话剧，募集款项资助没有收入、生活窘迫的无线老艺人。

与他一同出演《上海滩》的赵雅芝也曾说：“当时在剧组里他待人就好，常常见大家累了他就喊要请客吃饭，就算后来成了‘发哥’，他也还是常回无线找灯光、美工等旧同事吃饭，现在还是这样。”　

2003年，香港中学以长达12页的篇幅描写了周润发的传奇故事，周润发成为第一位入选中学教科书的演艺明星。

 10

如今，周润发是在香港街头最容易遇到的明星，他不戴口罩，不戴墨镜，就像邻家的大伯一样在超市购物，乘地铁回家，看路边的广告。

一点也不像一个身家56亿的超级富豪。

他确实不是，因为他要捐出那56亿。

“钱不是我的，我只是暂时保管它。”

周润发一个月生活只花费800港币。第一代诺基亚手机用了17年不舍得扔，直到两年前坏了不能用，才换了智能手机。

从南丫岛的渔村走出来，周润发飞黄腾达，却始终没有忘记做人的本分。

许文强，小马哥，永远是荧幕里的幻像。钱财、名誉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洗去铅华，还是返璞归真更好一点。

2015年，周润发与陈荟莲低调庆祝了自己的六十大寿，在一家小餐馆里粗茶淡饭度过，其乐融融，不问世事。

六十多年来，周润发见证了香港电影的盛衰，也在摸爬滚打中悟出了生命的道理。

所谓英雄本色，就是真实享受生活。这才是活透了的人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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