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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区的100多个日夜里,我看到了美好,也看到了丑陋

年措 素食星球 2020-09-14


5月,当成都街上的小姑娘开始穿起吊带和热裤的时候,我坐上了开往海拔3800米的长途汽车。


六个月后,高原上的雪已经厚到能把牦牛埋起来,而我即将转身飞往南半球的夏天。


对现代人来讲,身体快速抵达一个地方、继而离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而这一次,我想带着一颗谦卑的心,慢慢地走进年保玉则,去用心体会一群人对生命、对自然的敬畏和慈悲。


文 | Emma

编辑 | Birdy 

图 | 年措



Emma:纯素五年、几乎零废弃的半个兽医。从新西兰间隔年参与保护实践,在年保玉则度过了最愉快充实的五个月。希望有朝一日回国当一个野生动物兽医。




— 认识 


第一次听说堪布扎西桑俄,是两年前看到中国国家地理的一篇《年保玉则的观鸟喇嘛》。


爱画鸟的“鸟喇嘛”


文章里写他从寺院“毕业”时,上师对他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不过我对你还有两个要求,一个是永远不能做坏事,还有一个是不能欺负动物。你再怎么欺负人,也只能欺负一点点。可是动物跟人差得很远,你欺负动物它是没有办法的。

 

读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那时还没有想到,两年后自己会来到文章里提到的地方,在堪布扎西桑俄和同伴们创办的小小协会里,和藏族僧人、牧民们并肩工作一百多个日夜。


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也许该遇到的人,迟早会见面。

 

一次会议,把分散在年保玉则各地的牧人成员们难得聚在了一起


年保玉则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简称“年措”,是2007年成立的当地第一家民间环保组织,成员主要是在当地备受尊敬的僧人、熟知家乡环境的牧民等


协会举办的野外巡护监测培训,大家一起找动物


这十几年来,他们游走在年保玉则的山谷、湿地、雪山与森林中,对家乡的自然环境与文化变迁进行系统的记录,包括大量的图片、文字,还拍了几十部被主流电视台播放的纪录片。


年措成员们一起上山记录生物多样性


协会已经把过去十几年获得的野外调查资料编写成《三江源生物多样性手册》,即将出版


按堪布的话说,“自己也是一个经常在老百姓中间跑来跑去的真正的老百姓”,所以这是个百分之百的草根协会。然而外面的人觉得他们可不简单。


十年前在北京举办的国际保护生物学大会上,当扎西桑俄拿着协会多年的研究记录羞涩地上台时,北京大学的吕植教授这样开场:“他是一个天生的科学家。他的动力源自对自然的热爱,并且付诸行动,让藏鹀这个珍稀物种得到了有效的保护,也填补了当前科学研究的空白。他让我们看到了民间保护的巨大力量。


吕植老师和乔治·夏勒博士一同来年保玉则 


让我有机会结识年措的,是一群“仙女”。


在藏区,由于妇女的地位普遍比较低,男人的活动她们一般是没办法参与的。整个青藏高原上可能也没有像“黑颈鹤仙女”一样的保护小组。我希望以后藏区的妇女也能自由一点,能做一些她们想做的事。协会也想支持她们有更多这样的机会,让她们也能参与到家乡的保护中。

 

在协会的鼓励下,自2011年开始牧民妇女们成立了一支“黑颈鹤仙女”保护小组


黑颈鹤仙女们坐着拉风的藏鹀小车,是去年99公益日中让人印象深刻的海报


去年8月初的一天,得知自然保护界的一位前辈高煜芳老师在招募志愿者帮协会组织99公益日众筹,我就自告奋勇地报名了。


每天课业繁重,人也焦虑,白天忙完我就马上赶回家写传播文案。经常筹款后台修改花了几个小时,提交后一秒钟又显示“保存失败”。

 

那时我经常想起,高老师离开年保玉则去耶鲁求学曾感到迷茫,堪布对他说­:“你有多少时间在做自己的事,又有多少时间在帮助别人、帮助众生?”­


每每看到这句话,任何自己的烦恼、焦虑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认识年措的过程,也是学习如何放下“我”的过程。


事实上,不论加班再累、睡眠再少,和这样有意思的一群人在一起还是很难不笑起来

 

在大家的努力下,年措“帮黑颈鹤仙女护神鸟”是去年99公益日数百个项目中最先完成筹款的项目之一。


美丽的黑颈鹤


今年夏天,我有幸到年保玉则的草原上、黑颈鹤和牧人一同生活的地方,去培训妇女保护小组如何使用我们众筹到的望远镜,更好地观察小鹤是否受到流浪狗、游客的威胁。


Emma在教两位黑颈鹤仙女一些使用望远镜的注意事项


我们得知,刚开始黑颈鹤仙女想参与协会组织的培训时,家里会觉得那应该是男人去做的事。


这几年,她们得到了更多的理解与支持,也在逐渐影响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的牧区女性也希望能为环境保护、动植物保护出一点力。


协会定期举办的室内培训,也是仙女们暂时脱离一天到晚的放牧工作,和朋友们聊聊天的好机会(摄影/欧阳凯)


采访过程中,平日很少有机会表达自己看法的她们时而露出羞涩的笑容,衬着常年在外放牧的红脸蛋,看上去真的像仙女。



—  

 

刚到协会时,我们接到一位特殊的客人:一只受伤的牛背鹭。它是垃圾堆里发现的,应该是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被垃圾缠住了腿,从根部断裂。


牛背鹭,一种温驯活跃、不甚怕人的鸟,喜欢站在牛背上或是耕地时跟在农夫身边,捕食惊起的小虫子


我学兽医的时候常去救助中心实习,看着它虚弱痛苦的样子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然而查过了各种鸟类医学资料,手头的药没有一个可以给它,只能布置一个合适的纸箱,放上食物和水,把毛巾卷成圆圈让它坐在里面,伤口不至于摩擦地面。

 

第二天一早,发现它已经死了。协会的另一位僧人更尕仓洋老师说:“昨晚我念了很多经,希望它不要太痛苦地死去。”


我回到办公室,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堪布扎西桑俄说:一般这种情况在学校我们会直接安乐死,但是我听说很多藏族人反对安乐死,因为不可以杀生。


牛背鹭没有救活,但被流浪狗咬伤的小马救过来了,现在还和妈妈依偎在一起

 

堪布的回答出乎我意料:“杀生不一定是不好,这个藏族人说了不算,佛祖说了算。”


他看到路上被车撞了快要死掉的狗,也会走过去为它们结束生命。


“在这种情况下,要考虑如果我是它,我有多痛苦?如果能选择,我会愿意怎么死?只要心是干净的,完完全全为了别人,这就是菩提心,这种情况下杀生也是菩提做。”堪布扎西桑俄曾这样说,而我铭记于心

 

牧区的清晨和黄昏


我们继续聊到动物、环境的保护。堪布说:“为了TA来保护,这是最好的想法。为了我、我的子孙后代来保护,这是比较狭隘的想法。西方人不相信‘爱护’、用爱能保护动植物。


我觉得爱的力量是最大的,超过数字、经济、法律。有了爱,才有心,心是很重要的。”


不经意间就美得窒息的年保玉则


“愿每一个生命都能快乐”,驱使着年措的僧人们离开寺院里念经打坐的常规生活,而选择成立民间协会、编辑书册、拍纪录片这些“特立独行”的修行方式。



几乎所有的协会成员没有上过学,绝大多数仍不会说汉话。这几年,协会获得了越来越多成就和外界认可。


为了更好地保护家乡,而改造自己、努力适应现代社会的过程,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很多牛羊吃了垃圾,堵在肚子里死掉。协会做了宣传牌、把解剖后拿出来的垃圾摆在白玉乡的街上,对过路人宣传


很多这种垃圾是化纤的衣服、经幡,而过去这些的材料都是可降解的



— 保护 

 

在都市里长大的我们,轻而易举就能将每一个行为的前因和后果抛到脑后。双11又买了多少件一年也用不了一次的东西?出门打个飞的多省心省力?


我们所关心的环境,除了有关部门什么时候能把雾霾治好,似乎都不在大多数人目光所及的“当下”


高原日出

 

三个月前,我跟随协会完成了一年一度的冰川监测工作。


自2004年起,每年夏天,年保玉则山谷里土生土长的牧民勒旺都会选个好天气,带上帐篷、相机和三脚架,独自爬到主峰冰川的边缘,记录GPS位点之后用丙烯颜料写下年份,并在固定点为冰川拍一张证件照。


堪布扎西桑俄站在小时候被冰川覆盖的山上


更尕老师说,小时候他在神山脚下放牛,这几十年亲眼看着冰川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


藏族人相信水是从雪山上来的,可能再过50年,冰川没有了的话,我们的水源也没有保证了。

 

我默默地想,不仅是你们啊,三江源下游多少亿人的水都是问题!


从身后的冰川下来,骑马回家


过去50年,年保玉则所在的久治县年平均气温升高了接近2摄氏度。这是什么概念呢?


三年前的巴黎公约曾呼吁,各国政府把全球变暖控制在从1850年左右至2100年不超过2摄氏度,到达此临界值后地球将难逃不可逆转的改变,其它动植物也许可以活得好好的,但人类复杂脆弱的社会结构在环境的细微变化之下将很难维持下去


一年一年消逝的冰川

 

怎么才能让“现场”之外的人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做出改变?



“保护”在藏语里的发音是“song jiub”。这其实是两个词:“song”的意思是不动,水本来怎么流就让它流,山原来是什么样也不要动,沙漠里不要种草,草原上不能种树,森林砍了种草也不可以。“心不动是佛心,外面世界不动是自然”。

 

而“jiub”则是“要动的保护”,人为破坏了才需要动,就像大自然生病了,要医治它,恢复本来的样子。“jiub”需要很高的智慧和方法,如果不知道怎么动,不如不动。


在年保玉则山里,露宿星空下(摄影/欧阳凯)


几十年前整个青藏高原上没有什么“垃圾”,生活所需都是可降解的,而现在全藏区染上了“可乐”瘾,连许多佛堂里供的都是塑料包装的食品。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藏地打卡,带走了自拍,却把成堆的垃圾留下……



有人问,但现在的世界上,哪里还有不受人类影响的自然?太平洋人迹罕至的岛屿上,信天翁都在喂宝宝吃塑料。


雪山之下,河流之上,尽是无数的垃圾


是的,没错,我们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但是我相信,这不代表我们就能因为失望、绝望,而不去做了。


这个地球是我妈妈。如果我妈妈生病了,我觉得她可能明天会死的,那今天我妈妈还要照顾吗?肯定要照顾的。我们的地球也是一样的,地球明天爆炸了,今天还是要保护。”



离开年保玉则的时候,我和协会的朋友们走在草原中间的一条土路上,堪布突然在我前面两脚岔开站住不动了,我好奇地走到他旁边:“你在干嘛?”

 

“底下有一个虫子,我在保护它。”他咧开嘴笑着说。

 

保护,他们从今天已经开始了,你呢?


摄影/欧阳凯


经过协会多年的宣传和教育,上千平方公里的年保玉则已经有了非常大的改变,这项工作不会停止,他们会一直做下去……


在全球气候持续变化的今天,我们无力改变这个疯狂发展,疯狂消费的世界,但是我们希望以古老的智慧警醒人类。


一个背包徒步人用完的气罐,丢进了清澈见底的湖泊中


当前的环境变迁问题,

本质上是文化的问题,

我们认为改变的不是环境而是人的内心

以“保护环境”这个现代词汇来说,

我们不需要新理念

我们需要的是回到传统中去

在佛陀古老的智慧里,

重建我们看待世界的方法:

那就是菩提心慈悲心

是佛教传统里生命平等的理念。

这个世界不仅仅是属于人类的

也是属于所有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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