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元:沿着河边一直走
来源:羊城晚报,2013年2月23日。获得作者授权发布。
城市是充满激烈竞争的空间,当看到道路正在修建,郊区正在蔓延,城市的尺度不断地在扩大,不难想象这些变化对日常生活、周遭环境和沟通联系方式的改变。新的习俗、效用、媒介、工具和网络更渴望被积极使用,与此同时,也给人们带来悬而未决、苦恼和不安的感觉。
我们能怎样在都市中阐释生活?
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嘈杂,同样的城市,同样通俗、真实、鲜活的人们。我通过他们认识自己,仅仅是观看,并不想证明任何事情。深夜,和接着所有的深夜,扑面而来的现实影像,混乱中有序的视点,电视机俨然成为世界的中心,广告解释时代,物化之城⋯⋯大多数时候,人,正面对着并不属于他自己的城市。
于是,每个月我都会去河边。没有确定的目的地,没有刻意的安排,只是闻着一股湿润的水腥味儿,迎着徐徐的江风前行。这就是我放松自己,调整状态的方式。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城市里,离不开它,可我又接受不了它毫无节制的逼迫和朝令夕改的发展欲。系统、组织、规划、设置、安排、营造、装扮、超级、高速、衍生、增殖、标准、指数⋯⋯久而久之,城市的这一切让我有了一种强烈的“提不起劲来”的感觉。
我需要寻找一种适当的距离感,就好像自己和一棵树、一条河、一个庙、一块石头、一座山之间的距离那样。我相信,这种感觉对一个人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就像阳光和水还有空气,就像一种必不可少的维生素。这样,你可以在某种适度的距离中体会人和周围环境的默默然的联系性。
也许过于敏感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留意着人和环境的关系,以及环境对人的影响和人对环境的改造,这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粤语长片,片中的人物和场景既相互依靠又相互制衡,充满着戏剧性。
我十三岁的时候从内陆移居沿海,南方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它的炎热、湿润和绿。现在看来,几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和这三者有关。正如我看过无数遍的反特故事片《羊城暗哨》——一部深深打动我的关于广州的电影。影片中不断出现的斑驳的树影下穿着宽松衣裤的人们神情紧张地在进行跟踪、接头、暗战,而旁边就是闪闪发光的珠江⋯⋯
我迷醉于影片中的每一个镜头,它是我对珠江三角洲地区最早的视觉认识,以至于现在我常常带着对这些镜头的记忆对应于此时此刻的南国风光,我发现过去和现在竟然会惊人的一致。变和不变,总是神秘地交织在一起,让你忘记这是此时的当下还是彼时的过去。心烦意乱之间,你可以尝试离开喧闹的城市中心,去往你所想象的城市边缘或是界面,对我而言就是发达的珠江三角洲水系,河涌纵横交错中任何一条河的河边。
在这里,你会看到一个多种生态混合聚集的现象,它具有强大的包容性,从生搬硬造的建筑巨物直至野草丛生的三不管地带,从乡镇生态到田园小景,从星级大酒店到乡村士多,从超级市场到流动商贩,从世界工厂到街道企业,类型丰富,应有尽有。
在这里,你随时可以看到更多的不同,它们显得自由和闲适。特别是在离开城市更远的河边,这种南方的自由自在就越发的明显,这就好比大家同唱一首歌,各有各的搞法,它给你的距离感如此舒适。我曾经这样给一个远方的朋友形容:离开城市,沿着河边一直走,停在水闸旁的大榕树下,看着远处三三两两身着电子厂制服的青年男女谈情说爱,嬉戏打闹,听着江边来往穿梭的机动船隆隆的马达声,脑子里寻思着去河堤上电站旁的灿记大排档吃个晚饭,倒是一个不错想法——在它们还没有变成宽阔笔直的沿江大道之前。
站在河边,我的脑海里默默地启动了一种新的拼配方式。眼前的现实世界中,无数的突变与可能正充斥着我的大脑,同时也变本加厉地激发着心底的欲望。这就像每一位搭乘时代快车的看客们,在变化中歇息,在嘈杂中寻觅。在“整齐划一”扑面而来之时,沿着河边一直走,游荡于城乡之间,你会看到更多隐秘的珠三角,生猛而惊艳。
《打边炉》立足于它所在的地方——珠江三角洲,并重点关注艺术、建筑和城市研究领域,倡导“每天重读一篇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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