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展览 | 周力+刘可:节奏和手感
施勇《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打边炉》自2018年1月开始推出一个全新的栏目:“做展览”。这个栏目将策展作为一种工作的方法,一种思想的行动,进行持续的关注及文本的呈现。我们关注展览何以成立,展览又如何建构,以及展览在空间与社会情境中如何生效。
这是一个封闭性的栏目,不接受投稿,所有文本均由《打边炉》通过采访的形式整理成文,经受访人审校发布。
本期我们邀请周力和刘可讲述他们最新展览“深圳工业站”的策展实践。
周力
广州美术学院客座教授、深圳大学设计艺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山大学抽象与创意研究中心所长,深圳宝安国际机场艺术顾问和华侨城盒子美术馆艺术总监
刘可
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五工作室主任,华侨城盒子美术馆执行馆长
我们第一次去深圳工业站这个地方时,就有很强的兴奋感。它临近广深铁路,是一个南北狭长达1.7公里的地带,这个地方是供港物质在国内的最后一个中转站,从地理位置上看,它位于城市的中心,但展现出来的又是一幅被遗忘的城市边缘的景象,东边的铁路线将它跟周边社区切割开来,北边又靠近“二线关”,而二线关过去是深圳“关内”和“关外”的一道屏障,将深圳划分为两个世界。
这个地方既有相对的独立性,又有很强的公共面向,每天几万名往返穿行的广深和谐号的旅客,都能通过车窗观察到这个地带的行动,它被路过,被短暂观看,但由于它的无名状态,又很快被遗忘。
这会比已经规划好的城市文化空间或者已经风格化的创意园更适合展示当代艺术,空间粗粝,有年代感,一端是货仓,跨越铁路的另一端是城中村。也正是由于广深铁路的阻隔以及车站、货仓的闲置,让这个地带有一股野生的狠劲,有自由的缝隙存在。我们去看了这个地方就很喜欢,愿意一试。
深圳工业站
当时接到这个项目,已经是2017年的9月底,离展览开幕只有两个多月时间,非常急,场馆的改造也需要同步进行,最后实际留给我们的布展时间只有3天。我们感觉半条命都要搭进去了,但为这个展览的“劳作”过程中,让我们感觉到了做一个展览的“手感”。
为了做这个展览,我们对展览场地进行了很多纸上预演,我们关注的核心是艺术和这个地带的结构关系,以及展览的动线和观看的节奏,我们也希望这个展览能够为这个寂静地带留下一些东西,能够让它陪伴这个地区共生成长,而不是展览一结束,一切都化为云烟。
场馆改造
这个展览是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UABB)的罗湖分展场,按照一般对分展场的理解,就是分展场可以降低要求,可以有更多的理由做得不投入,不专业,这似乎是它的专业定位,我们在一开始接手做这个项目,就被告知能够把展览完成就成功了,我们当然很怀疑这种既定的主次关系,这个展览应该首先是一个独立的有专业面向的项目,其次才是“主”和“分”的呼应关系。“深圳工业站”有112位/组艺术家参与,已经是一个双年展的规模,但对于我们而言,做大不是我们去考虑的,我们关心的是这个展览能够给这个社区带去什么。
我们将整个展览分成了四个维度,建筑维度是业主希望有的,但我们并没有将它做成一个独立的板块,而是穿插在艺术项目中间,它们各自独立呈现,但在整体结构中调节了九号仓艺术项目的观看节奏。
建筑板块场景图
“公共艺术”是盒子艺术空间长期的工作方向,我们希望在这个大场地中通过公共艺术项目将块状分布的展区衔接起来,深圳工业站不仅是一个狭长形的区块,货仓和铁路以及深业进元大厦完全是功能性的布局,一旦部分功能丧失,会给人衰败、没有人气的景象,引入公共艺术项目,能够缝合和激活这个寂静地带。物业方看到公共项目实施完成后,就发现这些就是他们一直想要的,因为深业进元大厦和周围环境产生了联系,整个环境发生了变化,建筑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当然他们也进行了风水上评估,觉得太棒了,最后还积极促成了消防的审批,希望将3个公共空间项目作为这个区域的永久展示。
周力《環》
九号仓是一个长排仓库,这个板块由一个众多小型个展的组合,希望为工业站带来美术馆的形态。我们按照一个美术馆的改造方向和展览呈现来进行,我们不希望这个展览结束后一切归零,而是应该有部分空间能够延续艺术的脉络继续生长,九号仓是非常完整的展示空间,这次改造能够满足更长期的展览需要。
何岸《我们吹笛你们不跳舞,我们举哀你们不啼哭》
腾挪小组(刘可、周钦珊、方琦、谢建波)《腾挪小组·石炳煌》
临时艺术社区可以认为是“居民”项目的一个延续,那片区域是这个狭长地带中和居民最有可能发生联系的地带,它靠近公交枢纽站和草埔地铁站,相比其他部分的静态呈现,临时艺术社区是一个动态的艺术项目,展览期间会持续有面向社区的活动进行,非常多的附近居民参与到这个板块中,合作是这个板块的核心,因为我们相信没有问题最终能在局部的现场独自解决,彼此的合作并非是一种浪漫的情感或者只是停留在说辞上的姿态,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没有人能够独自解放,一个家庭,一个城市,一个工厂都是。
共艺术合作社与北京女工同心合作社联名款布包,文字:黄孙权
西三电影制片厂“清水河演唱会”
展览开始前,有艺术家在临时艺术区发表批评意见,并涂鸦到了墙壁上,认为展览“粉饰太平”,如果这个批评是针对“深圳工业站”,我认为是一种误解和误判,这恰恰不是我们做这个工作的初衷和本意。“深圳工业站”的场馆改造并未涉及对当地居民生活的影响或干涉,这是一个功能失效的工业区域,物业的持有者对它进行了改造和艺术计划的激活上的期待。这个改造及未来的活化计划,就是希望能够给“深圳工业站”的下岗工人创造再就业的机会,它不是为了粉饰什么,而是希望艺术在当中发挥积极的效应。我们更没想过要去通过艺术遮蔽既有的社会和政治现实,而是希望这个展览能够撬动这个寂静地带的转型和活力再生。后来我们跟艺术家充分沟通后,他改变了看法,也涂掉了原有的涂鸦字句。
“深圳工业站”是展览的地点,也是主题,这是一种非常少见的做法,我们倒不是为了省事,而是认为与其设置一个临时的主题来构建一个临时的展览,还不如让展览和场地之间的共生关系贯彻到更彻底,让地点和主题叠合在一起,哪怕这个展览结束了,它仍是深圳工业站,仍会去不断变迁、演化和发展,但这个被遗忘的边缘地带因为重新进入公众视野,因为重新被聚焦,新的生长可能性也许就会被释放出来,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可能性呢。
“深圳工业站”和其他展览有一个不同,我们没有策展人,我们组建的是一个工作团队,大家共同在一起工作,不去凸显谁,对外署名没有主次之分,而是强调协作的关系,这一点在展览中也是如此,我们关注的是展览作为一个整体的关系及节奏,作品的力量是在这样的结构中去展现的,而不是策展环节去过分强调。这也是这个临时救场的展览能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完成的原因,我们通过这个展览不是去建立一种权力关系,而是在共同工作的结构中去推动这个事情的完成,这当中当然离不开信任、投入和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