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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湖:身体的家

钟刚 打边炉ARTDBL 2022-11-06

©占有兵


2018广州设计周突破常规,首度推出特别艺术项目“城市艺向”,计划于11月26-12月16日期间在广州太古汇呈现一个以家为主题的展览《来处》,策展人为杨青。在展览开幕前期,《打边炉》策划推出线上内容项目“艺术家的家”,对参展艺术家进行主题采访,口述文本自本周起开始连续发布。文章均经受访人审校。




口述:李景湖
采访:钟刚


“家”这个词给我们的信息,不完全是一个物理的空间和环境,它有时是一个广告图像中对中产美满生活的想象,这个图像能刺激一些人的感官,并把它视作一个人生理想而为之奋斗。如果要我用图像来表达对家的认知,它不会是一个空间,它更可能是社会空间中的一种关系,就像上面的这张照片,它也是一个“家”。


家是我们生命的起点,每个人都不可能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它有家人,有社会关系,小孩要出去念书,大人需要出去工作。中国有句古话叫“修身齐家治天下”,家是一个个体和社会中间的连接点。一个家庭脱离不了它周围的环境,家虽然有时是封闭的,但它会有很多的触点和社会建立连接。我感兴趣的,就是家和外部的联系。


2013年在付晓东策划的行为艺术节上,我就做过一个行为作品叫《在家流浪》。我把家里的所有衣物都寄到了北京,在空间站展出,我留给自己的就是一个背包和几件换洗的衣服。我把家和社会的关系翻转过来,私密的物品成为展品,个人空间成为一个流浪的场所。


如果把家进一步展开,那就是“家园”,家园是一个区域,是一个小社会,我们会认为城市是一个家园,也可以认为村庄或者一个社区是一个家园。在我的作品中会使用一些社会化属性比较强的物品,比如不锈钢防盗网、日光灯管、手机,还有一些家具,这些工业产品不仅有社会的信息,它们也进入到我们的家中,和我们的身体和生命经验发生关系。


不锈钢防盗网是保护家的一个措施,它也大量运用在马路上,是公共区域广泛使用的材料;日光灯满足了我们室内的照明,是一个相对私密的材料,但它同时又是一个社会性的符号,我们对工厂的视觉记忆当中,就有一排排的日光灯管,它们和工厂繁忙的劳作有关;手机则是人和社会联系的一个渠道,它是我们私密的物品,但它也是一个社会性的产品,东莞就是中国最大的手机生产基地,有大量生产手机的上下游工厂。家和社会的信息在这些物品上面交互和交织在一起。东莞被认为是中国的“世界工厂”,很多人会对这个地方产生好奇,但我更喜欢带朋友去关注工厂之外的东莞,我们不是非得进入工厂了解那个表面的和现象化的东莞,工厂并不是一个离我们很远的、需要去探秘的景观,工厂生产和我们的生活本身以及身体的经验,都有非常紧密的关系和多层的意义指向。


家除了在区域上延展出的家园,还有另外一个线索,就是血脉传承上的“家族”。我们每个血脉中都有家族的印记或者基因,并且在为人处事上受到“家风”的影响。家族是我们的来处,而我们又是我们后辈的来处,不断延续,没有终点。家族的延续非常重要,其中有很多生存的策略,当我们对“面向失败的对抗”有清醒的认识时,能否延续自己的后代,让家族传承下去,就变得非常重要。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身体的关注越来越多。到了我这个年龄,身体是在往下走的,我对家的依恋也越来越强,因为身体需求充分的休息,不可能像年轻的时候整夜不睡觉。很多时候我们认为对家的眷恋是来源于精神上的需求,事实上是身体决定了我们对家的认识和需求。


我在家里做的最重要的两个事情就是睡觉和吃饭,在家里,身体会进入到自己感觉很舒适的状态和节奏,会形成一种身体记忆,睡的床,用的枕头,以及床的气味,它们都会让我无意识地放松下来。我喜欢在床上思考,经常是睡到半夜醒来,思路会非常清晰,突然很多问题有了答案。床对我而言,是和工作相连,而餐桌则联系的是我的生活。


我出差一个星期就受不了了,主要还是对食物不适应。家里的食物虽然简单,但吃着最舒服,无论在外面吃多么好的食物,吃多两天,我就不行了。家里的食物是我的身体记忆的一部分,反应很直接,一吃就知道这个不对,那个差一点点,这是潜意识的记忆,不只是图像和味觉的记忆。只有家里的食物能让我的身体进入到一种舒适的状态,这个状态可以让我去出发,去工作,去面对和解决各种问题。


每次出门旅行时间久了,我就越会越想念家,希望早点回去。虽然这么说很俗气,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停下脚步的地方,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当然家也并不完全属于我,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有各自对家的想象。最近我们从城中村搬到了村里建设的小区,在如何装修一个家上,我喜欢极简的设计风格,而我老婆喜欢欧式,最终的家当然是一个妥协的结果。家,本来就不属于个人和个人意志,它是一个想象的综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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