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趄：美术馆十议
©️摄影：子静
11月30日下午，广东时代美术馆在德国柏林正式成立“时代艺术中心（柏林）”。时代艺术中心（柏林）位于柏林市中心的波茨坦大街艺术区，于2018年7月在柏林注册为非营利公益艺术机构。这是中国第一家民营美术馆海外分馆。
11月25日下午，广东时代美术馆馆长赵趄飞赴柏林的前一天，在广州怡乐路一家咖啡馆接受了DBL的独家专访。以下是采访内容，问题隐去。发表前经过受访人审校。
1 、一个企业每年都有利润增长的考核，美术馆作为一个机构，要发展，也要面对竞争，同样也要不断巩固和提升机构自身。
时代美术馆做到目前这个阶段，要在中国民营美术馆竞争越来越激烈的背景下，继续发展，并对竞争作出应对！我们通过五行会和美术馆的资助体系，获得了一些社会资源的支持，就更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我们需要不断发展美术馆的工作。
当前对艺术事业的支持，不能获得税费减免，我们能够给他们的最大回报，就是把这个机构越做越好，把美术馆的品牌越做越有影响力，让他们获得身份和名义上的回报。正是机构发展的客观需要，才推动我们在柏林创办一个新的机构：时代艺术中心（柏林）。
2 、时代美术馆在如何发展的问题上，我们其实考虑过是否要去北京，或者去上海开设一个分馆，也计算过成本，但一直没有下这个决定。
直到去年去卡塞尔文献展，在柏林兜了一圈，柏林艺术生态中浓厚的实验性和艺术生产的活力，让我想起这不就是时代美术馆一直以来的定位和追求的方向吗？我们当时也了解了在柏林做一个艺术机构的开支，投入甚至比去北京或上海还要低，并且国内还没有一个民营美术馆走出去，我们要去做，就是全国第一个！
去年年底，当我们在学术委员会上把这个计划拿出来讨论时，大家都觉得很好，于是就马上开始筹备了。
管理学上有一个“木桶理论”，讲的是一个企业的水平取决于最低的那一块木板，但如今是一个社交媒体的时代，这个理论也发生了演变，你不是去把那个最低的木板拔高，而是应该把最高的木板那个拔到更高。时代美术馆不可能换地方，也不可能扩大美术馆的展厅体量，目前来看，也不会有更多的投资进来，我们的做法就是把目前的优势和大家认可的地方做得更好，在更年轻、更先锋、更实验的艺术探索上更进一步！
总结起来讲，时代美术馆去柏林，是机构发展的需要，也是应对美术馆激烈竞争的策略。
时代艺术中心（柏林）©️广东时代美术馆供图
3 、时代艺术中心（柏林）的开幕展呈现的是珠三角的录像艺术，这只是我们走出的第一步！但未来，我们希望通过5-10年的发展，时代艺术中心（柏林）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柏林的机构，而不是一个从中国来的机构。
TACB的坐标不是建立在国内艺术机构系统，而是希望放在一个国际的艺术网络中，TACB是一个在柏林的国际性机构，它有独立生产的能力，有自己的策展人和研究机制。它和时代美术馆之间应该是平行的关系。
开幕展“影像三角志：珠江三角洲的录像艺术”现场©️广东时代美术馆供图
4 、过去这些年，时代美术馆不仅做机构，还希望做生态。无论是过去做黄边站，还是现在在柏林做时代艺术中心，以及未来马上要成立的南方收藏家联合会，这些都不是琢磨出来的，而是因为一些真实的需求延展出来的事情。
黄边站的诞生，是因为时代美术馆的定位是关注中生代艺术家，对本地年轻艺术家关注不够，我们就成立了黄边站，持续关注这个地区青年力量的成长；做五行会，最初是陈侗找到我们，问是否可以一起来筹钱，我们也需要美术馆的支持资金能够更多元一些，于是就有了如今的五行会；时代艺术中心则是应对美术馆行业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去做的一个发展项目。
这些年，时代美术馆还会经常会碰到一些藏家，他们看到我们展出的某个作品，问我们卖不卖，卖多少钱，美术馆当然不会去做交易，但我们在思考怎样转换他们的这些需求，成立南方收藏家联合会，是曲线解决地区生态的问题，当我们培养起了收藏家对艺术的认知，他们极有可能会开始支持本地市场。广州的艺术生态中，太需要市场力量的支持和推动，它可能比新开几个美术馆还要重要。
5 、我个人在时代美术馆中的定位是做好运营，我不是学术型的馆长，运营是我的工作核心和方向。运营的概念就是根据所处的环境和投资人的需要，不断去发展这个机构，适应，甚至超越投资人的需求和期待。只有这样，美术馆发展的可持续性才能得到保证。
艺术机构的独立性和学术发展，对我而言是组织结构如何建立的问题，这也是我们成立学术委员会进行展览项目的严格审议的原因，这个程序的设计确保了美术馆的展览项目的学术独立和按照学术的脉络来发展。
当然，成立学术委员会不会解决这个美术馆的所有问题，怎样和学术委员会共同工作，怎样让学术委员会真实地发挥作用，也非常重要，比如我们主张委员会的权力不能集中，要增多一些投票权。我希望美术馆的展览不是由某个人说了算，也不是展览部说了算，更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而是大家投票出来的结果，这是最公平的，也是美术馆长期运营最稳定的程序。
开幕展“影像三角志：珠江三角洲的录像艺术”现场©️广东时代美术馆供图
6 、机构中组织机构的建立，是管理学的范畴，管理学就是要设定目标，整合资源，通过合理的分工和协作，加上奖惩的控制，最终实现目标。我是从地产公司的品牌部门转到美术馆的，我现在就是作为职业经理人，专职来做美术馆。我在时代美术馆的工作中，其实也在试图沿用管理学的知识和经验，当然艺术机构的管理会复杂一点，我也在不断地转换过程中做总结。
管理学的经验如何在艺术机构转换，包括KPI的管理如何适应这个行业，都需要去做一些探索和思考，相比地产行业，艺术行业的每一天都是新的，这份工作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有很多思想的刺激，也会有很多未知的挑战。地产行业的发展越来越讲标准化，很难想象当年时代玫瑰园的营销中，我们还搞过摇滚音乐会，现在看起来，当时是非常疯狂的，也很自由。
7 、在我看来美术馆有两个工作核心，一是机构内部如何管理，二是内部管理如何匹配发展的需要。在管理上我所做的工作，就是设置好这个组织的结构，找到对的人，我相信一定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充分给大家授权。但有两条线上的事情，一定要让我知道，第一个就是有损美术馆形象的事情，一定要提前跟我说；第二个就是你的资源不够，需要找谁来帮助，要增加多少费用，这个要及时跟我讲。其他方面我都给予大家充分的自由。
我认为美术馆每个部门，每一个人都能做知识生产，每个人都能建立自己在那个专业领域的垂直网络。策展人推动展览项目，公共教育项目也可以形成自己的工作脉络和出版的沉淀，传播部分也可以往内容前端发力，成为知识的输出部门，而不只是传播部门。在传播上，我们最近会有新的尝试，大家很快就可以看到。
开幕展“影像三角志：珠江三角洲的录像艺术”现场©️广东时代美术馆供图
8 、时代美术馆在广州这个艺术生态当中，这个城市的文化环境和艺术生态，就是我们的条件，时代美术馆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你不能责怪它，苛求它，难道指责老爸老妈把我生错了地方吗，不行的。
有人说如果时代美术馆在珠江新城，发展的状况和影响力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时代美术馆在城市的边缘，它可能被这个城市忽略，但我觉得被忽略也是一种价值，正是因为被忽略，我们干脆超越它，然后找到自己的节奏。
9 、找准自己的节奏很重要，心要定下来，否则你看到外界的速度，一个劲跟随它，你会很被动。当你能不为所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做事，外界反而会注意到你的工作，因为速度催生的是一个眼花缭乱的世界，它缺乏了一些恒定的东西。
10 、我们当然希望自己的工作进入到历史的书写当中，但这是目标，不是使命，我们不能为了进艺术史而去做东西，这个很容易就成为对命名权的争夺。我们的历史梳理工作是从我们既有的工作线索延展开去的，是自然而然的，这些工作你做好了，一定是无法绕开的。
中国的民营美术馆比较飘摇，不稳定因素很多，我觉得馆长要在保证美术馆生存的基础上激发它的生产性。美术馆只有不断去做，去发展，这才是它的使命。大家才不管你到底做了多少年，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要在哪一天，你做着做着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