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都:做美术馆,我没有野心,但害怕平庸
坪山美术馆馆长刘晓都(受访人提供)
受访人:刘晓都
采访及编辑:钟刚
3月30日,是深圳坪山美术馆新馆开馆一周年,作为深圳东北部的一个区级美术馆,坪山美术馆对美术馆制度的试探性实践,是对深圳略显平静,甚至有些平淡的美术馆行业的冲击。
建筑师出身的馆长刘晓都也不太按常理出牌,在接受《打边炉》采访时坦言,他做坪山美术馆,没有野心,没有功利心,只是希望这个中型美术馆做的展览,不要流于平庸,落入俗套。他认为美术馆对于一个城市和一个地区而言,要和短期利益博弈,要做城市长期利益的守护者和捍卫者。
以下是刘晓都接受我们的采访的整理,按照惯例,我们略去了提问部分。发表前经过受访人的审校。
1 、我是美术馆界的新人,开始接手坪山美术馆的工作后,我首先去弄清楚的一个事情是明确坪山美术馆的性质,以及它的归属,并围绕这个机构的属性来制定美术馆相应的策略。一个美术馆的性质,决定了它的社会角色和发展目标,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因为美术馆的策略是和这个属性有关,我不能把一个私人美术馆做得像公家的一样,也不能把公立美术馆做得像私营美术馆。
大家对坪山和坪山美术馆有很多想象和期待,也有不少朋友给了我非常多理智的建议,但对于我来说,坪山美术馆的基本面是一个中型的区级美术馆,它不是国家级美术馆,也不是市一级的美术馆,它不能什么都想干,也不能野心太大,它应该有一个适合自身属性的定位和目标。
2 、“不能野心太大”的意思,不是说不要做出品质,不去追求“国际水准”。我和李振华就这个问题探讨过,到底什么是“国际水准”,有没有“国际水准”这一说,其实说白了,你一说“国际水准”,就意味着国内标准低,对吧,一定有这个潜台词。比如一个纽约或者伦敦、巴黎的美术馆,就不会强调自己要做到国际标准,我们经常谈到“国际”时,是居低位,往高说,这是一个很要命的观念。
虽然我在坪山美术馆工作时也不得不这样去说,因为往这个方向去奔,就不会流于某种状态,这是为了回避某种习气的策略。但追求所谓的“国际标准”,我们还是很清楚它的核心是得拿出一些不同的东西出来,要通过好的展览,越来越丰富的藏品,展开国际交流,发出我们自己的、不一样的声音。这个野心可能很小,就那么一点点,但我觉得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对于这样一个中型美术馆而言,我们不可能什么都做,比较安全的做法是集中一个“点”,或者划出一条“线”,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这个点和线上做出新的东西,做出特别的东西。
3 、我们在谈“国际标准”时,是认定我们所做的事情和别人在国外做的事情是有时差的,有时差,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你有这个时差,才会有不适感,才会费劲地去缩小时差。如果说我们当前处在时差的下端,我们是有很多机会往上走,在上端的日子反而不好过,因为领跑的人是最悲惨的,你掌握不住速度,反而跟跑的人最容易掌握速度。如果大家都顺着一个方向跑的时候,你在后面追赶的速度是很快的。
坪山美术馆其实不是一个新馆,它是一个有一定历史的美术馆,只不过盖了一个美术馆新建筑后,新馆和老馆之间有了一个切割,这个决定不是我做的,是坪山区领导做的,因为他们决心要做一个新东西出来,希望跳出原有的格局做一些突破性的事情。
相比旧馆的定位,坪山美术馆新馆是一座当代艺术馆,它和坪山的开放和要干一番事业的整体氛围是一致的,确立当代艺术的定位,也是有一个开放和对话的语境,当代艺术是全球主流的艺术样式,我们要走出去,要建立自己的文化影响力,建立中外文化的互动,当代艺术就是一个对方能够理解的语言。
4 、像坪山美术馆这样的公立机构,每年公共投入上千万,这个投入的背后,肯定有短期诉求和长期诉求,很多事情出问题了,就是长期诉求被短期诉求损害了,尤其是深圳这样一个快速发展的城市,发展的过程当中就是短期诉求和长期诉求激烈博弈的过程。对于美术馆来说,它应该是长期利益和诉求的守护者,我也一直认为当代知识分子就是守护和捍卫城市长期利益的人。
做建筑师,我一直都敢说这样的话,我们不能只是想着怎样为甲方盖房子,我们还要为城市根本性的利益思考、说话和盘算,只有这样,我们才对得起每一届的政府和所有的民众,才对得起这个城市。美术馆所做的事情就是通过展览、收藏和公众活动,积累城市文化的层度,积累得越快,越厚,当然就越好。
5 、坪山美术馆也在构思虚拟美术馆,但说句实在话,目前我们看到的很多线上美术馆的做法太传统了,线上展览还是拘泥于现实的空间,弄一个大堂,坐一个电梯去到展厅,然后看到一个个数字化的作品。我是建筑师,我觉得既然我们要费这个劲创造一个虚拟的空间,它就应该提供和现实空间不一样的体验,要实现现实空间无法营造出来的体验。
目前的虚拟美术馆只是把传统的展厅数字化了。要把这个给观众带来全新体验的虚拟美术馆做出来,就需要很大的投入,这对于美术馆来说,是一个难题。
6 、我是从建筑界跨入到艺术界,坦白说,我做这个事情是没有功利上的考虑。做建筑这么多年,“功利心”这个东西会把人弄得非常悲惨,举个例子,假如你进入大学就只为了评个正教授,等你呕心沥血地评上的时候,你可能对学术的兴趣全无,那就不值得了。
对于我来说,我有自己专业领域上的积累和圈子攒的一点名声,艺术圈里的名利的东西我都没有那么渴望得到。做着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