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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南南:隐逸与承担

ARTDBL 打边炉ARTDBL
2024-09-07

汤南南在福建云霄



受访:汤南南

采访:钟刚



“山水”经常会成为江浙一带,尤其是苏杭地区艺术家最为重要的创作资源之一,他们受到山水的熏染,以其创作来表达他们的“山水观”和对现实世界的观察与态度。山水,一方面作为思想资源得到演绎,另一方面它保存了中国文人传统的精神与气息。


出生于福建云霄的汤南南,在山海之间成长,后求学并定居于杭州,山水贯穿于他这些年的创作,最近于苏州寒山美术馆呈现的展览《黄河青山》,依然不离山水,展出了他于自然现场的一批即兴创作。策展人魏珊认为,汤南南在与想象连成一片的草原的夜空下,让陌生的清冽空气重新振奋神经,捕捉到一个鲜活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有“纯净的空气,明媚的阳光,生机勃勃的色彩,淳朴的人情和简单豪迈的生活”。


汤南南不仅沉浸于山水之中,还形成了一套行万里路、吃千家饭的即兴工作的方法,仅2019年夏天在藏区的三个月旅行中,他完成的影像作品就是过去八年的总和。回忆起那段日子,虽然过程颠沛流离,但汤南南认为那是一个“热情明媚的夏天”。


苏州寒山美术馆“黄河青山:汤南南个展”现场


在苏州看完汤南南个展后,我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回想起疫情期间在苏州停留的短暂几日,漫步山水之间,因为疫情所带来的紧张和焦虑,被江南的山和水平抚了少许。汤南南的路上偶得与山水思绪,因应寒山美术馆所在的山水之间的环境,可以说来得正当其时,正适其地。山水之于当下,不只是城市之外逃逸的自然世界,它更重要的一面,是其淳朴与宽广能够不断滋养和激发今天的我们。






出入


《草原上开满了鲜花》西藏之行纪录片段 摄影/剪辑:麦子 董兆林


ARTDBL:这次展览中的大部分作品是你在藏区旅行当中完成的。你在展览场刊的后记中说,这三个月创作的影像作品,超过了过去八年的总和。回过头来看,这段旅行何以有如此的激发性,从而推动你如此高效的工作?


汤南南:这几年的创作高峰主要包含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我面对自己的创作不再怀疑和焦虑。在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以前,我对自己的工作还不太自信,之前也会关心各大双年展,但那是在外部看“威双”,和真实参与的体会和收获全然不同。我有一百多件作品参加“威双”,这等于把我的创作的方方面面都放在国际视野中反观自己,其中的体会很不相同。“威双”之后,我对自己的工作方式更坚定。


2017年除了威双,我还看了卡塞尔文献展、明斯特雕塑节和巴塞尔在内的大展,更重要的是接触了很多艺术家和所在城市的市民,体会了他们的生活状态,在他们的参照下,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人,用中国人的方式来解决日常危机的角度也许是我的长处,进而从中提炼创作主题,更是一条很适合我的道路,这一自信让我获得了充沛的创作资源和思想动力。


此外,2019年的春天,在我的工作室旁的白马湖创作的《七阵微风》,开始了我的自然现场即兴创作的兴趣,并在随后的实践中加强了这种能力,创作的门槛变低了,它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作品的边界也拓宽了,以前认为不是作品的状态,现在我觉得可以了。比较开心的是,我不会因为创作量大,而增加工作量,相反,工作的过程很愉快。


出关/2019/5分17秒,16:9,4K/彩色单屏录像

     入塞/7分12秒,16:9,4K/彩色单屏录像/2019



ARTDBL:在展览的空间安排上,“出关”是参观的起点,“入塞”是展览临近终点,“先出再入”和“先入再出”,对你而言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汤南南:我觉得当代艺术要解决的,不仅是现在的问题,而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问题,换句话说,就是人自古以来面临的相同问题,在今天的新遭遇也是如此。


我喜欢把现在的问题放在过去的时空当中来思考,把过去的问题放在当下来琢磨,所以我的作品上经常会有出入、今昔远近的错位。

 


“傻瓜”


ARTDBL:在展览当中,“孤独”是一个高频词。可以展开谈谈“孤独”吗?它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


汤南南:对我来说,孤独是属于自己的空间,是可以自在思考的空间。同时,长久的孤独,能够换来个体的独立性。现在的手机把时间切割的很零碎,孤独的时间少了,很容易被吵吵闹闹扁平化的洪流裹挟。


孤独有时候让人不舒服,但是它可以不断滋养我。

 

汤南南创作手稿



ARTDBL:展览中很多作品都与中国文化的古典意象和寓言有关,你通过自己的注解及新的媒介的表达,其之于当代文化情景之下的意义指向是什么?


汤南南:这些寓言都是妇孺皆知的,有些被当作一些笑话。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这些寓言讽刺的傻瓜行为,其实都是我们日常生活经常发生的,比如水中捞月、刻舟求剑、抽刀断水,这些傻瓜的故事,其实就是我和现实相反的案例,它们告诉我们快就是慢慢就是快。


一些在古代很正常的事情,放到现在会显得触目惊心,我觉得这是寓言和古典的力量所在,这种工作方法在文学上就是用典的传统。

 


神游



ARTDBL:在开幕当晚的晚餐当中,大家有幸喝到了你家乡酿造的白酒,你在很多时候都会谈起家乡的经历和家乡的山水,能谈谈家乡山水给你后来的艺术工作带来的决定性的影响是什么吗?


汤南南:神话的宏大叙事来源于理事、梦境和想象,但是我喜欢用日常细节来引导观众。这些细节来自闽南的记忆和风俗信仰。


家乡背山面海,山是很大的山,水是很大的水,物产丰富,信仰繁杂,礼仪众多,万物通灵,对我的成长有很深刻的影响。家乡是最早的漳州首府所在,云霄县志开篇就说云霄人“刚劲尚气”,就是果敢,讲义气重情义。因为物产丰富商贸发达,又是闽浙水陆交通要道,因此自古富庶安定,文化艺术在民间有颇受重视的传统。



断河/2019/6分31秒,16:9,4K/ 彩色多屏录像剧场



ARTDBL:“家乡山水”和“西湖山水”对你的不同意味和不同的影响?


汤南南:家乡的山海连接的是古代农耕渔猎时代的荒蛮,神秘与世俗。而西湖的山水指向的是千百年来围绕着西湖的山水绵延的人文传统,更接近士大夫审美和成熟的江南文化系统。


我是到了杭州3年以后才开始反观自己在家乡的生活,因此才创作出了跟海洋和神话相关的创作。我感觉杭州生活11年的经历,已经有很多西湖山水的营养,它们渗透在我粗糙荒蛮的气质中。


也许等我离开杭州,反观西湖山水,会有另外不同的创作角度。

 


ARTDBL:很多人面对自然时会产生“敬畏自然”的心理状态,会把自然神圣化,但“自然”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割裂的,人也在不断改造自然,自然也在影响人,并且我们看待自然的眼光也是有文化的视角和意识形态的眼光。对于“黄河青山”之下人和自然的关系和相互作用力,你的思考是怎样的?


汤南南:我觉得人的本性就是亲近自然的,不然我们怎么会一到野外就心情舒畅,看到绿色就眼明心亮。我们与自然相伴相生的关系,可能是我们摆脱网络虚无的一个重要出口。我对自然是尊重和信仰的,同时也是可以跟自然交流的,可以倾听和体悟到它们的情绪和感受。


我也希望自己在面对信仰的时候,必须具备超越信仰的能力,这不是信仰凌驾在自然之上的超越,而是暂时从生存的现场抽离出来,拥有自己的神游时刻,这是属于自己的创作和想象的时刻。


 

线索


ARTDBL: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倡导总体艺术的教学理念,你作为毕业生和留学教师,也在实践总体艺术的理念,创作涉足媒介非常多样。于你而言,在那么多的媒介实践当中,是否有一些主线索?那个线索又是什么?


汤南南:我的创作线索主要集中在剥离文化属性和社会属性之后,作为一个人的基本情感。比如时间与生死,信仰与超越,隐逸与承担,大我和小我的思考。


这些思考最终指向的是,怎么样可以让人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和紧张的社会关系时获得一点营养、慰籍和会心一笑。

 


ARTDBL: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的教学一场倡导社会调研,“社会调研”和这次带给你非常大影响的激发的“旅行”有何不同之处?


汤南南:中国美院的社会调查教学是邱志杰老师倡导的课程,旨在拓宽学生眼界和思维,鼓励文化研究的课程。我在读博的时候经常跟着邱老师上这个课,受益匪浅。但在创作时,我会做文化研究,而不只是单纯地借用社会调查的结果。


我的社会调查就是跟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大哥大嫂聊天、吹牛和喝酒,我也喜欢现场观察,漫步闲看,所以我的作品很像“白发渔樵江渚上”的闲言碎语,江湖奇闻,没有指点江山的意思。

 


山伯 / 5分55秒 16:9 4K / 彩色单屏录像 / 2020   



病源


ARTDBL:由于这次展览也面对一个特殊的状况,那就是持续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你也在展览中谈到了对疫情的理解,认为“不是只有破坏我们身体组织的才叫疫病,有太多病源啃噬着我们的生活和思考方式”。可以展开谈谈你所说的“病源”吗?那是什么?


汤南南:这个“病源”也不是今天才有,自古有之;也不是中国独有,全世界都有。这个“病源”就是我说的人的基本问题。我们总是被欲望驱动,被单一的价值塑造,每天在焦头烂额中继续焦虑,根本停不下来,我也不例外。


这些问题几乎没有解决的可能,但我希望自己通过创作,能够拥有除此以外的的东西,比如对自然的想象力和偷着乐的自由。如果可能,也希望我的作品能提醒大家更加节制地生活,更开放地面对世界,面对困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快地从疫情当中走出来。



文中用图均由寒山美术馆惠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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