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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尧:我们并不坚持,“坚持”是一个负面词汇

ARTDBL 打边炉ARTDBL
2024-09-07
《画刊》45周年封面计划展览现场,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受访:孟尧
采访及编辑:田露思


决定与《画刊》主编孟尧做一次对话,源于一点同行之间的惺惺相惜,作为一本有46年历史的艺术杂志,《画刊》并没有成为一本艺术行当里自我迷恋和封闭消费的杂志,主编孟尧试图去打破一些窠臼和陈习,进而形成有立场和有态度的编辑方针。

当然,他还面临一本传统杂志所有的压力,比如社交化传播的冲击,杂志生与死的考验,以及在双重压力之下如何保持内容的独立和品质。

每次与孟尧相遇,我们都会围绕媒体工作和媒体的弊病进行交流。在与孟尧的交流中,我们发现,《边炉》和《画刊》能有几个共性:

们对艺术现会保持一个小心的距离;
我们都迷恋未来的时间,而不是盯着当下和此刻,们都想象我们今天的工作能够通过某种保存的方式,在一个更长的时间线当中建立价值
我们都希望活得久一点,既建立传统,又反叛传统。

《打边炉》一开始的工作,就是基于当前媒体工作的问题展开,这也是我们对孟尧的媒体工作抱有敬意的原因。我们经常笑言,《打边炉》是用反媒体的方式来做媒体,甚至我们对于做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媒体没有浓厚兴趣,媒体只是我们工作的起点和介质。从下面的对话当中,我们发现《画刊》也在往这个方向走,希望我们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殊途而同归。

以下是我们的谈话,依照惯例,发表前经过受访人的审校。



孟尧

艺术媒体人,1982年生于安徽。2010年硕士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现供职于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画刊》杂志社,任《画刊》杂志主编。





艺术媒体要针对现场和未来不断革新自己

 
ARTDBL:《画刊》的前身是《江苏画刊》,你认为这本杂志的历史和传统,赋予了它怎样的精神和气质?哪些被你继承,哪些被你打破?
 
孟尧今年《画刊》杂志已经46年刊龄了,这本刊物是几辈人的努力、认真和专业精神逐渐塑造起来的。直到今天,它依然还充满活力和被艺术界很多人尊重,我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画刊》做媒体的态度和价值诉求:我们持续地、审慎地观察和记录艺术现场的重要变化,强调艺术媒体的公信力和专业性;致力于介绍艺术新思想、传播艺术新观念、推动艺术行业生态的良性发展。
 
一本杂志的精神和气质,并不是能够用一两句话说明白的,它更多是通过各种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你。我是2015年进入《画刊》的,在此之前,我对这本杂志的了解也是很表面的。后来也是在工作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这本杂志对于中国当代艺术历史发展的重要性。一方面,这种了解来自《画刊》编辑部前辈老师的身体力行的示范与教导;另一方面,则是我在各类展览、艺术研讨会、艺术家工作室里得到的交流反馈。随着自己对《画刊》的过往越来越了解,心中真的会慢慢生发出一种荣誉感和使命感。你会不自觉地从艺术史的维度和更长远的价值去看待手上的工作,我想这些都是这本杂志的历史和传统渗透给我们的,也是我们在工作中要继承的。
 
我觉得艺术媒体的工作永远都需要针对现场和未来不断革新自己,今天所有认真和专业的媒体同行都在做打破自身的事情,只是各自的角度不同,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很难简单地去说我们打破了什么,我想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在继承的同时,能继续建构什么?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ARTDBL:《江苏画刊》曾以李小山《当代中国画之我见》一文,引发了一场关于“中国画是否到了穷途末路”的大讨论。在当前,你认为艺术媒体在艺术界掀起大讨论、推动一次艺术运动的力量,是更强了,还是更弱了?
 
孟尧今天的媒介环境和媒体生产的社会语境和上世纪80年代是截然不同的。在上世纪80年代,也就是《当代中国画之我见》掀起大讨论的时期,纸媒是最大的信息端口,艺术界所有的重要信息来源都来自几家专业媒体,注意力的聚焦点是非常集中的。今天这个碎片化的时代,媒体权威的力量早就被消解了。我们获取信息渠道的方式太丰富了,趣味、思想、连接的圈层越分越细。一个社群感兴趣的内容,另一个社群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常态。小小的朋友圈都是割裂的,更别说庞杂的社交网络。
 
因此在今天,我认为艺术媒体不要有妄念,即便发起一场讨论和推动一次艺术运动也只能是局部性的。2020年疫情发生之后,整个人类社会的运转结构都不同程度地被改变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局部性的、区域性的工作也会是一种常态,无论是线上的聚集与讨论,还是线下的各种联结都会更加有针对性。因此,至少对《画刊》来说,先致力于在自己行业的生态内做自己擅长的事情,然后再看会有什么可能性。另外,我觉得推动一次艺术运动,掀起一次什么大讨论,这还是工业时代的思考逻辑,我们也许需要转换自己的思路,切换一下频道,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清楚,但一定不是走老路。
 
 
不存在原教旨主义的传统媒体 
 
ARTDBL:传统杂志普遍面临生存上的压力,甚至有些杂志选择了停刊,当前的《画刊》如何面对这个挑战?
 
孟尧我觉得在整体的意义上,所有类型的媒体都有很大的生存压力。从基数上来说,每年关张的自媒体数量也很大。停刊的原因也是很复杂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有一点我觉得很有必要说明,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不存在原教旨主义的传统媒体,没有一家媒体可以脱离网络做传播,如果做杂志的人觉得自己做的是一本传统杂志,这个传统指的是什么?如果传统意味着封闭地做线下,保持工业时代生产方式的纯粹性,我想在这个定义下,《画刊》也不是传统杂志。
 
我们总是习惯以一种思维惯性来定义一些东西,我觉得这个没法避免,但也是一种机会。既然“艺术”这个词在几百年来已经不断被刷新定义了,我们对杂志、媒体的定义有什么理由原地踏步呢?在传播层面,重新定义《画刊》做的事情,是我们现在和未来的工作方向,我想这个也是一种挑战吧。
 
 
ARTDBL:过去四十六年里,艺术界对艺术媒体的需求产生了什么变化吗?《画刊》如何回应这些变化?
 
孟尧:我在《画刊》还不到6年时间,我认为我没资格来回答这么长时间线的问题。而且艺术界很复杂,艺术媒体也有很多类型,我想这可能是研究艺术媒体历史的写作者很好的研究命题。
 

把艺术纸媒做成收藏性质的文献
 
ARTDBL:《画刊》会坚持做纸媒吗?“印刷”对于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孟尧《画刊》46年来的工作方式是基于印刷媒介的传播界面的,我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还是会保有纸刊的形式。有意思的是,我们并不“坚持”,我觉得“坚持”是一个负面词汇,如果一件事需要坚持,很大程度上你在消耗自己。这个涉及做事的心态。我们现在做得很开心,因为我们认为这件事有价值和意义,我们不需要坚持。很多事你靠坚持是做不下去的。比如我们不会去“坚持”做一家传统杂志。
 
我今年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叫《新新媒介时代的旧媒体》,也谈到了《画刊》目前在做什么事情。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画刊》在基因属性上,是一家旧媒体,但旧媒体不等于是被淘汰的媒体。比如“印刷”这种方式,它对人类文明的延续一直还在发挥重要的作用。印刷作为一种承载信息的物质形态,它既有仪式感也有电子阅读不能替代的阅读体验。也许未来某一天,《画刊》的印刷版会做成收藏性质的文献留存。我想这也是艺术出版未来发展的方向之一。
 
 
ARTDBL:《画刊》的杂志工作和你在出版社的编辑工作,是否有一个联系?联系是什么?
 
孟尧: 图书出版和杂志出版在工作方式上其实差异挺大的,时间节奏,编辑思路都不大一样。但是彼此之间是有结合和互相补益的空间的。《画刊》杂志背靠一家专业美术出版社,实际上也是一种资源优势。比如说,现在《画刊》每期的专栏,都是按照一个图书出版的计划约稿的。段炼老师的“读画之道”专栏,在经过1年多的连载之后,就已经在今年下半年扩充编辑成图书《读画之道:欧洲美术馆旅行笔记》正式出版了。
 
我在策划“《画刊》封面计划”这个持续性的年度项目的出版思路,也是受益于我在进入《画刊》之前5年的图书编辑经验。画刊的很多栏目,像特稿、行业研究、策展手记等,都是有“书刊联动”的出版计划的。我想这也是一家属于出版社的杂志社的特色。
 
 
工作方式会被我们自己不断迭代
 
ARTDBL:传统的媒体是跟随在艺术家的创作、艺术事件的发生之后来展开工作,这次封面计划是“介入式媒体”的概念,其介入的“度”,如何把握?到哪里为止?
 
孟尧这个度在哪?我想还真得就事论事。比如说做“《画刊》封面计划”,我们自己的主动性会更强,因为它是一个和《画刊》自身强关联的项目,这个介入强调的是如何把视觉逻辑和策划观念链接到空间,把内容生产的形态做立体的整合。
 
在做2020年11月特稿《一个美术馆的诞生》的策划的时候,情况就又有不同。在与和美术馆(He Art Museum)商讨的时候,我们一开始就说明,《画刊》希望把和美术馆看作一个中国美术馆研究的个案,而不是按照美术馆的宣传视角做一个广告,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开放一些独家公布的信息给我们,同时尊重我们按照杂志的逻辑去做编辑和梳理。在这个过程中,介入的尺度就在于双方的沟通的程度。有哪些东西可以提供给我们?哪些不适合公布?我们需要和美术馆哪些馆内职能人员的配合,都经过多次的沟通的。
 
对于《画刊》来说,“介入式媒体生产”只是一种阶段性的工作方式,它并不是《画刊》唯一的工作方式,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僵化的方法论。随着杂志内容生产工作的推进,它也会被我们自己不断迭代。
 

ARTDBL:《画刊》对文本的要求是什么?你们希望形成怎样的编辑风格?
 
孟尧:我在2020年主编致辞里说的话,可以引用到这里:“我们最想提供给读者的,是能启发艺术思考和认知升级的内容。我们拒绝墨守陈规的艺术,反对封闭、僵化的专业视角。2020年,《画刊》将继续拥抱多样性、强化公共意识,着力于发掘超越‘标准’和偏离‘规范’的艺术,并策划更多具公共价值的选题。”这种工作方向,也许会和编辑风格相关,虽然我们并不太看重“风格”。
 
 
ARTDBL:《画刊》很少介入艺术商业,为什么?
 
孟尧因为《画刊》的内容生产方向不是做艺术商业报道,我们即便关注画廊、艺博会等更多商业诉求的机构和活动,也是从行业生态的层面去关注他们的工作方式、去探讨艺术界不同类型组织的存在价值和遭遇的问题。
 
在这里要多说两句的是,《画刊》是江苏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主管,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主办的一本杂志。我们隶属于一家国有企业,并不是一家非营利组织,每年还是有经营上的压力的。在经过认真考虑和规划之后,我们今年新成立了画刊艺术中心(Art Monthly Art Centre),画刊艺术中心将依托《画刊》杂志的资源优势,做艺术文化的推广与传播,我们将通过策划艺术展览、组织学术会议、举办专题性的艺术行业培训讲座、课程以及工作坊等活动,扩大画刊品牌的影响力,提高品牌的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今天的这个时代的底层逻辑是商业逻辑,常态健康的经营是杂志良性发展的基本面,我想这个跟保持杂志的价值取向,认真做内容是不矛盾的。
 
 
ARTDBL:你热爱艺术媒体工作吗?这份工作对你来说,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孟尧一本艺术月刊的乐趣有很多,我最看重的是三点。第一,在一个不断更迭的周期里,遭遇不确定和未知,一直会有惊喜;第二,杂志是一个外向性的平台,这份工作能让自己保持视野和思维的开放度;第三,有机会和很多有理想、才华、个性的人一起工作,是非常好的精神体验。我现在做的事让我觉得好玩、有趣,我才有动力做下去。我不太能受得了重复性的事情,我也没把我现在做的事当作工作。我比较幸运,做了自己喜欢的事,如果是我不喜欢的“工作”,那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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