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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深圳当代艺术的正观、侧视与反思

ARTDBL 打边炉ARTDBL
2024-09-07

2020深圳(盐田)青年艺术周当代艺术展《走街串象》展场

第六届深圳(盐田)青年艺术周(2020年12月4日——11日)在大梅沙滨海艺术文旅小镇展开一系列艺术活动,12月4日开幕当天,《打边炉》受邀策划“梅沙谈艺”沙龙——“生成与裂变:运动的现场与城市的针灸”。
 
深圳的艺术生态既受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推动,又有其极力摆脱“文化沙漠”标签的内在驱使,伴随外来文化的注入与经济的扶持,艺术在深圳“被动”生成,同时又主动裂变。此次沙龙对话由《打边炉》主编钟刚发起,以深圳艺术生态与动态为讨论对象,沙龙参与者,深圳策展人郭赟、徐乔斯和北京策展人李裕君结合各自的艺术实践,从正观、侧视和反思三个维度分析了深圳通过“空降”生成的当代艺术生态基础及当下专业性缺失等问题,并提出了强调地域性、个体性、公众性和专业性的“针灸”策略。
 
以下为沙龙对谈整理,发表前经过沙龙与谈人的审校。本文编辑:田露思。





正观
艺术现场会形成共识,推动新的价值观

郭赟
策展人,祥山艺术馆副馆长


艺术就像哲学一样,它构筑的是灵魂,为什么深圳一直在跟其他一线城市,包括广州、上海、北京等比拼文化,因为深圳缺少这个东西,近些年来强势的文化投入也是试图构建一种新的城市灵魂。但这个构建过程到底是外界给深圳灌输一种灵魂,还是深圳自己生成一种灵魂呢?
 

深圳当前的文化艺术依然处于拓荒期,但从“大芬村”、关山月美术馆、何香凝美术馆的落成到华侨城创意文化园的开发、OCAT的成立以及熬湖艺术区的改造,经历了40年的发展,我认为是时候回溯历史,探讨未来了我原本试图写一本关于深圳文化艺术40年发展的书,但后来我了解的文献越多越发现无从着手,其中需要探讨和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深圳的当代艺术生态是如何生成的?当代艺术讲究个体的价值、个体的独立性和独立精神,艺术家从个人情感和个人生活经历出发做作品,像批评家一样提出自己的问题,或说认真地在探讨某个问题,所以艺术是偏小众化的,可当这么一群在深圳做艺术的人玩到一起时,会慢慢形成共识,共同在深圳推进某种新的价值。包括我自己做展览,写批评文章,我会适当反思自己的文章到底有多少人会看,但内心一直很清晰的是,我知道我和同行们在为深圳艺术共同构建某种新的价值观。
 
通过空降来生成艺术也没问题,关键是,一方面正如李裕君所说,展览提出了什么问题?在展览中围绕一个问题认真探讨很重要,比如我在盐田做《走街串象》展览,假如我在深圳找到非常符合这个展览的艺术家,我确实没必要舍近求远找一位北京的艺术家来参展,但如果我发现上海有一位艺术家符合我的策展理念,也未尝不可邀请他来,注重地域不是要局限在某个地理范围内做选择。

《好事自然来》,啾小组,玻璃钢、铁、水泥、硅胶、水、水泵,190x72x72cm,2019
 
另一方面,空降的艺术家与深圳的生态有什么关系?这牵扯到地域差异性的问题,展场上汇聚了来自各个地区的艺术家和作品,我们不是要推动一种一致性的融合,因为每个地域的东西都是非常有研究价值的个案。每位艺术家个体都代表一种不一样的地域文化,和展场上别的艺术家或本地的因素产生反差,正是这种反差值得我们关注和探讨。
 
在生成后如何推动艺术生态的裂变?有句俗话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做文化艺术的永远没有所谓的天花板。对我个人实践而言,面对任何一场展览或一件作品,我不会通过判断它的好坏来判断其潜在的影响力,我会关注它背后的价值、社会语境或体现了艺术家怎样的成长史,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都应该挖掘背后更深远的意义。比如展览标题《走街串象》用了现象的“象”,因为我想通过作品表象探讨背后真正发生的,值得深入的现象。
 
这要求艺术从业者要敏感于所处阶段的变化,敏感于当代人的精神走向和价值取向,而不是回头看才发现差别。同时还需要勇气,做一个展览等于把你的价值观和艺术理念摆出来,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价值大家会一目了然。而最基础的还是艺术生成链条上,每一个环节的专业态度,否则谈何裂变。北京的当代艺术发展相对成熟,成熟的过程不是简单的艺术家扎堆创作,它包括各种思潮的影响、美术馆体系的引进、收藏体系的发展、商业体系的形成,是每一个环节的推动,不是单一的表象。所以当下深圳艺术行业正是需要提升每个环节的专业性,以此促进艺术的继续生成和裂变。





侧视
艺术生成的过程就是一种价值

李裕君
独立策展人,艺术评论及媒体策划人,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深圳在过去总被认为是文化沙漠,但我认为深圳从改革开放初期开始,其实一直处在文化艺术的生成当中,只不过最初是一种点化的存在,还没有形成一个面,甚至到现在可能也只是较为整体的点化。生成的过程就是一场发展运动,运动的主体是人,包括从外地迁徙到深圳的艺术家,策展人,外来的注入与本土空间共同构成艺术行动的现场,只要是一个生成的过程,无论是展览策划、文章撰写还是现象批评,都是有价值的,持续下去必然会是一个良好的状态。
 
2015年的时候,我以媒体和参展商的双重身份参加了“艺术深圳”,印象很深刻的是,我在展场内说的最多的话是“不好意思这个不能摸,那个不能碰”,当时的确觉得整个艺术现场很混乱。我们现在说要“针灸”,必然是艺术生态里还存在各种问题,我常驻地是北京,作为相对深圳而言的外界人士,其实这几年我观察到深圳的艺术生态有逐渐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早年深圳艺术的生成确实以空降作为展览策略,无论选择什么策略,值得关注的是一个展览在一个区域发生时,它提出的问题是什么?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是关乎大范围艺术语境的,还是说为了综合呈现一堆看似相关的艺术作品而做这个展览?正如栗宪庭所说,当代艺术的核心是艺术态度和文化立场。如果一场展览没有问题提出来,没有针对该问题的态度和立场,展场会沦为毫无意义的堆砌性现场,展览也不具有当代性。
 
深圳的艺术从生成到寻求裂变,还离不开物质性的概念,即艺术要与深圳自身的各种可能性结合,因为我们处在这样一个现场,现场是最根本,最基础的语境。我们从地域、环境、人文、生态、自然、历史等方面整体地,透彻地了解深圳,这个了解过程是参与性的,在参与的过程中不断挖掘深圳本土性特点,同时不断发声,才能为深圳持续生成符合本土的艺术方式。
 
这要求策展人在展览筹备中一定要有沉浸的,在场的概念,把作品和这个空间,地域里相关的因素连接起来,或者与区域文化发生对称式的探讨。当代艺术不仅在核心地带发生,它是多区域共同生成的,所以需要我们通过一个个与地域有关联的展览逐步引发裂变。
 
从我个人的策展经验来谈,当代艺术中个性、个体性和个人经验都非常重要,我这几年策划的展览基本偏个体,并不是说我一味地要给艺术家做个展,而是当我在思考策展脉络方向时,我认为整个艺术生态是由个体构成,由个体推动发展的,当这些个案式研究积累到一定量的时候,可能会显现出一种现象,这个现象的存在也许会反映当下整个生态或艺术发展的问题。未来我想在我策划的展览和个案研究到达一定阶段时,把它们以一种整体性的面貌再次呈现出来,在其中发现新的问题,那个问题我也未必给出答案,只是借此可以让更多人共同探讨,也许探讨后也得不到答案,但这就是我认为有意义的艺术生成过程。
 
我的艺术实践是从个体经验和思考出发去施展的,我的目的是让它具有公众性,引导公众参与和理解。艺术普遍被认为是小众化的,这个概念在当下我认为需要反驳,艺术要走向大众化的区域,艺术的生成过程可能也是从小众到大众的过程。

《LIGHT》,赵一浅,霓虹灯,180x75cm,2019
 
一场展览不仅在于白盒子空间里的作品现场,更多的是通过展览主题性的话语传达信息或问题,引发关注和思考,就像尼采提出的“我思”与“启蒙”,“我思”不仅在于我们从事的策展工作或艺术家的创作,更多是通过展览、论坛、讲座和更具开放性的现场共同构成公众启蒙。所以传播性也很重要,除了美术馆,画廊这些空间媒介,还有艺术媒体环节的发声,传播会带来更多裂变的可能性,事件会自己发展。
 
而裂变的点,可能就是生成过程中的某一场艺术事件的发生。因此,过程性的工作不容忽视,展览不仅在于最后呈现的面貌,整个筹备过程从沟通、策划、布展、宣传等等每一个环节都要发出有效的声音,而策展人的专业性则是“有效”的保障。艺术从业者从内在去为艺术的生成进行结合本土的植入,同时在本土实践基础上再引进一些引导性的东西,引进过程中站在自我的角度去思考裂变的点在哪,然后让本土艺术生态不断往更专业的方向演变,慢慢形成规则,发展过程中又不断地反规则,寻求新的裂变。





反思
对群体性的面貌我是持怀疑态度的

徐乔斯
艺评人和策展人,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工作、生活于深圳


从历史角度来说,深圳的发展是从一座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城市开始的,随着五湖四海的人来到这里,大家开始构建规章制度,合力发展经济,因而今天的深圳在物质上比较富足,市民也非常具有公民意识,但文化艺术方面,我一直觉得它跟“主流”是有时差的。80、90年代,别的城市在做文化建设,讨论民主,自由的时候,深圳在一门心思搞经济。
 
这些精神火种多少也散落到了深圳,2000年后,深圳开始有一些艺术中心和机构,五湖四海的一线艺术家随即空降深圳做展览。我记得2006年黄专老师在深圳OCAT策划了一场展览叫“创造历史(创造历史:中国20世纪80年代现代艺术纪念展)”,当时正是邀请了一批从“85新潮”,1989年的中国现代艺术大展中成名的艺术家,这批艺术家是当时中国当代艺术既有的基础,空降在深圳这个几乎空白的艺术生态里。当然,空降的方法在过去是有效的,可当下再在深圳延续这种范式做展览,我认为就不生效了,因为别的地方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组织展览,那观众选择几个典型的,比如香港巴塞尔,上海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看就够了。
 
其实,对群体性的面貌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作为策展人的行动价值在于我们通过展览给出不同的立场和价值观,把个体的切片做成清晰和深入的对比,我个人认为更有意思。每个展览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故事或者一出戏,可能跟我叙事性的策展风格有关,我倾向于强调个体经验的方式做展览,我不认为把很多著名人物放在一起就能说明一个时代。
 
一位艺术家或艺术从业者的个人命运,他身上的悲欢离合,他在深圳这个城市耕耘,然后回到故乡,或者留在这里,过程当中包含很多矛盾和挣扎,这些都是时代的缩影。展览空间也同理,美术馆做大型群展是一种方式,小的民营美术馆做个案性展览也是一种方式,深圳需要大大小小的展览空间,不同性质的机构,才能扶持不同的艺术家个体。
 
我作为策展人,工作中很核心的点是价值观,通俗而言就是策展人个人的信念,你对艺术,对展览的信念会引导你选择什么样的行动,支撑你行动的持久度和强烈性。策展人这三个字在我心里是很严肃甚至是神圣的字眼,要做好不容易,当中包含许多技巧和综合能力。我在深圳做展览经常需要和上级打交道,比如一些展览会有出品人,我对上要满足出品人的期待,对下又必须保证策展理念能被完全实施,当中会有一定妥协,所以很多时候还要“保护”我的展览。在展览中,策展人要转译很多话语,遇到不同的人要把话语转化成不同的体系,一点一点地把作品的可能性、功能性和影响力放大,这背后支撑我的是信念。

2020深圳(盐田)青年艺术周当代艺术展《走街串象》展场
 
我也有做批评工作,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曾经写的批评文章现在还有谁在看,或说这种公共平台的传播是否有效。但我确实碰到过朋友忽然跟我说,看了我几年前写的某篇文章很有感触。这让我觉得每件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在不起眼的地方继续发酵,过去的思考仍然可以在当下引发交流,推动裂变,因此我写文章的目的很简单,能影响一个人我就满足了。


*文中用图由第六届深圳(盐田)青年艺术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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