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博一:昨天已僵死,未来也已失效
冯博一(摄影:董林 | 《Hi艺术》)
受访:冯博一
采访:钟刚
今年1月,我们在广东顺德与冯博一进行了一次谈话。
当时,由冯博一担任主策展人的“世间风物——和美术馆启动展”正在和美术馆展出,这个受到疫情冲击、多次调整方案的“开馆展”终于呈现出了它的最终版本。策展团队齐聚顺德,紧锣密鼓召开了两天的学术论坛,并见缝插针地安排了多场导览活动。冯博一在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就离开顺德,回到了因为新冠疫情弄得风声鹤唳的北京。因为再迟一天,他的核酸检测报告就失效了。
冯博一对于疫情所带来的冲击,态度悲观,他认为歌舞升平的假象,很快就会过去。面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用他的话说,也许会是一个“恶心”的未来——我们的经验和习惯,都失效了。
冯博一的2020年,没有策划和呈现一个展览,他专注编辑整理和写作,对自己的策展工作进行了梳理和反思,目前文稿已经完成。对于后疫情时期的工作,他告诉《打边炉》,自2000年明确做一名职业策展人以来,他做了大量展览,有“得”也有“失”,到了目前这个年纪,他把能推掉的展览都推掉了,未来会少做一些展览。他很警惕随着年纪的增长,会走向保守。他告诉我们,年纪老不是问题,工作方式老才有问题,他非常看重独立和反叛,希望和所有的“主流”,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和谁都好,但跟谁都不会走得很近”。
以下是我们的交谈内容,依照惯例,问题隐去。发表前经过受访人的审校。
1、疫情给我们带来的影响,还远远没有充分显现。虽然我们在2020年看到的上海的艺博会呈现的势头,掀起的“狂欢”,交易的情况,似乎也还不错,相对于北方市场的危机,南方仍然可以看到“歌舞升平”的景象,但疫情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全球化的断裂,甚至终结。中国形象和角色的改变,中国和全球化网络之间的关系“内卷化”。未来我们如何走向世界?我们过去所积累的经验和习惯的工作方式,是不是都要改变?我很悲观,也很困惑。
未来两三年,甚至一二十年,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中国的艺术市场经常会呈现出一些“假象”,会有一些“回光返照”,但世界已经变化,我们按照原来的惯性去走,去做工作,肯定没戏了。
2、2020年,我的很多工作都停下来了,不少项目不是推迟,就是夭折。连出行都受到了限制,策展工作和策展项目也难以推进。在这个时期,因为很多事情停了下来,反而能够停顿下来,做一些资料整理的事情,我也写了一些回顾的文章,对自己过去的策展经历做了一些总结和反思。我计划出一本书,目前还在为这本书做一些后期的工作。
回过头看自己过去这些年所做的展览,有“得”,也有“失”,疫情犹如一次突如其来的刹车,让我的工作进入一个“停滞期”,我也觉得自己的工作应该放缓下来了,现在有人找我谈项目,我能拒绝的都拒绝了。过去一些展览因为筹备和研究的时间不够,做的展览也有不少遗憾,未来我希望能够做一些深入的、更从容的、有研究准备的项目。
3、回顾我的策展经历,2000年是一个转折点。2000年后,我就认定自己就做一个职业策展人了。策展是一个综合性的工作,它肯定跟理论研究和批评写作有关系,但它又不同于研究和批评。策展人通过展览来体现你对艺术的判断和认知,展览是你的作品,那么策展人就要关注艺术家的作品在空间的实施状况,要关注预算,要关注宣传和出版。策展人是一个职业,它就应该有专业度和职业性。
作为策展人,我非常关心策划一个展览的针对性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展览?通过这个展览,你要提示什么问题?这些都是策展人要去思考和回应的问题,也是一个展览能够成立的前提。
4、我这些年的策展,一直非常关注那些着眼于我们自身文化环境、记忆和历史的作品,比如宋冬、徐冰、黄永砯,包括这次在和美术馆展出的童文敏的作品,都是跟我们所处的这个现实有关系的,他们的作品有真情和实感。好作品不需要借助理论阐述,就能打动人。
这些年我们见到太多论文式的文献展,编辑式的策展,很多展览浮在面上,经不住推敲。策展工作还是有自身的特性和要求。
5、这些年,我对我的介绍是“独立策展人”,“独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什么“独立”很重要。对我来说,独立,就是反叛,这种反叛不只是对主流的反叛,还有对圈子主流的反叛。艺术界会有不少圈子,我不混圈子,我跟谁都好,但我跟谁也不会走得很近。
独立性,不是一个口号,主要还是体现在你所做的事情上。
6、我不担心年龄太老,但我担心我的思考方式和工作方式太老,太固化。这是我们这个年纪的策展人要警惕的,我们不能沉浸在一个圈子里自娱自乐。
策展还是要针对问题,提出问题,还是要在社会文化现场和现实的语境当中工作,我们要关注我们的工作在一个文化现场和社会现场是否有效。
7、2021年初,我们策展团队与和美术馆合作的开馆展总算推出来了。我做过一些开馆展,开馆展会有一些套路,比如一些开馆展为了吸引注意力,做成所谓的“全明星阵容”,但开馆之后就无声无息了。
和美术馆的开馆展,首先当然是“亮家底”,这部分工作是基于家族的收藏,能够通过这个展览对家族收藏有一个摸底和梳理,进而通过研究和策展,将藏品在这个新美术馆当中展示出来。另外我们会有一些“借展”,我们希望这个开馆展能够建立和契合美术馆的未来定位,那就需要考虑国内和国外艺术家的比例,藏品和借展的比例,年轻艺术家的占比,新媒体艺术的占比。
顺德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地区,是全球“造物”的中心,制造业发达,有两家世界五百强企业。顺德同时也有岭南水乡,有深厚的地方文化。和美术馆的未来离不开地方脉络和全球化的网络,开馆展就针对“物”的反思,以及对珠三角发展的回应。但整个展览是持平和温和的态度,这也和投资人的家族风格有关系,也是顺德这个地方文化的特性。
8、在顺德,我们一开始就明确这不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展览,而是能够和地方文化艺术的发展能够作出回应,对当地文化能够形成一些激发的效应。
家族投入这些钱,邀请安藤忠雄设计这个美术馆,每年持续投入来运营这个美术馆,核心还是给这个地区带来一些东西,激发一些东西,其中当然就涉及到将国际资源引入顺德。和美术馆绝对不是要做一个地方美术馆,而是希望建立一个地方文化的影响力和辐射力。
最近这几年我们发现很多大型美术馆不是出现在一二线城市,甚至三四线城市的美术馆也可以做得很专业,具有国际影响力,美术馆的中心论在逐渐消解。
9、这些年我在不同的空间做了一些展览,国内的美术馆建设热潮当中,不少地方斥巨资建设美术馆,邀请明星建筑师担纲设计,但我作为空间使用者的感受是,很多美术馆并不好用。
美术馆建筑过分强调建筑的风格,但忽略了美术馆的功能,比如层高的问题,幕墙的大量使用给展线造成的影响,还有一些美术馆运营的需求考虑不够,这会给美术馆以后的日常使用和展览展示带了很多影响。
建筑完成后,很多东西是不可逆的,这是非常大的问题。
10、如果美术馆只是想成为一个满足大家到靓丽空间打卡的场所,展厅不好用,功能不适用,那美术馆就只是一个空间消费的场所,而不是一个有文化生产活力的、具有思想性和精神引领性的坐标性空间。
美术馆是一个对抗消费的场所,它最终不能仅仅成为一个被打卡消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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