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活得还不如一个乞丐

我们活得像个奴隶，是因为我们依赖一份并不喜欢、毫无激情的工作，提供给我们的安全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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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乞丐的话题火了。一个读书破万卷、谈吐如鸿儒的乞丐，征服了许多人。

他被推到了人们注意力的中心。急于获取流量的人们，纷纷找到这个乞丐。

于是，奇葩的画面出现了：一堆长着网红脸的女孩子们，围着这个乞丐，骚首弄姿地玩自拍。

是她们在表达对这个乞丐的欣赏和敬意么？不是的，是借光。

一个疯子表现得完全是一个正常人，有着健全的心智和宽广的见识。而一群所谓的正常人，则表现得像疯子。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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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了好几年前，我带着女儿从北京三联书店出来，在路边遇到一位乞丐。

引起我注意的是，乞丐身边除了堆放着他的『家当』外，还放着一撂书。

他手上正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在认真地阅读。

我仔细看了一眼，还是本德文字典。

我忍不住走过去问他：『这本书你看得懂吗？』

他说看得懂。

当时对话的内容不记得了，不过我印象中，他也是一位谈吐清晰、见多识广的乞丐。虽是无家可归之人，可他满脸的无忧无虑，内心充满笃定和光亮。

我女儿当时5岁左右，对这位乞丐叔叔充满了好奇和敬佩。

我问她：『你看这位叔叔，无家可归，还这么热爱学习。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合个影，记住有这么位爱学习的乞丐叔叔？』

女儿觉得很有意思，但又面带难色，低声说：『妈妈会不高兴的！她会说：「你怎么跟一位乞丐合影，多危险！」』

我说：『没关系。他不危险。』

于是，一个画面定格下来了，记录着我女儿5岁那年与那个乞丐在一起的情形。

报大人拍摄于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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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社会，在繁华都市的街道边，乞丐可能是一个让人看了不舒服的个体或群体。他们暴露了社会的不和谐，隐喻着极端贫富差距与极度的不公正,通常还暗示着你所没看到的人生悲剧。他们衣着破烂，眼神呆滞，成天坐在那里，沉闷单调如一块石头或一个雕像，身前放着一只乞讨的破碗，身体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简直想让人不忍直视，掩鼻加快步伐而过。偶尔心情好时，顺手将口袋里的一个硬币、一张零钱掏出，扔了过去，内心顺便升起一股对自己的感动。

然而，当你同情一个乞丐时，谁知道在他们的内心，有没有可能正在同情着你？因为与他相比，你可能才是生活的真正囚徒。

在中国，一些『乞丐』形同职业性骗子，或者宁可丧失做人的尊严，也只想要向世界伸手索要。而在欧美，流浪行乞者也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出于某种动机，故意选择成为流浪汉的。

什么动机？为了体验一种不依赖任何稳定物质条件的自由生活状态，一种脱离于现代社会程式化生活的另类生存状态。

换个角度而言，我们可能真的，活得还不如一个乞丐。

几年前走红网络的流浪汉『犀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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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相比于我们『正常人』而言，缺少了生活的任何保障。晚上没有房子住，白天没有正常的一日三餐。天气寒冷了可能会挨冻。还会遭受各种极端处境，比如挨揍，被驱赶，被骂，被鄙视，被嫌弃，被羞辱。

如果我们亲友当中有谁沦落为乞丐，一定是会令我们唏嘘不已、认为可悲可叹的。

其实借由乞丐这个镜子，反映出的是看似活在『保障体系』里拥有正常生活的我们自己。我们渴望着稳定，渴望着温饱，渴望着保障，渴望每个欲望都能得到满足。

我们所需求的，是一根保险绳索。殊不知，这根绳索也恰恰限制了我们的自由。

我们离不开房子，离不开工作，离不开自己所归属的一切。

我们天天寻找安全感。天天为未来担忧。天天为了『不至于明天饿死、冷死、孤独死』，而选择忍受着我们不喜欢的一切。

忍受着一个已经没有爱的家。

忍受着一份无聊至极、如奴隶一般行动的工作。

忍受着单调乏味的日常生活，侵蚀着我们的内心，让我们不再鲜活。

忍受着我们追求安全感的心智所建立起来的一切幻象，比如觉得乞丐是可怜的，觉得自己是美好的。

你活得像个奴隶，是因为你依赖一份并不喜欢、毫无激情的工作，提供给你的安全幻觉。

你见过有饿死的流浪猫、流浪狗吗？

作为进化得远比猫狗高级的生物，人其实是具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的。大自然也提供了养活我们的资源。

但人一方面不相信自己的潜能，另一方面欲求许多。最后，成为头脑观念的奴隶，成为欲望的奴隶。

相比于一个乞丐，我们才是不自由的人。对物质的拼命占有欲望、对稳定和『安全感』的过度索求，已经变成精神之癌，令我们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被网民称作『最有气质』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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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是一个崇尚稳定的社会，系统的稳定正是工业化的需求。我们活在工业社会，也拥有一个被『工业思维』格式化的头脑。

许多浪漫和冒险的激情不再。生命中的『诗与远方』被扼杀怠尽。

在古代，乞丐是一个主流的社会身份。那时，地球上到处是托钵僧和游吟诗人的身影。他们为了修行的目的，或者只是为了体会生命中的『诗与远方』，放弃家园，天涯孤旅，生命永远处在流浪中，维持生命所需的物质主要依靠『化缘』与卖艺所得。

创作《荷马史诗》的荷马，就是一位伟大的『游吟诗人』，一位乞讨者。他的双脚踏遍地球上许多地方，四处采风，汲取传说和神话素材，编成歌谣唱诵，接触到他的人，通过聆听他的歌谣，了解人类的神奇往事，领悟生命的真谛，并将他们自己拥有的粮食、蔬菜奉上，供诗人饱腹。

佛陀大概是地球上最著名的乞丐。他有一套关于生命真相的思考，要告知世人，而他养活自己肉体的方式，则是接受施舍。『接受施舍』成为他维持生命的方式，成为他的行为艺术，成为他布道、影响他人的基本要素。

当然，他所求不多，仅仅是能够维持生命和身体正常运转的一点点能量而已。

当人将思想从对物质的占有欲里收回来，精神世界可以变得无限大。

幸福不是来自你吃饱穿暖，而是来自你的精神世界足够大。

当然这并不是要你放弃任何对物质的迷恋，而是意在提醒：当摆脱对物质的过度依赖，挣脱『安全感』所形成的思想捆绑，人可以自由得多。

因在路边弹钢琴而走红网络的美国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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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一个不可能彻底弃绝『物质迷恋与依赖』的时代，但如果适当地、有意识地选择某种『远离物质』『试图摆脱对安全感的依恋』的行动，就算是把它当作一场试验，相信我，你会拥有不可思议的神奇体验。

就是说，如果你愿意在你的生命当中，试验某种乞丐式生活的话，你会大大改变你看世界、看待生活的固有眼光。你会拥有新鲜视角，你会因此获得鲜活的生命体验。

有个网名叫鬼脚七的IT从业者，也是个佛教修行爱好者，前几年做了一场颇有影响力的试验，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从五台山，一路步行2000公里，至峨嵋山，身上不带任何财物，只带一把用于发布消息的手机。几个月的行程中，他一路行乞，风餐露宿。犹如现代社会的托钵僧人。

有时，有网友专程前来帮助他、接济他，有时，他想到宾馆睡一张舒服的床，会直接走进宾馆，对前台提出这个请求。

一路上，他遇到许多善意的、乐于帮助他的人，也遭遇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然而，由于这是他的一场个人修行之旅，他毅然决然地，以行乞的方式走到了五台山。一路感慨颇多，后来还写成了书。这段旅程，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无疑是一趟重要的心灵之旅。

他说，人最重要的是：做自己。『找到你自己，世界就找到你！』

还有一位叫海德玛丽的德国老太太，有一天突然决定：过一段无须金钱的生活试一试。

也就是说，她不想为了挣钱去工作，也不想用金钱去衡量她的人生，或者去购买她所需要的『生活保障』。她没有住房，没有医疗保障，没有汽车，甚至连钱包都没有。她不断给别人提供别人需要的服务，通过给别人干活的『互换』方式，获取维持她生活的必要物质条件。

结果这项生活尝试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原来决定只是尝试一段这样的生活，她一拖再拖，不断进行下去，结果持续了10多年。10多年的幸福生活感受，促使她后来写了本风行德国的畅销书：《无钱而富有的人生》。

你可能会提出这种生活试验的种种弊端、以及它的不可复制性，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其实未必那么理所当然。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 获得得更大的幸福。

许多时候，我们之所以无法去干一件事，是因为放下不了自我——自我的尊严，自我的安全感，自我的占有欲。

这些属于『自我』的东西，正是将我们捆绑得最深的东西。

尝试放开『自我』的捆绑，哪怕只是一段经历，只是某一个局部性的尝试，我们也会受益无穷。

美国摄影师镜头下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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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曾经做过一个梦，这个梦十分怪异，我至今难忘。

我梦到一个我未曾去过的小村庄，而我是那个小村庄里的一个儿童，有一天在一棵大树底下，我看到一个年迈的流浪汉，他衣衫褴褛,头发苍白，村里的大人和小孩都躲着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觉得那位老人身上有种我熟悉的东西，也许是他那眼神里的异常平静，吸引着我。我走近他，与他聊天。这位老人开始给我讲述他的人生经历。他的人生经历真是异常丰富，他是一位看过全世界的老人，经历过许多故事，甚至拥有过几段不同寻常的爱情。

他虽然年迈，看起来一无所有，不讨人喜欢，活不了多久，但他身上充满了让我羡慕的东西。他所经历的人生，是令大多数人羡慕不已却又难以拥有的人生。

老人给我讲述了很久他的故事。听到最后我才得知，原来他就是少年时代不想拥有一成不变的人生，从这个小村庄走出去的。现在他觉得他活够了，他回来了。

而到最后一刻我突然发现，这位老人就是我自己，他的人生正是我在未来时空将会经历的人生。

活到了最后，他看起来一无所有，他甚至遭遇寻常人的异样眼光。然而这对他不重要。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是一位此生无憾、内心异常平静的人。

是的，这个梦有着关于时空穿越的非同寻常情节。

在这个梦里，懵懂的少年与苍老的老人是同一个人在穿越时空后的一次相遇。老人是来向少年提醒关于未来的人生道路的。

这个梦的最后，这位少年离开了这个村庄。

东京闹市区一位缓缓而行的托钵僧人，来自纪录片《天地玄黄》

文前卡片为报大人手机摄影，拍于四川金堂县，文中图片除特别说明外，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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