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十几年，我才能好好地欣赏《情人》
不是梁家辉屁股的错，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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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多年前，我已是资深影迷一枚，观过大量电影。有一天，租了个叫《情人》的碟回家。梁家辉主演的一个外国片，情欲题材。
那个片子估计展示了最美最帅也最露骨的梁家辉。因为那个片子，梁家辉得了个美称：亚洲第一美臀。
当时几个女生聚在我家。我播放这个片子，大家一起看。
你也许已经知道，但当时的我不太清楚，这是个特别挑战观众心理的大胆电影。一个不到16岁的法国少女，跟一个30岁的男人，在越南偶然相遇的故事。他们一遇上就来电，很快就去了男人的房子里打枪战了。
一堆女生聚在电视机屏幕前，电影播放不久后，就出现身材高大的梁家辉，一丝不挂，伏在幼小的女主角身上，正在匍匐挺进的镜头。
展示在电视屏幕上的，是梁家辉的屁股，古胴色，健壮，饱满，充满肉欲挑逗。
我身旁几位女生看到这里，一个个在兴奋地尖叫。
然后一位女生说：『去，这电影不适合你看。你先别看了。』
悻悻地，我离开了电视机前。带着点愤怒的情绪。
那之后，我没再接着看这个电影。
虽然后来片源很容易找到，但我对这个电影失去了观赏的兴趣。
我为什么有点愤怒，继而对这部片子失去兴趣呢？
我觉得这个片子太丑陋了。明显的为了迎合观众的低级趣味——具体地说，是为了迎合女观众的低级趣味，去展示一些在电影中属于多余的东西。
这个逻辑很容易理解，比如，商业片中过于大量的血腥，暴力，床戏，挑逗戏，甚至很多三观不正只为搏取观众一乐的段子。
为了商业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钱景有多深，套路就扎得有多深。只要能挑逗住观众，叫观众掏钱，昧着良心搞，而忽略了什么是『责任』和『道义』。
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就是发生在我眼前的这一幕，面对梁家辉那挑逗人的屁股，女生们兴奋了，尖叫了。
无非是为了满足女人的性幻想，将美臀作为一大卖点。电影商人这点恶俗把戏，一看就明白。
附带着，我对那些女生们的尖叫声也感到厌恶。
后来十多年里，这部电影里梁家辉的屁股，以及它所引起的尖叫，一直让我对《情人》的恶印象没能化解。提及《情人》这个电影，我就告诉别人，这是一个无聊的打情色牌的商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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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近，我完整地看完了《情人》这个片子。
起初打算看一下张艺谋获奖的新片《影》，但看了开头几分钟那场清汤寡水的君臣心机战，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了，换台。我点开了前些时下载到硬盘里的《情人》。
这回，我完整地看完它了，身边也有一位女生，我们一起欣赏。面对那美仑美奂的情色戏份，她也大呼好看。我却没觉得酸。
我领略到这个片子的风采了，这是一部展示两种文化背景、巨大年龄差距之下的情欲之爱的佳作。
片中不到16岁的小萝莉女主角，原型是法国女性主义作家杜拉斯。这是根据她著名的自传体小说《情人》改编拍摄的电影。
这回这个片子震撼到我了。
一段在常人看来不可理喻的，甚至有乱伦色彩的『禁恋』，拍得那么美。
这种美，不是在贩卖『禁忌』。它是在探讨人性。探讨庸常生活中人心的复杂面向。
片中的女主角，也就是少女时期的杜拉斯，年未满16岁，性感迷人，在乘轮船时一下子迷住了中国阔少——梁家辉所扮演的男主角。
这是一个成年男子勾搭陌生未成年少女的故事。从这个角度出发，这是一个邪恶的故事。但有某种因素冲淡了这种邪恶。首先，这个勾搭者其实笨笨的，东方人的内敛，使他并未练就通常泡妞者的油嘴滑舌。某种程度上，想勾搭未成年少女的他，结果是被未成年少女所勾搭。
其次，是这位未成年少女——杜拉斯，远不是她外表所显示的那般柔弱和被动。其实这个情欲题材的故事发生的背景是作为少女的杜拉斯，她正陷在自己人生的低谷里。她和母亲及两个哥哥，从法国到法属殖民地混生活。由于父亲的去世，法国土地制度对人的盘剥，使得这个失去经济支柱的家庭陷入贫困之中。母亲终日为生计发愁，没有半点欢乐可言，大哥偏偏又是个瘾君子，染上鸦片瘾，欠下鸦片馆大量债务，还不断从家中偷窃母亲那本就不多的一点零花钱。二哥性格懦弱，遇到点事就哭鼻子。也许是因为生活的艰难，总是不能如愿，大哥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欺负自己的弟弟。而本来应该在孩子中间主持正义的母亲，却偏偏对大哥溺爱有加，容忍他在家中的粗鲁霸蛮，以及他的鸦片瘾。
其实这是一个无比辛酸的家庭。电影导演用不多的戏份，就展示出了这个家庭每个成员的生存困境。我甚至看完电影后都能理解母亲，为什么对缺点最为明显的大哥那么溺爱。从传统观念上讲，三个孩子各有问题，都不成器，但唯独大儿子，能够与母亲产生最直接无间的情感互动。在那样艰难、沉重、度日如年却又不能轻言放弃的生活之中，母亲心里有多难，并不难理解。儿子与她的情感互动，是她艰难人生里也许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一点儿柔软。
所有这些生活的沉重，在少女杜拉斯心头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她活在生活的阴影之中，备受压抑。在家庭中，她找不到半点欢乐可言，在学校里，每天的日子像钟点一样准确、乏味、无聊。从学校到家庭的路途之上，则是一个处处残破、肮脏的越南。没有半点美感可言。
少女杜拉斯找不到心灵的出口。偏偏又正值青春期，性欲勃发，情欲萌动。
某种意义上，她渴望放纵，渴望变坏，渴望将自己的身体交出去，来获得内心的一点平静，获得深重无聊生活里无法拥有的刺激感受。
这个时候，一位年龄是她双倍的中国阔少出现了。
他的眼里写着情欲。但是他举止温文尔雅。他一身白色西装，在越南肮脏的环境里，一尘不染，他乘坐豪车，有专门的司机，又刚刚从法国留学归来，他代表着少女杜拉斯难以企图的那个阶层——富有、有教养的上流阶层。
在杜拉斯的原著《情人》里，明确地写道，她看上了这位中国阔少，想要跟他发生点什么。她并不是爱上他了，她只是被他的富有和涵养打动了。也许跟他产生联系，能够获得点什么，比如物质上的回馈，但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这种想法还是偏于朦胧的，有『心机』的成分但远称不上世故。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这段带着邪恶感的恋情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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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以及在杜拉斯对这部作品的阐释里，这都称不上一段爱情故事，至少从少女杜拉斯的角度来讲，它还不是爱情。
因为少女杜拉斯可以称得上一位问题少女呀。她受困于自己的人生里，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至于中国阔少梁家辉，如果一开始就把他的情感称作是爱情，我想只能用天真二字形容。
何况，那是100年前的法属越南殖民地，一个黄种人再富有、再有教养，也敌不过白人文化里自带的对黄种人的鄙视、不可亲近感。
无论是杜拉斯的小说里，还是电影里，都没有掩饰少女杜拉斯对黄种人的不喜欢。
所以少女杜拉斯对阔少梁家辉，产生的是一种带有复杂心理动机的情欲，而不是爱情。
爱情可以没有，情感却可以满满。
这是真实生活里的一种可能。
我们的情欲，绝不只是性冲动那么简单。我们的情欲，涵盖着我们内心的欠缺，渴望，悲伤，我们希望通过情欲去遗忘掉什么，去抹平什么，那可能是作为平凡人生里的苦痛和迷茫。
所以少女杜拉斯，和阔少梁家辉，相遇之后，很快就滚了床单。
而她很快迷上了跟这位阔少滚床单的经历。这是一个迷人的、温柔的、体贴的男人。几乎是在她的主动要求之下，他庞大的身躯开始占有她弱小的肉体，而他内心一直对她产生呵护感。
撇开年龄差距和乱伦气质，他们之间发生的情欲是极美的。它美到让杜拉斯在将这段自己少女时期与这位黄种人的『不堪往事』雪藏了50多年之久，最终还是在年近七旬之际，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将之公布出来，创作成了《情人》。
这段在杜拉斯暮年仍让她挂心不已的恋情，当然不只因为那是少女杜拉斯初尝禁果的经历，更是因为这位阔少在与她建立起性爱友谊后，逐渐对她产生更浓烈的感情，越来越想要跟她永远在一起。我们姑且不去评价这种感情到底有多珍贵，不去管它是不是仅出于『由性生爱』、由『睡得爽到希望长期拥有』的某种必然，至少从这位阔少对杜拉斯的表现来看，他是真的很在乎杜拉斯的。他将杜拉斯视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他愿意伸出援手，为杜拉斯家不断提供经济支持。不管这是不是看起来像某种意义上的『包养』甚至『嫖宿』，至少杜拉斯的这位中国情人是认真的，想要建立二人之间更永久的连接。
而事情的另一面是，少女杜拉斯总是不理会中国情人对爱情的需求。她只希望二人保持着单纯的肉体关系。她一方面接受着中国情人的好意和援助，另一方面又表现得并不珍惜，她甚至不在乎中国情人（生气的时候）用粗鲁的方式来对待她。从杜拉斯内心里讲，她宁可自己被当作一个妓女。
这是女作家杜拉斯个人独有的特质，自少女时期便拥有的一种特质，她希望活得更加放荡和自由，而不是接受任何形式的束缚和捆绑。一般的女人觉得妓女是可悲和身份低贱的，她恰恰公开宣称：『我不是一位作家，就会是一位妓女』。这位女作家一生之中言行一致，拥有无数情人，体验过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放荡不羁的一生。
你可以非常不赞同甚至厌恶这样的生活观念和生活实践，但大千世界之中，这确实也是被一些人所崇尚和拥有的生活方式。
而这种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也自有它的根源。
我可以自己不去过这样的生活，但我无权去反对他人过这样的生活。
因为每个人的生活境遇不同。
从杜拉斯的《情人》而言，我佩服她如此坚持自己的生活理念，并坦诚地讲述了自己的生活故事。而这部电影，我一看就感觉到它非常地『杜拉斯』，它将杜拉斯在书中想要表达的东西，通过影像方式，近乎完美地表达了出来。
酒是那么浓，爱是那么甜，情欲是那么让人如痴如醉，而『失去之时才发现没有珍惜』的醒悟又是那么痛彻心扉，这一切，在《情人》这部电影里，有着极为完美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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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看，我当初看到梁家辉的屁股那场戏时，就被女生们赶离席位，从此厌恶这部电影，认为它是肤浅的、甚至歹毒的，这是错得多么离谱。
梁家辉的屁股在电影中的表现，不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出于商业目的的可有可无的情色噱头，它是一种严肃的电影表达。它要表达出情欲的迷醉之美感。
我的如此狭隘，是出于某种不忍直视的心理。
不忍直视一个男人近乎完美的屁股在女性那里激起的心里浪花。
不忍直视女性们对挑逗情趣的东西有如此直接放肆的表达。
我当时还是一位『卫道士』心理浓重的人。这种心理既是受传统教育影响和文化熏陶的结果，事实上也是源于我内心的某种忌妒。忌妒另一个男人有一个比我更完美的屁股。这个屁股征服了许多女观众。
所以，现在回顾起来，不是梁家辉的屁股有什么错，是我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