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时代的先知先觉者

童德华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东盟刑事法研究中心教授）

昨天，2020年2月6日夜，晚上睡觉前习惯性地浏览微信圈，发现法学院黎教授的一则信息是李文亮医生因病去世，当时我不敢确信这个信息，其实内心希望这个信息是“谣言”，正好也看到了一条信息说，李医生还在抢救中，就带着祈愿睡去。

今天一大早，给我震撼的信息是，李医生昨天真的离去了。早上，我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简单的信息“今天安好！同时怀着哀痛在心里为李文亮医生送行，我们素昧平生，但希望李医生走好。”我还特意为这则信息配了一副关公照片。其实，当时我内心哀痛、愤怒和绝望难以言表。

今天整个人都是在极度的悲哀中度过的。好在中午的时候，传来一则新闻，稍微抚慰了我一下，那就是国家监察委决定全面彻查李文亮医生事件。此时，我留意到网上对整个事件的声讨升级了。我的心情反而沉重下来。

我想这则信息无疑会让更多人欣慰，但是也让一些人惶恐，这些人就是当时决定要对李文亮医生采取封口措施的决策者，还有那些可怜的执行者。

我很可怜那些执行训诫的警察。我曾经身为警察，因此我从内心同情警察，尤其是那些在一线、在基层的警察。我注意到，在疫情防控期间，有多名警察因公殉职。他们也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父母，他们也需要被善待。我想，此时此刻几位执行训诫的警察是极度惶恐不安的，他们的良心在谴责他们。他们职业命运的不确定性也在折磨着他们。说真的，我很担心他们被作为“替罪羊”。

假如他们真的被作为“替罪羊”，那么，这样的决定不仅是不公正的，而且是对民众智商和道德良知的戏弄。他们只不过是这个时代可怜的错误政策的执行者，因为特殊的身份，他们很难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因此，真正应该被追责的，恰恰是那些在幕后发出指令的人。可惜的是，今天武汉市和湖北省有关机关的公告中，并没有表示应有的歉意和对于李文亮这位我们时代限制的愧疚。我特别想问的是，作为行政主管机关，你们是否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尽到了对医生的保护职责。

但这些还是不够的。这几天我重新温习了贝克的《风险社会》，贝克早就说明，“在现代化风险的屋檐之下，罪魁祸首者与受害者迟早会同一起来。”（第40页）“有关机关的领导”也是当下制度的受害者和不幸儿，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独善其身。事实上我也是怀着愧疚在反省自己。当初新闻报道李文亮等人因“传谣”被处罚的时候，我就和同事说这种情况不能认为是传谣，但我并没有发声。

真正值得思考的是，我们应该以何种态度对待我们这个时代的先知先觉者，他们是我们的保护者和守护神。

羞愧是不够的，它不能避免我们重蹈错误。我们需要改正今后犯错的行动模式。

我们需要建立真正的具有包容性的体制。体制缺乏包容性，就不可能接受不同意见和不同声音，也很可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们还需要建立有效的纠错机制。共产党的伟大就在于其能在前进的道路上不断纠错，从纠错中获得前进的动力。人不可能不犯错，机制不可能不出错。在错误面前，我们最害怕的是以新的错误方法掩饰已经出现的错误。我们要勇于承认错误，改正错误。我们希望尽早听到武汉市委、市政府对李文亮等医生们的平反信息。写不下去了，今天就写到这。希望明天真的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