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美国的一些大学可能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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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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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正常，玛丽亚·巴雷拉(MariahBarrera)本应该正在为今年秋季进入大学做着准备。

巴雷拉在密歇根州大急流城(Grand Rapids)长大，17岁的她很早就明白，她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哪怕是在高中两年家里经济条件极度困苦，一家六口只能住在一间地下室里时，她也在继续学习。

作为一名有抱负的电影制作人，她在高三时被纽约一个暑期电影项目录取。与此同时，她的家人终于搬进了一所房子。在她的电影《变形记》中，巴雷拉描述了他们像蝴蝶挣脱茧子一样走出地下室的过程。巴雷拉也离开了她的茧子——那个夏天，在那个灯火通明的不夜城里，她感觉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她把目光投向了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

时间快进到大学申请季。3月26日，巴雷拉把全家人叫到他们的客厅。那是“常春藤日”，许多常春藤盟校都会在这天公布自己的录取决定。巴雷拉整个星期都在倒数。

当她登录到招生入口时，哥伦比亚大学的校歌开始播放。巴雷拉开始啜泣。她被录取了，并且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疫情前的哥大校园

但仅仅在一个月后，纽约就成为了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流行的中心。现在，对巴雷拉来说，哥伦比亚大学突然变得遥不可及起来。她担心远离家人，也不确定如果疫情导致大学无法及时开课，她是否能通过网络获得自己想要的教育和大学体验。她开始认为，距离她家三个小时车程的芝加哥德保罗大学(DePaulUniversity)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数百万像巴雷拉这样的高中毕业生在为未知的未来做着准备的同时，还要承受疫情带来的身体、情感和经济上的影响，这可能会改变他们是否上大学或者上哪所大学的决定；而美国的高校也在应对2020年秋季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数：有些学生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学校，有些捐款可能永远不会到位，而这意味着一些大学可能会消失。

大学能否如期复课，这是个问题

马里兰大学系统校长杰伊·佩尔曼(JayA. Perman)说，对于校园将在9月重新开放。他“相当乐观”。拥有医学博士学位的佩尔曼解释说，大学必须考虑很多问题。其中包括：是否应该对学生、教师和工作人员进行病毒及其抗体的筛查？数百名学生上的大课是分成更小的小组，还是远程授课？宿舍、食堂和社交生活需要哪些限制？

这位校长的话代表了整个教育系统此刻面临的不确定性。学校何时重新开放，如何开放，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新生入学和老生返校，但直至目前，全国各地的学校并没有时间表，而只有三种可能性：秋学学期准时开学并回归常态（目前很少有高等教育界人士相信这一点）；学生继续在家上网课；以及至少要等到明年1月才能开学。

波士顿大学(Boston University)最近提出可能在明年1月开学；拥有4万名学生的加州州立大学富勒顿分校(CaliforniaState University at Fullerton)表示已经做好了秋季远程开学的备选计划；拥有4.4万名学生的普渡大学(Purdue University)则称仍希望准备好秋季复课。而更多的学校表示他们将继续观望，耶鲁大学校长彼得·萨洛维(Peter Salovey)表示，学校将在7月初做出决定。

     耶鲁大学校园

试想一下，如果8月来临时大学和学院仍然停课，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运作：毕竟过去几周，各地大学都转成了电大和函授大学，把课程放到网上通过Zoom教学。理论上讲，高等教育机构在秋季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当学生们每年花5万美元就读一所大学时，他们支付的费用不仅仅是听课买学分。他们花钱来体验大学生活：研讨会、讲座、通宵达旦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工作学习、约会、宿舍生活、联谊会、在院子里玩飞盘——所有这些东西在过去一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里定义了大学生活。

但当教育转向网络时，所有这些都消失了。相反，你在镜头前看到的是一位面容憔悴、和你一样穿着睡衣的教授。当然这是值得的，但它不值得支付全额学费。家长将很快得出结论，他们的孩子完全可以转向性价比更高的教育，比如州立大学地方分校提供的一些在线课程。

学生和家长还需要考虑疫情的不确定性。拉凡尔纳大学(Universityof La Verne)法学教授黛安·克莱因(DianeKlein)说，即使学校确实在8月或9月开学，家长们也应该为秋季可能发生的第二次冠状病毒爆发做好准备，尤其是在那个时候还没有疫苗的情况下。她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人们在可能已经负债累累的情况下，把孩子送到几百英里外的宿舍或公寓，几周或几个月后发现由于疫情二次爆发，不得不再次回家，这种安排不合理。”

有些学生永远不会来

5月1日是全国大学决定日，传统上这是大多数学生最终决定选择哪所大学的期限，但受疫情影响，包括康奈尔大学在内的许多大学因此已将最后期限延长至6月1日。一些学生认为，再多几个月时间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因为受疫情影响，他们的财务情况和就学意愿已经出现了本质上的变化。

       康奈尔大学无人的图书馆

教育科技公司Cirin对1100名学生进行了调查，其中约70%的学生表示，COVID-19可能会影响他们的财务状况；超过25%的学生表示，这将影响他们最终的大学选择，比如考虑将首选学校换成更便宜或者离家更近的学校以降低成本。

其他大型调查显示出类似的结果。根据教育咨询机构艺术与科学集团(Artand Science Group)的数据，约63%的学生表示，他们仍将继续就读大学，但担心自己能否进入首选学校，而17%的学生表示，他们的计划已经改变。

计划改变的学生在调查中说，他们会休一个间隔年，上社区大学，做全职工作，或者参加一个证书课程。有些人仍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多项研究显示，与富裕的同龄人相比，来自低收入家庭的高中毕业生更有可能推迟大学入学。由于许多家庭的财务状况不稳定，低收入家庭的学生面临着由疫情引发的经济衰退的巨大风险——尤其是如果他们没有足够的钱支付入学保证金，或者如果他们家庭的财务状况完全改变的话。

全国大学成就网络的政策和宣传主任卡丽·沃里克(CarrieWarick)告诉Politico，“学生离开学校的时间越长，影响就会越严重，很多人可能从推迟一年变成了再也无法入学。”此外，她也担心遭遇家庭剧变的学生可能不知道如何求助：“你可能会看到很多以前不是低收入家庭的学生，现在却在瞬间进入了低收入阶层。”

不过，大学入学指导哈菲兹·拉克哈尼(HafeezLakhani)说，有一群学生看到了一点困境中的好处，那就是仍在等候名单上的部分学生。如果整体入学人数下降，他们可能更容易进入自己心仪的学校，或者从候补名单进入正选——如果申请美国学校的国际学生减少，负担得起全额学费的学生就更能受益。

有些学生不再回来

疫情导致的收入、旅行、政策方面的不确定性，也令美国高校开始担心国际生源锐减。行业组织美国教育理事会(AmericanCouncil on Education)在4月9日致信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预言大学下学年招生将下降15%，其中来自中国等国家的国际学生将占到25%，他们通常支付全额学费，帮助大学平衡预算。

“疫情在招生旺季出现，令人震惊，”信中写道。“大专院校的领导人充分预计到，入学人数将出现显著的、可能是空前的下降，既包括那些不再回来的学生，也包括那些永远不会前来的学生。”

美国有大约4000所二年制和四年制的公立及私立大专院校，为大约2000万名在校学生提供教育，这当中包括了超过100万的国际学生，其中36万多来自中国。

在COVID-19开始在中国传播后不久，美国大学就开始感受到它的第一波涟漪效应。据美国国际教育协会(Institute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上周四发布的一项针对美国高校的调查结果显示，疫情爆发时，有超过830名中国留学生当时正在中国国内，受旅行禁令影响无法返回美国。

使领馆受疫情影响暂缓办理签证业务，川普下达行政命令要求暂停办理绿卡申请60天引发中国留学生对留美工作前景的顾虑，再加上美国国内开始出现的仇外情绪，这进一步对中国学生减少赴美留学的可能增添了一抹疑云。就在4月26日，参议员汤姆·科顿(Tom Cotton)建议政府应拒绝向想在美国学习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的中国学生发放签证，尤其是高级科技领域研究生阶段的签证。

不过，很多大学仍在期待看到留学生回来。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University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副校长兼公共事务主任罗宾·卡勒(Robin Kaler)说，该校正在“尽可能使用创新方案，解决留学生的入学和返校问题”。西北大学巴菲特全球事务研究所执行董事安妮尔里斯·里尔斯(Annelise Riles)则对CBS新闻说，西北大学的国际学生和学者服务办公室仍在继续处理移民文件（I-20和DS2019），以便在这种不确定的情况下为所有留学生做好充分准备。

脆弱的大学

学生们能不能如期到学校（并如数交学费），对于在全国雇佣约400万名员工的高等教育行业意义重大。

过去几年，美国的许多大学都经历了动荡，本科生入学人数下降，捐款减少，许多私立机构越来越依赖学费生存。现在，许多高等教育人士担心，COVID-19疫情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困难组合可能敲响死亡的丧钟。

美国高校面临的问题早在今天的危机之前就已经存在。在过去的40年里，公立和私立学校的学费增长速度远远超过了通货膨胀率。自1980年以来，按通货膨胀调整后的美元计算，学费、食宿费的标价已经上涨了一倍多。

例如，在1971年，私立四年制大学每年的学费、杂费、食宿费的平均总额为18,140美元（以今天的美元计算）。相比之下，现在的平均入学费用是48,150美元。这加剧了学生贷款的爆炸性增长。

但高校也有自己的债务问题。过去的40年里，学校，尤其是那些不那么精英的学校，一直在努力吸引学生。传统观点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升级设施，建造新的宿舍和学生中心，并提供越来越豪华的设施。其结果是债务泛滥，越来越多的收入用于偿债。

这使得许多这类学校的年度运营预算更加依赖学费（并导致入学成本进一步上涨）。1999年，所有公立学院和大学的学费和杂费占学校总收入的16%。十年后，这一比例攀升至22%。私立学校从同期的29%升到40%。

近年来，这些趋势只会愈演愈烈：更多的建筑、更多的债务、更高的学费。然而，这是在入学人数下降的情况下发生的。尽管在美国大学就读的国际学生人数显著增加，但在过去8年里，全美的入学人数下降了11%。其中营利性大学和社区大学的入学率下降幅度最大。它遵循了更广泛的人口趋势，其中包括半个世纪以来日益加剧的不平等，沉重的学生贷款债务，社会流动性下降，大学毕业生就业不足，以及美国的空心化等。在未来十年里，出生人口下降可能会加剧这一趋势。

这就导致在疫情还未发生时，对美国高校管理者进行的一项调查已经发现，超过一半的人担心所在院校的财务前景。然后疫情爆发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多世纪以来股市最糟糕的一个季度——众所周知，很多学校的收入跟股票息息相关。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美国大学6,300亿美元的捐赠基金中，有四分之三投资于股票，而自冠状病毒爆发以来，股票价格一直在暴跌。

加州大学默塞德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Merced)研究高等教育金融化的社会学家查理·伊顿(CharlieEaton)表示：“许多捐赠基金将因此蒙受巨大损失。”

一些学校预计，春季学期会亏损1亿美元，而美国教育理事会预测，全国的入学率将下降15％，造成230亿美元的收入损失。

3月中旬，穆迪投资者服务公司(Moody’s InvestorsService)将高等教育前景的评级从稳定下调为负面，并预测像哈佛大学或斯坦福大学这样拥有雄厚捐赠和现金流的学校将扛住病毒带来的损失，而规模较小的学校则不妙。穆迪分析师苏珊·菲茨杰拉德(Susan Fitzgerald)表示，与2008年的金融危机或2001年的恐怖袭击相比，“这是更大的系统性冲击。我们不知道它会持续多久或产生什么样的多重影响。”

但即使是富裕的大学也开始宣布紧缩措施。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of Chicago)已宣布冻结薪酬，减缓学术招聘。宾夕法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Pennsylvania)也宣布了类似的措施，包括冻结招聘和暂停新的资本项目。

    芝加哥大学

位于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Washington Universityin St. Louis)长期以来是研究和医学科学的重镇，也是美国领先的大学之一。该校在4月20日宣布约1,300名员工将被强制无薪休假，最长可达90天。密歇根大学（预计损失4-10亿美元）、博伊西州立大学（赤字超过1,000万美元）、亚利桑那大学（本财年亏损6,600万美元）等大学也都陆续在颁布相关政策。

麦肯锡预测，如果疫情得到及时控制，在没有公共或慈善机构干预的情况下，将有25%的公立四年制大学和近一半的私立非营利性四年制大学预算缺口超过5%。在疫情升级的情况下，预算缺口超过5%的公立大学将增加到一半以上，私立非营利性四年制大学则会上升到77%。此外，800多所各类高等教育机构可能面临20%或更大的预算缺口，那些小型私立文法学院前景尤其危险。

通常来说，美国高等教育的入学率应该是反周期的，在经济衰退期间为了获得新技能，高等教育的入学人数通常会增加。例如，在2008年至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期间，美国本科和研究生入学人数分别以每年约5%和10%的速度增长。但这次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实在是太广泛了，很难预计类似的情况会发生。

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院长托马斯·贝利(Dr. Thomas Bailey)博士说：“暂时失业的人可能会说，‘好吧，这是我回学校学习一些课程的时候了，但问题是人们可能没有钱来购买。如果经济衰退达到7%或8%的失业率，这可能行得通。如果我们的失业率高得多，那么我不确定这种反周期论点是否会奏效。”

“国家灵魂的未来正处于危险之中”

剧变不仅会波及校园，影响到数百万大学雇员的生计，还会波及未来几年的美国。由于缺乏四年制大学学位带来的溢价，学生们可能一辈子都只能从事薪水较低的工作，而美国因此会错失一批高技能专业人才。

贝利警告说，对高等教育的打击将在整个社会产生影响。“高等教育至关重要。它为我们所依赖的社会提供了基础：不仅要在技术上、文化上和科学上推动社会进步，还要为低收入学生提供机会，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科学、文化、公平，这些都是我们试图在高等教育中发展的基本内容。”

有些无形的损失无法在资产负债表上减记。

“我认为国家灵魂的未来正处于危险之中，”私立天主教大学莱莫恩学院(LeMura)校长告诉CBS新闻。“我们在美国所拥有的教育体验是一个如此多样化的生态系统，如果让许多这样的学校死去，我们将永远不会和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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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疫情午报参见今日推送第6条

纽约小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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