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核查 I 美国招工难缘于纾困金养懒汉？

《纽约时间》原创文章，转载须征求许可，规范署名(公号名/ID/作者)，违者必究

---

编辑：江南

---

★我们不站队任何政党，不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
我们在乎事实。Facts Matter.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有两种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方法来看待美国就业市场。

一种方法是查阅劳工统计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每月发布的数据表，这些数据显示潜在工人的供应充足。失业率为6%，代表着970万积极找工作的美国人。

或者，你可以搜索提到“劳动力短缺”的新闻文章。你会发现很多企业，尤其是制造业、餐饮业和建筑业等行业的雇主都抱怨说他们招不到人。根据美国劳工部和私人招聘网站的数据，今年春季美国的职位空缺比2020年3月疫情爆发前更多，劳动力人数也更少。

如果这种明显的劳动力短缺持续下去，将对2021年及以后的经济产生巨大影响。它可能会阻碍经济增长，导致企业倒闭，剩下来的企业可能也会大排长龙，价格上涨。这降低了经济扩张的步伐。

如何解释这种脱节呢？一些人凭直觉想到这是因为领着失业救济的人懒得重返工作岗位，也有些人则提出了比如工人担心健康问题、存在儿童保育困境等原因。所有这些理论或许都能对目前的就业提供部分解释。

福利养出懒汉？

商界领袖和一些政客迅速将劳动力短缺归咎于失业保险扩大和大规模经济刺激支出。

其中的逻辑很简单：根据国会通过的救济法案，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除了每周平均318美元的常规州福利外，还可额外获得300美元的联邦福利。这意味着一些人不工作也能赚到同样多甚至更多的钱。这些福利将持续到9月份，最长可达18个月——是大多数州通常允许时间的三倍。

对失业金的指责已经延续了一阵子了。共和党人去年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国会通过了一项重大的救济法案，在四个月内每周增加600美元的失业救济金（目前联邦补贴每周300美元，是去年的一半）。

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里克·斯科特（Rick Scott）说：“这项法案将鼓励人们在未来四个月里不工作。”

内布拉斯加州共和党参议员本·萨瑟（Ben Sasse）表示，这些福利将“在未来几个月中增加主动失业，对国家造成更大打击”。

但从现实情况来看，在首次实施居家令几周后，企业开始召回工人，尽管有额外的失业金，仍在2020年5月有270万重返工作岗位，6月达480万，7月也有180万，失业率在经济重启的三个月里大幅下降。

几项探讨救济金对就业影响的研究结论比较参差。

例如，芝加哥大学哈里斯学院的彼得·加农（Peter Ganong）和其他五位合著者发现，每周600美元的失业救济并没有减少就业。

但加农说，这是去年的情况，到今年不再适用。

“政府的目标应该是让所有人尽快重返工作岗位，同时继续为尚未重返工作岗位的工人提供经济支持，”加农说。“这两件事在2020年还不至于构成矛盾，但在2021年就不是这样了。”

马萨诸塞大学阿姆赫斯特分校的经济学家阿林德拉吉特·杜布（Arindrajit Dube）也研究了去年救济金扩大的影响，他对失业救济金的诱惑是否是主要原因持怀疑态度。他指出，即使出现了短缺的报告，企业似乎仍在以极快的速度成功招聘员工。

仅在3月份，美国企业就新增了91.6万名员工，这一数字只有在去年夏季以及二战刚刚结束后出现的初步反弹时才能达到。此外，毕竟要考虑到联邦失业金补助将于9月到期。

此外，失业补助似乎主要会影响到较低收入者。据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的经济学家说，年收入低于3.2万美元的人在短期内会发现失业福利更划算。

拜登政府说，正在采取措施，鼓励更多的失业人员去找工作。超过一半的州已经重新对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实施了求职要求，此前许多州，包括内布拉斯加州、北达科他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等在疫情开始时放弃了这些要求。周一，拜登总统指示劳工部与剩下的州合作，恢复求职要求。求职者通常每周至少要与一位雇主联系，并填写一份可能需要提交给其失业机构的“找工作日志”。

拜登还表示，根据失业保险法，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如果得到了“合适的”工作机会，就必须接受工作，否则将失去救济金。合适的工作机会定义因州而异，但通常适用于在原单位被暂时停薪留职、此后重新召回岗位工作的人。不过拜登说，如果失业救济对象能提供合理解释，比如他们的孩子因疫情而无法上学，可能仍然可以拒绝工作。 

担心生病

华盛顿A Rake’s Progress酒吧的前调酒师保罗·霍福德（Paul Hofford）对《华盛顿城市报》说：“我们一直对这种疫情很重视。我妻子和儿子有自体免疫疾病，而我之前从事的是一份需要跟人近距离打交道的工作，我不想把病毒带回家，连累家人。”

没人愿意因为从事一份底薪工作而染上潜在的致命疾病。与许多其他职业相比，餐馆和其他服务行业更需要与公众进行面对面的接触。

洛杉矶灰狗酒吧和烧烤店的老板马特·格拉斯曼（Matt Glassman）说，他确实发现现在很难雇人，但他补充说，这比人们不想工作要复杂得多。格拉斯曼的餐厅自去年夏天以来一直关闭，今年5月重新开张，但部分座位仍然要加大间隔。

对于服务员和调酒师来说，顾客减少意味着小费减少——也就是说，在他们拿自己的健康冒险的同时，赚的钱还可能比领失业金更少。格拉斯曼说，他每小时付给服务员和调酒师15美元，在疫情爆发之前，调酒师的时薪在加上小费后达到50-60美元属于正常情况。格拉斯曼说，现在调酒师每小时连工资加小费大概只有25-30美元。

对于后勤人员，比如帮厨和洗碗工来说，这种危险更为严重。格拉斯曼说：“我们的后厨只有400平方英尺，世界上没有任何口罩能保护你在炎热拥挤的环境中每天和别人待在一起8小时，还能万无一失。”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Francisco）的研究人员今年2月进行的一项研究证实了这一点，在美国疫情最严重的时期，厨师的死亡率最高。即使在城市处于封锁状态时，也有很多餐馆提供外卖和送货服务，而后厨工作人员首当其冲地承担着劳动和风险。

一些调查发现，接种疫苗和就业率上升之间存在联系。

明尼苏达大学经济学家亚伦·索杰纳（Aaron Sojourner）利用美国人口普查局的“家庭脉搏调查”（Household Pulse Survey），根据人口统计数据和地理位置，对3600个美国人细微分组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探索。

充分接种疫苗的人口比例每增加10个百分点，就业就相应增加1.1个百分点。有很多方法可以解释这一发现——它没有告诉我们任何因果关系——但一种可能性是接种疫苗的人更愿意从事工作。

仍然需要留在家里

肯塔基餐厅协会主席史黛西·鲁夫（Stacy Roof）对《列克星敦先驱先驱报》（ Lexington Herald-Leader）说：“很多孩子还得在家里上网课，考虑到他们的年纪，又必须有家长看护，我们需要他们回来，加入劳动力大军。”

据乔治敦大学智库“future”的数据，美国200个最大的学区中只有60%在4月27日那一周完全重开，许多日托中心仍在缩减容量。

这导致许多家长，尤其是女性仍然无法回去工作。根据人口普查局“家庭脉搏调查”的数据，子女保育问题仍然是成年人无法全职工作的主要原因。3月底进行的调查显示，630万人因为需要照顾无法去学校或日托中心面对面上学的孩子而无法工作，另有210万人在家中照顾年长或残疾的亲属。这些数字加起来，有近14%的成年人是因为退休以外的原因而不工作。

这说明了重新开放经济的相关挑战。许多企业可能已经开业，并看到需求激增，但只要学校、日托中心和老年人护理机构仍然有限，它们获得工人的能力就会受到限制。而这几乎是一个连环套——因为保育、教育、护理行业也需要人手，而且同样以女性工人居多。

“给我涨工资”

当一家公司无法招到足够多的员工时，它应该怎么做？一个简单的答案是，提高员工工资。

但这里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目前最难招到工人的行业是餐馆和酒店业，但现在他们需要跟其他服务业争夺劳动力，而且这些对手更加财大气粗。

在疫情期间蓬勃发展的行业一直在大举招聘。美国第二大私营雇主亚马逊公司（Amazon.com Inc.）在2020年就增加了50万名员工，今年还将把最低工资提高到每小时15美元。好市多（Costco Wholesale Corp.）今年早些时候将起薪提高到每小时16美元。这让餐馆在竞争中非常艰难。根据联邦数据，2020年5月，厨师或食品准备工人的时薪中位数为13.02美元，洗碗工为12.15美元，服务员则在11美元左右。

亚马逊等公司也对其他领域的招聘构成不利影响。“Two Men and a Truck”搬家公司表示希望招聘2000名员工，以适应房地产市场的强劲发展。

该公司的首席人才长萨拉·班尼特（Sara Bennett）说，搬家工人的最低工资通常是每小时15美元左右，司机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17美元。司机很难招到，因为大多数州都有额外的执照要求，该公司因此得跟亚马逊和UPS竞争。她说，该公司最近为了招聘员工开始提供额外福利，比如餐厅礼品卡。

这些情况导致目前在人才市场上存在不匹配的问题：急需招人复工的酒店和餐饮业反而最难招到对象。 

重新考虑职业生涯决策

当艾萨克·弗曼（Isaac Furman）在2020年初辞去厨师的工作，回到学校时，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离开这个行业。“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来过，”他说，“因为我真的不相信任何餐馆老板会为他们的员工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

在辞职之前，已经在餐厅厨房工作了7年的弗曼认为，作为一名厨师，他将拥有一个漫长而富有成效的职业生涯。他说：“我一直认为我会在这个行业里干一辈子。我喜欢成为社区的一份子，在这里稳扎稳打，最终拥有自己的餐厅。”

离开这个行业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幻想已经破灭。他说，这个行业不可持续，具有剥削性，尤其是在纽约这样生活成本高的地方。他说：“在我上一个工作的地方，当时我26岁，已经是厨房里最老的厨师之一。”随着年龄增长，他失去了父母的医疗保险，而工作的餐馆不负责为他买医疗保险，只提供每月约500美元的补贴。他因此强烈地意识到，他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凭这份工作生儿育女。

弗曼说，这些问题并不局限于某一家餐厅或某座城市，而是这个行业的通病。在2020年3月至4月期间，近200万餐馆和酒吧员工失去了工作，当时全国各地的城市首次因疫情开始关闭。之后，各地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重启和再次关闭，在很多情况下，餐馆都在周期性地裁员和重新招聘员工。餐饮业的工人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是职场中不可替代的一员，受够了不稳定的环境，艰苦而且时间不规律的工作，一些餐馆工人在其他行业找到了工作或者重返学校充电，立誓不再回头。

“很多人借这个机会思考他们的生活，他们想要去哪里，想要怎样的人生，并且重新审视自己的职业发展，”波特兰市Mother’s Bistro的老板丽莎·施罗德（Lisa Schroeder）说。

一些人表示，如果他们无法找到更好的机会，仍然会回到服务业工作。马萨诸塞州托普斯菲尔德（Topsfield）的卡里·克里斯蒂安森（Cary Christiansen）在疫情爆发前曾担任垒球校队教练。她说夏季联赛将在6月开始，到时她可能将有工作机会。

与此同时，55岁的克里斯蒂安森说，多亏了失业救济金，她和丈夫能够支付房贷和车贷，但包括医疗保险在内的其他账单已经拖欠。她开始在花园种菜养鸡，但她知道自己需要工作。

“如果教练的工作泡汤了，我就回去当酒吧招待，虽然自打1986年以来，我就再没有做过这一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