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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友兰撰《国立西南联大纪念碑碑文》及译文

2018-04-06 民国大师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九日,我国家受日本之降于南京,上距二十六年七月七日芦沟桥之变为时八年,再上距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沈阳之变为时十四年,再上距清甲午之役为时五十一年。举凡五十年间,日本所鲸吞蚕食于我国家者,至是悉备图籍献还。全胜之局,秦汉以来所未有也。 



  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原设北平,私立南开大学原设天津。自沈阳之变,我国家之威权逐渐南移,惟以文化力量与日本争持于平津,此三校实为其中坚。二十六年平津失守,三校奉命迁移湖南,合组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以三校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为常务委员主持校务,设法、理、工学院于长沙,文学院于南岳,于十一月一日开始上课。迨京沪失守,武汉震动,临时大学又奉命迁云南。师生徒步经贵州,于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抵昆明。旋奉命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设理、工学院于昆明,文、法学院于蒙自,于五月四日开始上课。一学期后,文、法学院亦迁昆明。二十七年,增设师范学校。二十九年,设分校于四川叙永,一学年后并于本校。昆明本为后方名城,自日军入安南,陷缅甸,乃成后方重镇。联合大学支持其间,先后毕业学生二千余人,从军旅者八百余人。河山既复,日月重光,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四日结束。原有三校,即将返故居,复旧业。缅维八年支持之苦辛,与夫三校合作之协和,可纪念者,盖有四焉:



我国家以世界之古国,居东亚之天府,本应绍汉唐之遗烈,作并世之先进,将来建国完成,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位。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也!旷代之伟业,八年之抗战已开其规模、立其基础。今日之胜利,于我国家有旋干转坤之功,而联合大学之使命,与抗战相终如,此其可纪念一也。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昔人所言,今有同慨。三校有不同之历史,各异之学风,八年之久,合作无间,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此其可纪念者二也。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天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斯虽先民之恒言,实为民主之真谛。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此其可纪念者三也。 
  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庚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此其可纪念者四也。

联合大学初定校歌,其辞始叹南迁流难之苦辛,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校以今日之成功,历历不爽,若合符契。

联合大学之始终,岂非一代之盛事、旷百世而难遇者哉!爰就歌辞,勒为碑铭。铭日:痛南渡,辞宫阙。驻衡湘,又离别。更长征,经河泽。望中原,遍洒血。抵绝徼,继讲说。诗书弃,犹有舌。尽笳吹,情弥切。千秋耻,终已雪。见仇寇,如烟灭。

起朔北,迄南越,视金瓯,已无缺。大一统,无倾折,中兴业,继往烈。维三校,兄弟列。为一体,如胶结。同艰难,共欢悦。联合竟,使命彻。神京复,还燕碣。以此石,象坚节。纪嘉庆,告来哲。


                                      碑文译文

公元1945年9月9日,我国政府在南京接受日本投降。这一天距离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已经有8年之久;再上溯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距今已经14年了 49 31824 49 15839 0 0 4258 0 0:00:07 0:00:03 0:00:04 4268 49 31824 49 15839 0 0 3355 0 0:00:09 0:00:04 0:00:05 3361 49 31824 49 15839 0 0 2768 0 0:00:11 0:00:05 0:00:06 2772 49 31824 49 15839 0 0 2356 0 0:00:13 0:00:06 0:00:07 2876 49 31824 49 15839 0 0 2050 0 0:00:15 0:00:07 0:00:08 2876 49 31824 49 15839 0 0 1815 0 0:00:17 0:00:08 0:00:09 0 49 31824 49 15839 0 0 1628 0 0:00:19 0:00:09 0:00:10 0,再上溯到1895年甲午中日战争,距今已经有51年了。在大概50年的时间里,日本用蚕食鲸吞的方式所侵占的我国领土,到现在都连同地图,户籍一起全部归还。在与外族的战争史上,获得如此大的胜利,是秦汉以来从没有过的。

国立北京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原址在北京,私立南开大学原在天津。自从“九一八事变”后,我国的政治中心逐渐南移,只得以文化力量与日本在平津斗争,这三所学校确实是中坚力量。1937年,北京天津沦陷,三校奉命迁到湖南,合组为国立长沙联合大学。以三校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为常务委员主持校务,设法,理,工学院于长沙,文学院于南岳,于11月10日开始上课。待到上海沦陷,武汉震惊,临时大学又奉命迁往云南。广大师生徒步过贵州,在1938年4月26日到达昆明。立即奉命改校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设理,工学院于昆明,文,法学院于云南蒙自,于5月4日开始上课。一学期后,文,法学院也迁到昆明。同年,增设师范学院。1940年,设分校于四川叙永,一学期后并与本校。昆明本为西南后方名城,自日军侵入越南,攻陷缅甸后,就成为了后方重镇。联合大学屹然挺立与此,先后有2000多名学生毕业于此,从军的学生就有800多人。等到祖国山河再次回到我们手中,日月再次放出光芒,联合大学的使命业也随之完成,奉命在1946年5月4日停课。原来的三所大学各自返回原址,恢复办学。缅怀在昆明八年岁月的艰辛,和这三校的联合办学的和谐,可值得纪念的有四点:



我们中国本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雄踞于亚洲东部的天府之地,本来应该继承汉唐以来的丰功伟绩,以期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将来建国完成,必将在世界历史上居于独特的地位。很多强国,虽然是新兴的但历史并不久长;而希腊罗马,虽然有悠久的文明,现在却已不再存在。只有我们的伟大祖国,从古至今,斯文一脉,薪火相传,不绝如缕,虽然是古老的国家但却处处洋溢着蓬勃的朝气。这就是《诗经》所说的,“周朝虽为旧国,但它却能秉承天命,持续长新。”前代从没有过的伟业,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已经开启了古老中国复兴的大门,使我们拥有了不凡的开国规模和雄厚的立国基础。今天的胜利,对于我们的国家有旋转乾坤的大功,而联合大学的使命,与国家同呼吸,共命运,坚持抗战始终如一,这是值得纪念的的第一点。

曹丕说,“文人之间自古以来就相互轻薄”,古人的话,今人仍感同身受。三所学校有着不同的历史和学风。八年亲密无间的合作,和而不同,学术争鸣,相互切磋学习而逐渐走向完美,多种文化思想碰撞交融而和平共处,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二点。

“世间万物各自成长发育可是互不伤害,自然界的各种规律同时运行但是互不冲突。小的善行像小溪川流不息,大的德行敦厚教化。这就是天地这么广大的原因啊。”这些虽然是先民的格言,但实际上更是民主精神的真谛。联合大学凭借她的兼容并包的办学理念,改变了社会一个时期的风气习俗,在内树立起学术自由的精神,对外赢得民主精神堡垒的称号。勇于摒除庸众的唯唯诺诺的国民劣根性,转而发起以天下为己任的奋发进取精神,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三点。

翻开历史,我汉民族如果不能在中原立足,不得不偏居江南一隅,就被成为南渡。南渡的王朝,没有一个能重新收复失地的:晋朝南渡,这是第一个例子; 宋朝南渡,是第二个例子;明朝南渡,是第三个例子。“风景大不一样了”,是东晋士人的悲叹;“还我河山”,是南宋仁人志士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夙愿。我中华民国是第四个南渡的政府,但是竟能在十年之内,全部恢复失地。我们再也不必像庾信一样抒发亡国之痛,反而应该发出杜甫当年听到安史之乱被平定时的那份狂喜之情。这就是可以纪念的第四点。

1938年10月,联大初步确定了校歌。歌辞首先悲叹南迁流离的艰辛困苦,中间颂扬广大师生不屈不挠的壮志,最后寄托抗战最终一定会胜利的期望。对照今天的成功,没有丝毫差错,完全切合实情。

联合大学的经历,难道不是一个时代的盛事吗?这实在是几千年也遇不到的啊!于是写下歌辞,刻于石上,作为铭文。

铭文说:

 悲痛南渡,辞却宫阙。

 暂驻湖南,又成离别。

 征途漫漫,跋山涉泽。

 回望中原,遍洒热血。

 抵达云南,继续讲说。

 教材遗弃,犹有唇舌。

 书声朗朗,真情更切。

 千秋耻辱,最终洗雪。

 看那倭寇,灰飞烟灭。

 

 北起朔漠,南到南越。

 看我疆土,已经无缺。

 统一事业,已无倾折。

 中兴大业,继承先烈。

 唯我三校,兄弟并列。

 合为一体,紧密团结。

 同历艰难,共享欢悦。

 联大停课,使命完结。

 北京光复,还校燕碣。

 勒铭此石,象征坚节。

 纪念嘉庆,告诉来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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