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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的人越来越多,有趣的人渐行渐远

2018-04-27 风行 民国大师

这些年来,大家生活越来越富裕,物质生活丰富得让我们无从选择,甚至让我们开始有些厌倦。人们现在痛苦的不是短缺,而是多得无所适从。穿暖了,吃饱了,总感觉生活少了点什么。终于发现,原来中国有钱人是越来越多了,但有趣的人却在一天天减少。物质一天天丰富,精神却越来越贫乏,这种思想的苍白、精神的空洞、生活的无聊、工作与学习的压抑、信仰的缺失让我们懈怠、疲惫、无聊、空虚!最近电影《无问东西》的热映,以及愈演愈热的民国热,我们不禁向往起那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但精神生活却异常充实的年代。人人都在反思,我们到底丢失了什么?那么看看那个时代的人吧,或许会找到一些失落已久,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童心与童真

金岳霖(哲学家)

金岳霖说:“我平时好大,却不喜功。”他喜欢摆几个大苹果在桌上,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观赏。抗战时期在昆明,他很喜欢当地产的大橙子和铁皮大石榴,选几个大的摆在家中观赏。新中国成立后,金岳霖客厅靠墙的长案上,仍然放着一长列水果,季节不同颜色也各异:殷红发亮的大苹果,浅绿、白里透红的大水蜜桃,黄澄澄的大鸭梨…

李文宜回忆,金岳霖对苹果的热爱一时传为美谈,据说,他每星期必去王府井买几个苹果,以供观赏。他的视力较差,出门时还常戴墨镜和半月形的遮阳帽,大家怕他坐平板三轮车途中出意外,劝他让别人代劳,但他却坚持亲自去买。

金岳霖去王府井买苹果,指明要特大的,还要记下分量,售货小姐知道他的爱好,总是帮他精心挑选。“文革”后,有人知道他的喜好,特地送给他漂亮的美国苹果(蛇果)。

金岳霖的侄外孙女闵珊华回忆:“走进外公的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些大得出奇的水果,它们被当成工艺品,陈列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苹果、桃、橘子、梨都排着整齐的圆圈,层层向上收缩,而稳坐在中间最高点上的,自然是‘梨状元’了。这些水果姿态之奇,体型之大,真让人大开眼界。…这些大号水果,他自己舍不得吃,也舍不得送人。除了最得意的学生外,很难有人得到他的‘恩赐’。记得我小时候向他要大梨,他总是摸摸这个,拿拿那个,又看看我,要好几分钟时间,才能把一个‘探花’、‘榜眼’之类的梨赏给我,至于‘状元’,那可休想得到。…他之所以酷爱大梨,可能跟他的经历有关,他常回忆起在红海边上吃过的大梨;也可能和他的审美观有关系,他以大为美,曾多次对我母亲说:‘你女儿很漂亮,好大的个子!’”

金岳霖最忌讳送礼,如果有人送了礼物,无论是谁,他都会声色俱厉地将他赶出门,不留一点情面。但有三样东西例外:年历、湖南菜和大梨。他最喜欢吃侄女金莹做的菜,每次金莹让女儿闵珊华送菜过去,他都高兴地对厨师老汪说:“老汪,莹妹子又送豆豉蒸肉来了,你给我收好,我要慢慢地吃!”

金岳霖喜好养鸡,其原因据说是林徽因曾送给他几只小鸡。沈性元回忆说,金岳霖曾养过一大群鸡,他常站在院中盯着活蹦乱跳的鸡群,久久不愿离去,有时则发出朗朗的笑声,或是弯腰不停地喂鸡。

现如今,我们最缺少的就是童心,童趣,什么东西都奔着实用而去,功利时代呀,人人都功利主义者。

风骨与人格

刘文典(国学家)

蒋介石上台后不久,到安徽巡视。在到安庆之前,他已经去了合肥、贵池等地,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热烈欢迎。蒋到安庆前,曾表示要到安徽大学视察,并发表演讲,但被校长刘文典断然拒绝,并称:“大学不是衙门!”但蒋介石还是按计划到安大视察,可当他进入校园后,到处冷冷清清,没有预料中的“欢迎如仪”的隆重场面,甚至连学生都没碰到几个。刘文典更是连面都不露,只是派了几个人来接待。蒋介石心中极为不快,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视察完安大。

据说,蒋介石到安大视察前,省政府通知刘文典安排学生夹道欢迎“北伐名将”蒋主席。刘文典当时正在打麻将,看完通知后直接扔进痰盂里,继续他的牌局,并说:“我手中‘将’这么多,还稀罕他那个‘将’?”

1928年,安徽大学发生学潮,蒋介石召见刘文典问话刘文典“因有怨气,见蒋时,戴礼帽着长衫,昂首阔步,跟随侍从飘然直达蒋介石办公室。见蒋介石面带怒容,既不起座,也不让座,冲口即问:你是刘文典吗?这对刘文典正如火上加油。也冲口而出:‘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长辈叫的,不是随便哪个人叫的。’这更激怒了蒋介石,蒋一拍桌子,怒吼道:‘无耻文人!你怂恿共党分子闹事,该当何罪?’刘文典也应声反驳蒋介石所言为不实之词,并大声呼喊:‘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躬身向蒋碰去,早被侍卫挡住。蒋介石又吼:‘疯子!疯子!押下去!’”

1928年12月3日,《申报》登载《蒋主席严斥安大生捣乱女中》一文,文中这样描述刘、蒋冲突:

等大家都坐定后,蒋介石先问程勉:“女中被毁,你有何要求?”程勉回答道:“只求保障学校安宁,学生得以安心上学,其他的就不计较了。”

蒋介石转而问刘文典:“你打算如何处理肇事的学生?”刘文典并不理会,兀自冷冷地回答:“此事内容复杂,尚有黑幕,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我不能严惩肇事学生。”

看到刘文典这副态度,蒋介石气得“腾”地站起身,拍着桌子,勃然发怒:“教不严,师之惰,学生夜毁女校,破坏北伐秩序,是你这新学阀横行,不对你撤职查办,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

刘文典也毫不含糊,“嗖”地站了起来,与之直面相对,语调依然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提起总理,我和他在东京闹革命时,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呢。青年学生虽说风华正茂,但不等于理性成熟,些微细事,不要用小题目做大文章。如果说我是新学阀的话,那你就一定是新军阀!”

时任国民党安徽省党部指导委员会秘书石慧庐记录:

蒋介石盛怒之下,大骂安大学生代表们,骂了又坐下,稍停一下,站起来又开骂,训了学生一顿之后,转过来便责备两校的校长。女师校长程勉,是安徽教育界老辈程筱苏的儿子,他坐在那里恭听责备,一言不发。蒋又转向安大校长刘叔雅大加责难,说他对学生管教无方。叔雅和蒋对话间发生冲突,在座的都为之色变。蒋指着刘怒斥:“看你这个样子,简直像个土豪劣绅!”刘也大声反骂:“看你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新军阀!”蒋立时火气冲天,大声地喊叫:“看我能不能枪毙你!”此时刘站起来一跺脚:“你就不敢!凭什么!”蒋大吼:“来人,把他扣押起来!”立即冲进来两个卫兵,把刘拖下。

刘文典被羁押后,安庆的学生举行示威游行,高呼“保障人权”,要求释放刘文典。听说刘文典被蒋关押后,刘夫人张秋华赶到安庆,痛斥政府昏聩:“叔雅要到安徽来,我反对,不要他来。安徽的教育不是学者办的,是政客办的,所以现在吃亏了。”一个月后,在蔡元培、胡适、蒋梦麟等人的多方营救下,经陈立夫从中斡旋,蒋介石释放了刘文典,但要求他“即日离皖”。

1928年12月5日,刘文典被释放。据说,当来人打开关押刘文典的后乐轩的楼门,恳请刘文典下楼时,刘死活不肯出来:“我刘文典岂是说关就关、说放就放的!要想请我出去,请先还我清白!”来人哭笑不得,只得好言相劝,刘文典这才罢休。

现如今,只要有名有利,一切节操都可以不要。什么风骨,什么人格,那是迂腐酸臭的代名词,现如今,这样的名词还有人提起吗?

纯厚与真诚

赵元任

赵元任“天性纯厚,道德风采,有修养,对人和蔼可亲,从不与人争长短,语言风趣”,是谦谦君子。杨步伟“天性豪爽而果断,思想灵敏,心直口快,无话不说”,二人性格迥异,却携手走过六十年。

赵元任和杨步伟婚后坐轮船赴美,百无聊赖的时候,两个人便下围棋解闷。他没有带围棋,便向船上要了两袋早晨吃的炒米和炒麦子,可以分黑白两种,当成棋子用。

杨步伟在美国住了三十多年,依然说不好英文,但赵元任从不以此为耻,他常在学术演讲时拿杨步伟的话来举例。1986年,赵元任在其着作《中国话的文法》前写道:“致献给我太太,因为她一不留神就说出些中国话的文法的绝好的例子。”但赵元任对自己却要求极为严格,一字一句都不能有错的。他曾试着改正杨步伟的文法错误,有时杨烦了,便大发脾气,赵元任只得作罢。所以赵元任批评杨步伟不但外国话没有说全的,连中国各种方言也无一处说完全的,杨步伟总回他,不要紧,我又不是方言家。杨步伟觉得她说的话才是代表全国的国语。

20年代旅欧的留学生们掀起一股离婚热潮,罗家伦曾开玩笑说:“有人看见赵元任和他母亲在街上走。”赵元任一笑了之,大有“女大三,抱金砖”之乐。

1946年,赵元任夫妇银婚纪念日(25周年)时,二人的证婚人胡适因故不能亲临祝贺,特寄来一首贺诗《贺银婚》曰:“蜜蜜甜甜二十年,人人都说好姻缘。新娘欠我香香礼,记得还时要利钱。”

1961年,在赵元任、杨步伟结婚40周年纪念会上,有人将赵元任做学问的求实精神比之《西游记》的唐僧玄奘,说玄奘之所以能成功,应归功于观世音菩萨的保护,杨步伟就是赵元任的观世音菩萨。

1971年,赵元任夫妇的金婚纪念日(50周年)上,二人又各写《金婚诗》一首,押当年胡适《贺银婚》的韵。杨步伟写道:“吵吵争争五十年,人人反说好因缘。元任欠我今生业,颠倒阴阳再团圆。”

赵元任和曰:“阴阳颠倒又团圆,犹似当年蜜蜜甜。男女平权新世纪,同偕造福为人间。”赵元任在诗后署名“妧妊”,表示自己来世要成为女性。

1973年6月,赵元任夫妇终于回到阔别三十多年的故土,周总理、郭沫若、竺可桢等人接见了他们。在和周恩来交谈的3小时里,杨步伟是主要的谈话人之一。事后,赵元任对周总理诙谐地说:“她既是我的内务部长,又是我的外交部长。”

赵元任惧内,杨步伟说:“夫妇俩争辩起来,要是两人理由不相上下的时候,那总是我赢!”赵元任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跟老婆争高低,他不否认自己“惧内”,往往以幽默的语言回答道:“与其说怕,不如说爱;爱有多深,怕有多深。”

花甲之年的杨步伟曾在自传《杂记赵家》中谈到一个重要问题,即平时在家里,杨步伟跟赵元任谁说了算?杨步伟说:“我在小家庭里有权,可是大事情还是让我丈夫决定。”但是后面幽默地补充一句:“不过大事情很少就是了。”

杨步伟的《杂记赵家》用英文出版,请丈夫翻译并写个前言。赵元任前言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家的‘结论’既然总归我老婆,那么‘序言’就归我了。”杨步伟说她先写自传,把好玩儿的事都写了,赵元任就说:“那我就写那些不好玩的吧。”和他们一起生活多年的杨步伟的侄儿说:“有时他俩多少也有一点争论,因为姑母嗓子大,性情也急些,姑父也就顺从不争了。”

晚年,杨步伟肩膀疼,赵元任便每天给她梳头发。他们出去散步,赵元任常开玩笑说:“有什么锅借什么锅。”意思是有什么街过什么街。

1981年,杨步伟先他而去,赵元任悲痛万分。他在致友人信中悲怆地写道:“韵卿去世,现在暂居小女如兰剑桥处,一时精神很乱,不敢即时回柏克莱,也不能说回‘家’了。”次年,赵元任即追杨步伟而去。

君不见,离婚率年年攀高,视感情为游戏,视婚姻为交易,谁还在乎天长地久,谁还奢望地久天长,琴瑟相合,比翼林飞成了古典的传说。

仁爱与善心

马寅初(经济学家)

儿时,马寅初非常爱吃家乡的油条。他留学归国时,炸油条的朱师傅仍在卖油条,但因为资金有限,一次只能付3斤菜油、10斤面粉的钱,马很是同情朱,便为其向店家预付了一年的油钱和面粉钱,并嘱咐店家说,每次朱师傅来时,只能取3斤菜油、10斤面粉,也不准换现钱。因为他知道朱爱喝酒,怕朱拿去换酒喝。

抗战前,马寅初在杭州九溪结识了一个小菜馆的老汉,每次下山必到小菜馆饮龙井茶,与老汉闲谈。他还给小菜馆题款,挂在店前做市招。1950年,他任浙大校长时,老汉已去世,但他每次路过仍去喝茶,老汉的女婿照例为他备上龙井。

任重庆大学商学院院长时,马寅初能叫出全院学生的名字,并常查看他们的伙食,向学校当局提出增加“战区学生贷学金”,改善学生伙食。有位学生先后两次病重,马寅初组织学生赶紧将该学生送到医院,并写介绍信请医院加以救治,学生顺利痊愈。一次,训导长王克仁为了一件小事便决定开除两名学生,马寅初坚决反对,最后王不得不主动辞职,离开重大。

1942年,上饶集中营向福建转移,被软禁中的马寅初则被转移到桂林。途中,马寅初看到许多逃亡大后方的青年学生衣衫褴褛、身无分文,境况十分狼狈。马不忍见他们身处绝境,便坚持腾出运载行李的卡车,带着这批学生一路同行。之后,这些学生和马寅初成了忘年交,常到歌乐山看望马寅初。

一次,杭州解放军慰劳总会的交际处处长马文车到马寅初处汇报工作时,滔滔不绝地品评当时的一些统战人物,词锋锐利,言语之间不免嘲伤他人。马寅初一直微笑不语,最后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1953年,马寅初到杭州莫干山休养。一天,他的派克钢笔不见了,他轻轻说了一声,结果被工作人员听见,反映到疗养院保卫科。保卫科立即找到打扫房间的服务员谈话。马寅初知道后,极不高兴:“我只说钢笔不见了。不见,不等于说被人偷了。保卫科怎能这样胡乱怀疑这位服务员哩。”他立即让保卫科停止这种做法。之后,他在某件衣服的口袋中找到了钢笔,心中更加不安,一再对服务员道歉说:“都是我的错。”服务员感动得热泪盈眶。

马思泽和弟弟们在院子里玩,突然看见一窝蚂蚁正在搬家,几个小孩子顿时兴奋起来,手捻脚踩,开始“剿灭”蚂蚁。马寅初正好走出来散步,看见后,用手杖戳地,愤怒地对几个孙子说:“这也是生命啊!”

马寅初的外孙女马思奇回忆:“当他(马寅初)看到我们逗弄小昆虫、小动物时,他会一边急切地用拐杖敲着地一边阻止我们不要弄伤它们,让这些小家伙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中漫步;他还时常提醒我们,按时去给从外面溜进院子里的小猫喂点食物,以免饿坏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生灵。…他极为喜爱院中绿绿的树木和花草,嘱咐我们在玩耍时不要碰伤树上的嫩枝和地上的小草…”

假仁假爱,别有有心的逢场作秀绝对多过默默奉献的真心实意!小悦悦事件、老人倒地无人敢扶、假唱、诈捐,冷漠、自私,我们日渐冰冷的心!

博大与宽容

吴宓(西洋文学家、国学家)

1929年,钱钟书以英文满分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外文系,成为吴宓的得意门生。他上课从不记笔记,总是边听课边看闲书,或作图画、练书法,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有一学年还得到清华超等的破纪录成绩。吴宓对钱钟书很是器重,常常在上完课后,“谦恭”地问:“Mr. Qian的意见怎么样?”钱钟书总是先扬后抑,表现的不屑一顾。吴宓并不气恼,只是颔首唯唯。

钱钟书即将从清华外文系毕业前,冯友兰亲自告诉他,将破格录取他留校继续攻读西洋文学研究硕士学位。钱钟书却一口回绝,并狂妄地说:“整个清华,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有说这段话是在西南联大时所说,但据钱钟书夫人杨绛说,钱钟书不曾说过此话,吴宓日记中亦无记载,成为文坛一疑案。)不久,有人将钱钟书的话告诉了吴宓。吴宓一笑了之:“Mr. Qian的狂,并非孔雀亮屏般的个体炫耀,只是文人骨子里的一种高尚的傲慢。这没啥。”

吴宓曾对学生说:“自古人才难得,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人才尤其不易得;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一辈中要推陈寅恪,年轻一代中要推钱钟书。他们都是人中之龙,其余如你我,不过尔尔!”

1937年,当时尚在欧留学的钱钟书为温源宁写了一篇名为《吴宓先生及其诗》的书评,发表在国内某知名大报上,文中以钱氏独有的刻薄肆意地调侃吴宓和毛彦文,使吴宓的“罗曼蒂克爱情”,成为一时笑柄。随后,钱钟书将这篇书评寄给吴宓,并附信一封。吴宓看了书评后大为恼怒,在日记中写道:“该文内容,对宓备致讥诋,极尖酸刻薄之至。”吴宓对于钱钟书这样形容自己心爱的女子,伤心不已。

吴宓最终还是宽宥了学生的冒犯。据杨绛说,1938年钱钟书到昆明时,特意去西南联大拜访恩师吴宓。吴宓喜上眉梢,毫无芥蒂,拉着得意门生谈解学问、下棋聊天、游山玩水。钱钟书深感自己的年少轻狂,红着脸,就那篇文章之事向老师赔罪。吴先生茫然,随即大笑着说:“我早已忘了。”从吴宓日记来看,吴宓后来确实宽宥了自己的学生,照旧与钱钟书一起散步,访友,宴会。

医患紧张、师生不信任、蝇营狗苟,人们之间好像很少能一笑泯恩仇,多的是人人一股戾气,动不动刀枪相见,原来都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我们到底怎么了?

信仰与敬畏

林语堂(文学家)

儿时,林语堂祈祷时,常常想象上帝必在他的头顶几寸之遥,靠近他的头发。这种想象令他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

在厦门读小学时,林语堂曾测试上帝是否存在。他每周有一个铜圆的零花钱,买一个芝麻饼后还剩下四文,只够买四个糖果。某次,他祈求上帝能让他拾到一个银角子,够他去饭馆吃碗素面。他再三闭目祷告,希望出现奇迹,但结果令他失望。

在厦门鼓浪屿读书时,林语堂发现外国人分为三类,一类是传教士,身穿清洁无瑕的白衣;一类是水手,他们喝醉酒后在街上狂歌、乱叫;还有一类是商人,坐着四人轿子,对中国孩子随意拳打脚踢。林看到这些友善的传教士和穷凶极恶的水手、商人都是乘坐停泊在厦门港口的外国战舰一起来到中国的,多少有些失望。一次,他偷偷到外国俱乐部,看见舞会上的“外国男女,半裸其体,互相偎抱,狎亵无耻,行若生番”,林觉得惊骇又丑恶。

入圣约翰大学后,林语堂最先读的是神学班,最让林接受不了的基督教理论一是耶稣为处女所生;二是耶稣肉体升天之论。他向教授们提出疑问,教授也说这两条有问题,他们自己也不相信。林十分愤怒,他觉得,既然自己的神学家都不相信,那为什么一定要中国的教徒先接受这两条才能受洗,这是伪善。一年后,林语堂离开了神学班。

林语堂回忆:“有一次在假期回家,我在教会登坛讲道,发挥《旧约·圣经》应当做各式的文学读,如《约伯记》是犹太戏剧;《列王记》是犹太历史;《雅歌》是情歌;而《创世记》和《出埃及记》是很好的、很有趣的犹太神话和传说。这宣教辞把我父亲吓得惊惶失措。”

但此时林语堂还是无法放弃对上帝的信仰,他说:“我总不能设想一个无神的世界。我只是觉得如果上帝不存在,整个宇宙将至彻底崩溃,而特别是人的生命。”在清华任教时,他还主动承担了一个星期日圣经班的课程,向学生们宣讲基督教知识。

一次,林语堂问清华同事刘大钧:“如果我们不信上帝是天父,便不能普爱同行,行见世界大乱了,对不对呀?”刘答:“为什么呢?我们还可以做好人,做善人哪,只因为我们是人的缘故。做好人正是人所当做的。”林猛然醒悟,“同基督教之最后一线关系剪断了”。

在哈佛留学时,林语堂对夫人说,基督教最使他不满的是,它注重罪恶,要耶稣替人赎罪,才可以进入天堂。他又说,何必要天天祷告,有什么事都去麻烦上帝,一天叫他多少遍,像个三岁的孩子叫妈妈一样,上帝听了会不会厌烦?廖翠凤听了这话不敢出声,只觉得丈夫在胡说八道,希望千万别被别人听见了。

20世纪50年代,林语堂重新皈依基督教。一次,在美国的林语堂陪廖翠凤去做礼拜,林觉得牧师的讲道很有启发性,于是每个星期天都去听讲,觉得心安神乐,就自然地皈依了基督教。

林语堂曾解释他重新皈依基督教的原因:“三十多年来,我唯一的宗教乃是人文主义,相信人有了理性指引就什么都不假外求,只要进步,世界就会自动变得更好。可是在观察20世纪物质主义的进展,和不信上帝的国家里所发生的种种事态之后,我深信人文主义不够,深信人类如果要继续生存,需要接触自身以外,比人类伟大的力量。”

不怕神灵、也没有鬼神,不仅无敬畏之心,更谈不上什么信仰。无敬无畏、无法无天,没有道德底线,宗法伦理,这才是这个社会最可怕的东西。

沉潜与安静

马一浮(国学家)

1905年年底,马一浮回到杭州,住在西湖畔的广化寺。他每天到文澜阁读书,如是三年,足不出户,潜心国学,尽阅《四库全书》。

马一浮的从侄马镜泉说:“文澜阁的书有三万六千多册,据我了解,他看了三年,看了三万多册肯定是有的。他当时单身一人,读书人也要吃饭的,但有时兴致上来的时候不能够离开了,他采取啥办法呢?文火炖豆腐。旧社会的炉子外头包紫铜,里面放个油灯,放东西在上面烧,到一定辰光,上面的东西就熟了。他就用这种炉子炖豆腐,既研究了学问,又解决了吃饭问题。”

青年时期,马一浮与马君武、马叙伦交游,三人风华正茂,“各自负以天下为任”。不久,马一浮“即自匿陋巷,日与古人为伍,不屑于世务”。从1912年起,他便住在杭州,孑然一身,身居陋巷,潜心研究中国文化,直到抗战爆发后被迫南迁。

马一浮在杭州隐居熟读的二十多年中,蔡元培、陈百齐曾邀请他出任北大文科学长,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亦邀请他到浙大任教,均被他一一谢绝。他一心读书,基本不发表文章,不刊行着作,《独立周报》向他约稿,也被他拒绝。除友人偶尔过访外,他亦少移教他人,仅会过访少数的佛界方外友人。

赴南洋考察时,马一浮见当地华侨以儒学为国教,不废经学,不禁感慨万千,作《新加坡道南学堂记》。回国后,他愈发埋首国学,并开始涉及佛教。

丰子恺将马一浮称为“今世的颜子(渊)”。1933年,丰子恺去拜访马一浮,“先生照旧孑然一身地隐居在那陋巷的老屋里,两眼照旧描着坚致有力的线而炯炯发光,谈笑声照旧愉快”。

抗战胜利后,马一浮回到了杭州的陋巷,重新隐居林下,仅主持智林图书馆,继续选刻古书。

新中国成立后,马一浮担任过浙江省文史馆馆长、全国政协委员等职务。但当地政府遵照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不以俗务打搅,让他在杭州家中专心着书立说,颐养天年。

1957年,苏联领导人伏罗希洛夫访华时,在周恩来的陪同下,到杭州蒋庄拜访马一浮。周向伏罗希洛夫介绍说:“马一浮先生是我国着名学者,是我国唯一的理学家。”伏氏问马一浮:“您在研究什么?”马答道:“读书。”伏氏又问:“现在做什么?”答:“读书。”伏氏想请他出去走走,他仅答以:“恕不奉陪。”

马镜泉回忆,晚年,马一浮除了会友,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于读书。他常说:“读书要心定。”这也正是他自己读书的写照。马一浮每天必作诗,有时一天作两首,枕头边常年放着手电筒,晚上一旦诗兴大发,他便马上打开手电,靠在床头记录下来。

追求一夜暴富、一夜成名、一劳永逸的多,甘愿踏踏实实、精益求精、一步一个脚印的少,追星、直播、选秀、上电视、作节目,天天吵吵闹闹,不知惹了多少是是非非,我们这个时代太浮躁、太着急!难怪总理都说,我们走得太快了,请等一等落下的灵魂。

照片上的孩子是一代宗师陈岱孙先生14岁时的照片,坐姿端正、体态娴雅、内心安静、目光淡定,气定而神闲。容身的只是一把旧藤椅,但那种君临天下的惊人气质,足够令我们叹为观止,甚至目瞪口呆!为什么我们现在就是找不到这种气质。我们的物质是民国缺少的,但充盈民国的,恰恰是我们丢失已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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