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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师大宿舍不相信眼泪

2017-11-28 青年史学家


今天是2017年11月27日

距离京师学人「师大厕所」文章的推出

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零一天




撰文丨金毛毛 若平

编辑丨味素

摄影丨金毛毛 若平

排版丨金毛毛 若平


“凌晨十二点半,十余平米的七人间内,除了徐静外,无一人入睡。各种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哗啦啦的翻书声,翻找东西时塑料袋的呲呲作响声,舍友外出洗漱时铁床摇晃的嘎吱声。

 

就在一个小时前,打算入眠的徐静再次被头顶上一阵“机关枪扫射般突突突响个不停”的键盘敲击声惊醒。她睁开眼,上铺床与墙的缝隙间台灯的光亮照亮半片墙壁。转身,一米开外的床上,惨白的手机灯光映出对面舍友贴着面膜的脸。”

 

这是《新租房时代》里徐静的经历。她是你,是我,是每一个住在宿舍里的人。


集体宿舍:大学的必选项


根据国家统计局和教育部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截止2017年,全国共有在校大学生人数为2695.8万,全国高等学校共计2914所。仅仅在1.641万平方千米的首都北京的土地之上,就聚集着91所高校,居全国城市高校数量榜首,来自五湖四海、为了追求更高水平的教育的学生们在各个“大学城”相聚。不论是为了方便学校管理,还是给予学生住宿的便利,集体宿舍似乎是各个大学必然要选择的一条路。


位于北京三环以内的北京师范大学本校区,平均地价在10万元/平米以上。寸土寸金,是在师大占地面积不足0.0434平方千米的宿舍楼里,容纳着近23400全日制在校生的首要原因。而人多地少,使得北京师范大学成为全国唯一一所仍在使用七人制宿舍的双一流大学。当7个独立的个体聚集在约16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学习、生活、感情等方面从里到外都充分暴露在彼此面前时,矛盾与冲突便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笔者制作的北师大活动区域分布示意图


谁打破了第一扇窗?


寝室的不文明现象是遵循破窗效应的,而破窗效应中的“第一扇破窗”,是后续一切的关键所在。显然,不会有人愿意成为打破第一扇窗户的肇事者,所以对于两人制寝室,在对彼此行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打破窗户意味着将自己糟糕的行为毫无保留地暴露给对方,第一扇破窗也就不易发生。而随着人数的增多,打破窗户被发现的概率会逐渐降低,而当人数多达7人时,也就几乎无法确定是谁打破窗户了。俗话说吐沫淹死人,舆论压力往往成为限制个体行为的重要原因,但当唾弃的对象都找不到的时候,舆论压力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尽管每一个人都清楚,打破窗户的人就在7人之中,但无人承认的情况下,找到肇事者就成了探案一样。然而事实的真相往往如《东方快车谋杀案》一样——没有人是绝对清白的。


“谁打破了第一扇窗?”,当我们还在愤怒发问时,第二扇、第三扇窗户也被陆续打破了。



关于“你所经历过的宿舍不文明现象”的问卷调查结果


在我们随机问卷调查的293位同学所经历过的宿舍不文明现象中,有90.00%的同学表示经历过不注重寝室卫生的恶劣行为,数量高居首位,其次就是占用过多共用空间,有70.00%的同学表示经历过。文院的大一新生王佳佳戏谑地称她的一方床铺为“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小格子”。宿舍空间的有限性,致使每个人除了自己的一方床铺以外,基本都是小集体的共用空间,任何小问题在逼仄的空间里都会被无限放大,个人对于共用空间多余的使用似乎总在昭示着领地的侵犯。


百度贴吧上的北师大男生寝室实拍


“为什么别人都能适应你不行?”


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物理系的本科生叶源平家住在北京,每个周末,他都会回家住上两天。“上周日晚上我回到寝室,发现床上被堆满了东西,真的服了,什么都有。穿过的内裤、袜子,还散着味儿。”他皱了一下眉,“还有吃过的手抓饼的塑料袋,开了口的鱿鱼丝,全都散在我床上。”脾气一向很好的叶源平这次再也容忍不了,当着舍友的面大声质问,但他得到的却是一片沉静。没有人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回家。真的不想再住在寝室了。”


“或许从来都没有人真正适应集体宿舍,人们只是在持续忍受着。”经过这次经历,叶源平不仅仅只是对宿舍进行吐槽,而是鼓起勇气跟父母谈判要搬离宿舍,可是得到的回复“为什么别人都能适应你不行?”当每一个人都在忍耐宿舍带来的诸多不便时,第一个寻求改变、勇于发声的人,却由于“搞特殊”而被当作逃兵来对待,显得尤其孤立无援。然而这其中的逻辑恰恰和“不吃shi就是挑食”不谋而合,我们不能因为大多人都在经历,大多人都选择缄默,就放纵和忍耐不文明的“合理性”,去消灭每个所谓的“特殊”。


知乎网友斯坦在“集体宿舍是人间地狱吗?”问题下的回答



徐佳甜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个没有办法完成作业的夜晚。“你很少发现有宿舍七个人同时不说话的时候”,话题一个接一个,热闹和欢笑在她耳中都是“无止无尽的噪音”。即使用开到最大音量的耳机堵住双耳,徐佳甜依然无法在眼前空白的word文档中敲下一字。


宿舍为了什么而存在?宿舍的功能到底是什么?宿舍是单纯休息、放松的地方,还是具有学习场所的功能,或者说就是一个私人的空间?


没有人能够给出足够清晰明确的答案——除非宿舍能同时满足所有功能。我们采访了拥有上床下桌式寝室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厦门大学的本科生,他们都表示宿舍的主要功能是学习场所,其次是休息场所。因为师大上下铺的条件性,使得宿舍不可避免地要将学习场所的功能剔除于宿舍,交由图书馆、自习室、教室,甚至是食堂、咖啡馆和金拱门来完成。当“学习为主”无法成为宿舍功能的共识时,定位就显得模糊了。


每个人带着自己独特的理解来到宿舍,尽管这些理解本身不存在优劣与对错,但却成了日后引发矛盾的根源。对于徐佳甜来说,面对空白word的夜晚还有很多个。


有种舍友叫做TA睡了你们都得睡,

TA醒了全寝都得醒。

 

关于“你最不能忍受的宿舍不文明现象”的问卷调查结果


在我们的问卷调查结果中,有15.71%的同学表示强制他人调整作息是他们在众多宿舍不文明现象中所最不能忍受的,居于首位。王佳佳就是其中一员。


“我来大学前本来还很向往宿舍生活,就是宿舍夜聊,就是最近网上很火的那个戏精宿舍那样。恰好我舍友有几个都爱晚睡,晚上聊聊天大家都挺开心的。但是就有一个人……”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个人就非要我们十一点熄灯,本来我们这几个十二点一点才睡,现在这样一弄,等于说我们六个睡觉前一两个小时都得迁就她,明明醒着,干什么还都得小心翼翼的,不能出声,特别不爽。”


“他可能设了有十个闹钟,每一次闹铃声音都是非常大,我们寝室就算没人跟他一起上早课也会被吵醒,而且铃声响了又不及时关,就让它在那儿叫唤。”李承饱受宿舍噪音的摧残,几乎走向神经衰弱,“开关门、开关柜子、找东西、洗漱,就连换衣服换鞋子也能叮铃哐啷闹腾,不管是几点都有被吵醒的可能,重点是长期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寝室也没人敢抗议,我说多了也好累。这折磨太没人性了,我现在脑子里都是租房的念头。”



生长环境各异导致每个人生活的方式各不相同,这种不同也不存在所谓的对错。这些差异需要的是磨合,但有的人干脆就强迫他人进入自己以往的生活轨道之上。在这个妥协与让步的过程中,全靠一种极度暧昧的道德维系,与此同时,怨念却依然积聚在心里,像一座暂时休眠的活火山,随时就会喷发。


与其让巨大的冲突在沉默中爆发,除了加强沟通、相互适应以外,不如一开始就将其扼杀在摇篮里。早在2014年,浙江大学就已经实行入学前对新生进行调查,按学生生活习惯分寝室的制度。2017年,南京大学也开始实行该项制度。比起随机分配,这样的分配方式似乎更能避免王佳佳寝室六人与那个早睡舍友间的矛盾。


2014年浙大按学生生活习惯分寝室的新闻截图


来自宿舍外的侵犯


集体宿舍内部的煎熬远远不是这场鏖战的极至,来自宿舍外的侵犯把即将衰弱的神经再次摧残。


和宿舍间一墙之隔的走廊是另一方天地,它空而长,狭管效应把风和噪音带着跑。午夜时分,电吹风的轰鸣声呼啦啦没完没了,晚归的人在水房毫不控制音量地谈笑风生,趿拉着拖鞋走在走廊瓷砖上发出嘹亮的敲击声,不知名的欢庆理由让不远处某个寝室的姑娘小伙儿们发泄狂欢,划破空气的惊声尖叫几乎将走廊震穿。


如果说走廊的喧闹还有 “堵死耳朵”这一土药方,楼外的攻击波就真是令人防不胜防。面对记者,王恒回忆道:“上个学期学期末,凌晨三点吧,有个男的好像是失恋了,据说是被绿了,一直在我们楼下喊一个女生的名字,好像醉的特别厉害,特别凶,又哭又嚎。然后半个小时后楼上的女生骂了一句‘滚’。我舍友都被吵醒了,最后打了保卫处电话。”



“上次我刚肝完一周,好不容易有次可以早睡的机会,东贴建外面有个男的,不知道是失恋了,或者表白被拒了还是怎么着,不停地唱一首歌,情歌。东贴建你知道吧,它那个院四周都有楼,所以在中间说话特别拢音,他在那唱歌,学六、学七、东西贴建都能听见。我以为他唱一会儿就走了,但是至少唱了二十分钟,我实在忍不了了冲着窗外吼了一声别唱了,结果他唱的声音更大了。”张凌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其实每个人都有情绪低落或者激动的时候,通常情况下大家都能出于人文关怀去给予理解,但这种理解是并不是无限的,没有人有义务去承担他人不良情绪带来的恶劣后果。生活在一个集体空间中,我们必须要时刻考虑他人的需求以及感受,因为集体生活会把对于个人而言发生概率很低的事情无限放大。就好像假设每个人每月只有一天心情不好,那么在一个寝室里,每个月最多就有7天,加上隔壁寝室,最多将达到会28天。如果每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要把周围的人搅得个鸡犬不宁,那么生活中就会充斥着种种打扰。


在一万种发泄方式中,最差的一种就是让周围所有人替你买单。


“你们的床二十万一张”


北京的房价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地处三环以内的北京师范大学,直逼15万/平米的房价让一切形式的校区拓展变得举步维艰。


从新生教育开始,师范大学的学生们在种种场合远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调侃——「你们的床二十万一张」。这句话直指超高房价的情况下学校层面无力改善住宿条件的无奈。事实上,土地价格过于昂贵的问题广泛影响城市中心地带的所有学校,北航、北邮的老校区同样存在着住宿条件亟待改善的问题。甚至不仅仅是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三个最著名的附属中学——实验、一附中、二附中,分别地处西单、和平门、铁狮子坟,它们作为北京市重点高中却都仅有200米跑道的操场,大大限制了学生的运动需求。为了解决地价带来的诸多问题,很多原本地处城市中心的学校选择了搬离,形成了规模浩大的良乡大学城以及沙河大学城。而北京师范大学——作为学院路一带规模最大的一所高校,却成为了留下来的少数。好消息是师大沙河校区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但“谁搬过去?”“怎么搬?”却依旧是未知数。


不过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沙河大学城规划示意图



(文章中所有人物均为化名)


相关连接:

师大厕所,你怎么这样?

宿舍之外:新租房时代


相关参考资料:

集体宿舍是人间地狱吗?

网易浪潮工作室的回答 - 知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9054040/answer/237775894

斯坦的回答 - 知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9054040/answer/231228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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