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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大学真不是穷人可以来读的学校!

2018-01-18 青年史学家


台湾年轻作家张慧慈深深感叹:“就算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上,穷人身上还是背了30公斤重的东西……”


穷人想靠“努力”翻身有多难?1988年出生于新庄工人家庭、以“清寒家庭力争上游”之姿闯进台大窄门的年轻作家张慧慈,便深深感叹:“就算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上,穷人身上还是背了30公斤重的东西……”


一家6口每月5000元过活、国中就必须去工厂上班养家,张慧慈高中读的是当时北县第一志愿、大学考上清大、研究所又进了台大,也曾赴越南打黑工,她将一路曲折写进《咬一口马克思的水煎包》一书,谈的不是励志样板故事,而是她30年来体会的,社会在穷人面前设下的层层关卡。



张慧慈说话很急很快,尤其谈起贫穷困境,她说不停,像要把近30年人生都倒出来,却能吸引人不断听下去;谈起进台大的心情,她说:“台大真不是穷人可以来读的学校!很多像我一样的人,进了台大反而更痛苦……”


若说升学是个逐步筛选的过程,穷人往往是被淘汰的,而张慧慈以幸存者之姿谈贫穷,便是要告诉大众:人生起跑点的不公平,并不是靠“努力”便能克服,有些人拚了命地追,却也只能追到他人一开始的起跑点。


每月5000过活、弟弟一出生就肾脏病 吃饱都来不及的日常


穷人想靠教育往上爬,第一缺的就是“时间”。“我们社会氛围期待穷人要更努力、表现出很努力的样子,可是又会过度设想他们的时间有多少……他们大概都觉得我们一天有48小时以上可以活吧?”张慧慈笑。她总是笑着,冷不防酸一把社会太过“理所当然”的价值观。


她总是笑着,冷不防酸一把社会太过“理所当然”的价值观(谢孟颖摄)


张慧慈的父母出身云林、嘉义,婚后北上新庄定居,一个国小毕业去做工,一个国中毕业到工厂上班,虽然景气好时父亲可月入10数万,却大多挥霍于请客、赌博,一个月只给母亲5000元生活费,加上弟弟一出生就有肾脏病、点滴一瓶动辄上万,母亲总有打不完的工,也拉女儿一起做。


从高中考上当时台北县第一志愿开始,张慧慈就知道自己跟其他同学不一样。有些同学零用钱已逼近上班族月薪,她却必须跟妈妈去上班,电子零件、香水走私、泳镜、无敌CD辞典,什么都做过。


吃饱都来不及了,哪来的时间“提升自我”?即便靠着钻研考试技巧一路保持高分考进清大人社系,张慧慈也坦承自己与同学程度落差极大。


母亲曾哭说“我借钱也要让你们读到不想读为止”,靠一点点攒下的钱让课外读物填满家中书架,但张慧慈上大学才知,她推甄说自己最近读的书是《老子》、《庄子》其实很逊,同学们早啃完大学读物《万历十五年》。


进入台大研究所,差距就更明显了。台大同学多半为本校直升,张慧慈身为外校毕业生,读过的书已和“血统纯正”同侪有落差,再加上她仍必须花很多时间打工赚钱给家里,更追不上,偶尔老师也会不经意流露出“为什么妳没办法花那么多时间在读书上”的困惑,让她觉得自己没能力完成论文,研究所读了足足4年。


 “台大真不是穷人可以读的学校!”会读书却无法往上爬 不敢奢望出国镀金


就算有能力升学,“钱”也是一大问题。对于读研究所一事,张慧慈说:“往上升学对我来说是一件满高级的事情,意思是对你们家来说,你这个劳动力又要往后延了……我从大学就会打工赚钱回家,上研究所就是要多赚更多钱。


因为“没钱”而放弃升学是穷人常有的无奈,再怎么会念书,若家里没钱也是枉然,张慧慈的母亲就是本来成绩可上嘉女、最后却被牺牲掉的一例。



张慧慈:“往上升学对我来说是一件满高级的事情,意思是对你们家来说,你这个劳动力又要往后延了”(谢孟颖摄)


若穷人能得到一些补助,或许教育的入场券可以稍微容易到手一些,但资源分配也是有落差的。张慧慈曾跟军公教家庭的同学谈,高中学费一下子从几千跳到上万,家里吃不消,同学却困惑:“为什么?不是1000就好了吗?”


“这时候我才发现,军公教补助非常高,荣眷身份读书跟生活费已经没有差太多……大家就会想,你看,为什么那么穷他们都可以往上爬?是因为他们认真读书吧?很少人去讨论他们东补助、西补助就可以读书。”张慧慈叹。


读清大时,张慧慈很幸运地透过恩师姚人多一封封推荐函得到奖学金,但进台大后难题又来了:“台大清寒奖学金少到找不到,只有一个下午可以办,而且办的人很少!那时我就觉得,天啊,台大真不是穷人可以来读的学校!”


张慧慈直言:“台大在阶级划分更明显,更直接。”当她努力为生活费拚搏时,同学已纷纷想着要去哪一国读书,因为交换留学申请者太多,还必须付钱才能申请,一次都是1000元出去。张慧慈不敢奢望到国外镀金,即便一样都是台大学生,阶级仍赤裸裸地存在,人生起跑点超前的人只会跑得更远。


“当你们把贫穷归因在穷人‘不努力’的时候,我只要你们想一件事…”


贫穷的最深远影响,或许就是“视野”。越是升学身边穷人就越少,大学班上8成女生有学过弹钢琴,可以轻易讲出电影配乐出自萧邦第几乐章,或在路边看到名车也都知道名字,而张慧慈只认得出Honda,“还是因为那是我爸开的货车”。家境无法让张慧慈什么都懂,她只能在人生路上不断补习。


张慧慈的另一个困境,是“服从”的习惯。曾有老师私下告诉学长,张慧慈虽是个优秀的学生,缺点是“太乖”,不敢提出不同见解。张慧慈对自己这般个性的解读是“缺乏野心”,但她也直言,“服从”是穷人从小养成的习惯,毕竟父母没有时间回答那么多的问题、同侪也说不出来,“出了社会你当然就不敢问、不敢去要这些东西”。


“你能不能要,在你小时候是不自量力的,但出社会会变成一个成功的特质,不这样做,你就没办法成为成功的人喔!”张慧慈说,上大学给她最大的改变就是敢直疑、敢开口要、敢去思考各种不合理,如果没有透过教育站到不同位子,或许她这辈子也学不会这种思维,更不可能跟“高级的世界”对话。


“鼓励大家读大学太重要,那是你们看世界的方式。大家看世界是出国,而对穷人来说看世界就是上大学,如果说有钱人跟你想得不一样,你就上去看他们、用他们的话讲,只要影响他们一点点,这门就会开了,他们就会知道,不该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例如张慧慈在台大担任助教时,就请同学们思考一个问题:“当你们把贫穷归因在穷人不努力的时候,我只要你们想一件事──你们在大学以前,有没有需要去打工,然后这打工的钱是自己的,还是要给家里的?”通常同学被这么问,多少都能理解贫穷带来的身不由己。 


人生起跑点不可能相同 必须借穷人一台滑板车、哪怕前面那人开的是跑车


常有人说“弱势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的家庭”,张慧慈对此相当不以为然:“我们父母最常讲的就是‘对不起,让你生在这个家庭’──这会伤害到弱势的父母,难道父母不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吗?当父母努力想让孩子过更好,你却说他们生在不好的家庭,那他会去怪他的家庭,不会想这社会不公平的地方。”


人生的起跑点从一开始都就不可能公平了,张慧慈说,就算起跑线真能相同,穷人身上也背了30公斤重的东西,跑不快,而政府能做的,就是借一台滑板车,让跑在后面的人能冲快一点。即便借了滑板车也只能冲到前面那人的起跑点,“不管怎样,已经比他原本的状况好很多”。


所谓“滑板车”是什么?张慧慈举例,自己在大学举办营队时就曾提案,不只要让低收入户免费来参加营队,还要付他们薪水;参加大学营队能为弱势拓展视野,但对需要钱的孩子来说,“这几天不给他薪水,对他来说就是亏钱”,唯有提供弱势真正需要的,他们才可能来,才有机会改变。


说起自己一路爬上来的心情,张慧慈以手机游戏为喻,说明穷人翻身多需要运气。有些人可以当“台币战士”,直接投现金买点装,但穷人就只能累积每天领免费的登入奖励金,等到能购买最关键通关道具的那天:


“这社会就是这样子,好像在穷人前面设了很多很多关卡,我每天就是在那边一直等钻石,今天领到30颗钻石,存到90颗就买一定可以通关的衣服,买到可以通关的衣服就一定可以通过,没有的话你就只能一直试试试,即便你已经买了比较好的衣服,你还需要其他技能,然后你就会卡关……”


刚好遇到一个好老师、刚好申请到奖学金、刚好有份薪水不错的打工,张慧慈近30年来就是这样突破人生重重关卡。曾有朋友问张慧慈“可以回到过去,想做什么”,张慧慈直接回:“我才不想回到过去,那么辛苦,还要重来一次!”


破关那么样地困难,谁想重打一次?对穷人来说,想靠教育改变阶级的第一难题就是连门票都很难到手,就算进去了也要面对填不平的鸿沟,而张慧慈不断希望众人思考的便是:如果你跟她站在一样的位子,还能轻易地说,一切努力都是自己得来的吗?


本文来源于《风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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