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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者|棉棉:我们为什么写作

棉棉 青春文学月刊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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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我们为什么写作


虽然我也算女作家,但跟女作家交往我通常十分小心,好像有个开关在那里随时会自动关闭。她们个个都那么敏感,像是不穿任何盔甲的,无论她们多么会动小心思,心灵和神经都像露在外面,任凭风吹雨打。她们个个那么忠诚可靠,这常常让我力不从心。


从轰轰烈烈的“70后写作”开始到现在,我只有跟周洁茹还保持着联系。周洁茹在我们中年龄最小,一下子写了一百多万字后就不写了。无论她写或者不写或者又开始写,她一直在用文字质疑关于生活的所有概念,叙事和炫耀一直都不是她的第一兴趣。在我眼里,她的一切都是文学性的。


她是个矛盾的人,尽管年少沧桑,却迅速地进入了作协。那时我会对她的绯闻感兴趣,仿佛只有通过现实的爱情故事,才能让我们看到一个真实的她。那时她也被邀请来跟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起开家庭爬梯,无论大家多么疯,她都能跟我们玩成一片,也看不出她累。后来她突然就结婚了,她的先生是一位喜欢文学的工程师,他们搬去了美国,她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他们换过几个城市,她也不怎么写作了。其实进入作协之后她就不写了,好像绝不能被写作给骗了一样。


但是为什么她又开始写作了呢?或者说,我们为什么写作呢?


写过小说的都会有那种经历-我们总是会碰上那么几个喝醉的人对我们说:“哦,天啊,我的故事太适合写成小说了。”


难道我们也是因为这种自我陶醉或者虚幻无常的热情而开始写作的吗?难道我们仅仅是因为喜欢故事,喜欢通过文字无限探索生命不可企及的对象,或者我们仅仅是因为虚荣,仅仅是想把生命所有的问题都让写作来解决,并且把所有的痛苦和虚荣都变成充满创意的经验?或者我们仅仅是因为不快乐,想要更多的注意力,或者得到更多的爱而写作的吗?

最近,我在上海见到了周洁茹和她的一双有趣的儿女。周洁茹依然化着讲究的妆,穿着一条很美的60年代风格的连衣裙,当我赞美她的裙子时,她儿子说:“妈妈说了上海人看别人穿什么的。”我说:“哦,确实是,但我不是那样的。”


那个下午我们一直都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哥哥和妹妹喜欢评论和问问题,不是那种没礼貌的令人焦虑的节奏,而是甜美与“沧桑”、直接与害羞的奇特混搭。他们的语言非常像周洁茹的小说,在用词准确干净的同时无情揭露着生活幻觉的面纱,速度流畅,具有讽刺性,但恰到好处。他们毫不造作,也一点没烦到我。周洁茹一边在回答他们的各种提问,一边跟我聊天,同时拎着塞满东西的自己的包和女儿的包-因为我主动提出要帮孩子拿包,但我又不断地把包忘了各种地方。妹妹对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洁癖,天生吃素,并且十分敏感,我猜她只吃比较可靠的食物。她和哥哥一样喜欢提问和评论,戴着一幅小眼镜,五官精致,跟妈妈一样留着一头美美的长发。在吃饭中途,她突然说:“对,我也想去你家看看。”妹妹认为我家很完美,但是她不喜欢在阳台上看见东方明珠,她觉得很害怕,一直要妈妈把她抱在怀里。我猜想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喜欢我的,我觉得他们可能是那种见到不喜欢的人就不说话的孩子。我无法想像在带他们的同时还要写作,因为周洁茹其实是典型的独身子女,这一切对她肯定挺不容易的。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写作呢?


有一刻我们坐在出租车上,在聊到她最近的新书《请把我留在这时光里》的出版商时,我身旁的出租车女司机突然开口说话了。她穿着宽松的白衬衣,黝黑的肤色,明亮的笑容,是那种利索的好看的女性。她突然笑着看着前方说:“我们车队也有文学组,我们也写小说,我们也出书,我们特别开心,你们怎么那么不开心?”当时周洁茹和女儿及儿子坐在后座,她惊讶地看着女司机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倒是开始仔细询问了女司机车队文学小组的情况。女司机作家说:“我们文学小组分为两种人,一种人喜欢写,一种人喜欢看。所以喜欢看的人就帮助喜欢写的人,我们打造自己的作家,自己出书,自己宣传。”我说:“那你们为什么写作?”她说:“因为我们喜欢,我们写的时候自己很开心。”我认为这位女司机跟文学正处于蜜月期,这也正是写作发生的最对的状态。我开始跟女司机解释我们为什么会不高兴。于是我上来就说:“OK,我的小说出版了十几种语言,侬晓得吧?所以呢,我们在讨论的是一个其实很小很小的圈子,讲的是发生在很小很小圈子里的人之间的事情。我们说的文学跟你说的文学针对的人群不太一样,但是你的也是文学。那么文学到底是什么呢?在最初的时候,大家都是对的。区别在于当你获得了观众或者当你没有观众,或者当你获得观众后又失去了观众时,你是否还是那么热爱写作。文学是,你写作的那个愿望必须是因为真爱与自由。只有那样你才能一直保持着纯粹的写作和快乐。”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用“我的小说出版了十几种语言”来直接分清楚了我跟女司机作家的界限。我自己都被震到了!周洁茹的儿子事后说他正好可以完成老师让他们写的类似“文学是什么”的作文。最后下车时我跟女司机作家交换了微信,在她说“他们文学组成员写什么小说的都有,奇幻科幻的,已经有几百万字。”之后,我实在太好奇他们到底写得怎么样。周洁茹以前是学计算机的,她不会像我那样,她会迅速对各种情况做出分析,绝不轻举妄动。

我曾经在我女儿很小的时候,跟她和她的两个妹妹(我前夫跟现在的太太的孩子)说:“记住,只要你不成为一个作家,不让自己的脚着凉,并且学会喝热的水,你就能成为一个美丽的女人。”


所以,我们为什么写作呢?我们可以很轻松地说写作拯救了我们的生活,我们也可以很轻松地说写作毁坏了我们的生活。我们为什么写作呢?当我看到周洁茹不写以后又开始写的这本《请把我留在这时光里》时,我根本不用问她这个问题就会知道答案,尽管在这个堕落的时代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非常诡异,但是在她那里,这件事情非常清楚。写作是她可以确定的一件不容置疑的纯洁的事情,她知道她可以做得很好,她凭借着写作进入“现在”这个时空,进入当下。就像别人禅修,她写作一样。


就像她自己说的,神让她继续写作。我相信这一点,我相信所有的真正的作家都在上苍的保护之中。我相信所有真正的作家都活在写作的命运里,并都将在调整清楚后以自由与真爱为唯一发愿和目的。这是文学的意义。在这个时代,写作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写作以外的目的了。愿神帮助我们,接受我们无法改变的部分,帮助我们去改变可以改变的部分。愿写作的女性,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觉醒。


作者及被写者介绍:


棉棉


出生于上海的小说作家,同时涉足于艺术、电子乐、电影领域。棉棉的文学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出版。棉棉制作的艺术、音乐活动就像她的文学作品一样,总是能够同时锁定先锋、金融、电子乐及俱乐部人群,棉棉的生活和作品对中国70、80后出生的年轻人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在错综复杂的处于激烈变革中的中国当下,棉棉是一位擅用艺术建立沟通的文化制造者。

周洁茹


1976年出生于江苏常州。 1991年开始写作,于《人民文学》《收获》《花城》《钟山》等刊发表小说一百余万字,小说入选当代中国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并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等刊转载。出版长篇小说《中国娃娃》《小妖的网》,小说集《我们干点什么吧》《你疼吗》,随笔集《天使有了欲望》《请把我留在这时光里》等。1996年萌芽新人奖,1999年由常州市戚墅堰区宣传部调职文联专业作家,2000年旅居美国,2013年任职香港作家联会《香港作家》副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香港。2015年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请把我留在这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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